放下那封信后，时空突然开始了急速倒转。
砰的一声夜空中绽放起一片绚丽的花火，我摇了摇脑袋，发现自己正戴着一面红色口罩。
手掌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浑身是一袭纯白色的袴服。
四周人潮拥挤，沿途的道路上摆满了各色的小吃，商摊的人们忙碌着制作食物，来来往往的人不断从身边经过。
我的右边站了一个看起来不到20岁的女孩，她的样子和周围的人有些不同，金发蓝眼的，是典型的白人外貌。
看起来是个姿色不错的少女，路过的男人们时不时都会回头瞟上两眼。
漫天爆炸的幸福烟火让她不禁流连驻足，目光里似乎充满了对于远方的无限憧憬。
她是艾琳娜。
「1999年夏。」
「神奈川县多摩川沿岸某个小镇。」
“还在想他吗？”我问道
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粗犷。
我说出了一句日语，一句我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可脑海内，却好像知道自己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用语言描述呢，我的这种心情..”艾琳娜平视河岸，用日语回道
她看起来有些彷徨，似乎还未从那段心悸里走出。
到底是年轻男女，心中有些情愫爱恋也实属正常。
我以为那份念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可发现她的心结似乎并不是简单的问题。
尽管在我看来，那并不是爱。
才不过体验了人生的五分之一，前方多得是没有走过的路和未经历的相遇，就这样为自己定下结论，实在对未来太不负责任。
靠着一腔热血和童真去托付生命，对于明天的一切全然朦胧，这样的勇气随时都会冷却。
蹲在河堤旁的艾琳娜注视着水中的烟花倒影，沉默了几秒后在依次爆炸的烟花下重新开口。
“虽然知道以后可能不会再相见，可总觉得他好像就在身旁，明明已经分开一年了，可还是希望他不要忘掉我。山本君，你觉得..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分？”
我叹了口气，也在艾琳娜身边蹲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呐。”我说
“嗯。”
艾琳娜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这样类似的对话我们实际上进行过很多次，她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两人的眼神默契地进行了交换，随后便相视一笑。
有些事情尽管你已经知晓了其中的道理，但要真正做到就完全成了另一码事。
就这样坐在河畔吹着晚风，即使不说话也很好。
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一丝冰凉从手心悄悄划过。
千禧年前的最后一个夏季，就快要结束了。
“山本君。”
艾琳娜望着河畔的对岸忽然问道。
“嗯？”
“你觉得..这世上有永远存在吗？”
我勾起嘴角，果然小女孩都喜欢热衷于这样的问题。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将一个人永久地禁锢在自己的身边，未必就会获得幸福。”
我看着艾琳娜认真地说。
那是一个她以前没有提过的问题，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她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幸福..其实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伟大存在，它一直都存在于生活的点滴里，”我接着说道，“需要明白的一点是，每个人的过去或多或少都会有残缺和遗憾，但正因为那是无法倒流的时光，所以更加显得弥足珍贵——和谁相遇的瞬间，许下“终会相见”之类的誓言，久别重逢后的感动。这些在生命中意外重叠的部分，是你无法返回的过去，对于你而言，那就是「永远」了。因此，只要珍惜每时每刻，幸福终会在记忆里熠熠生辉，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永远」。”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从来没有讲过的话，艾琳娜也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她像是参悟了什么重要的道理一般，眼中亮起了从未有过的光。
“山本君，你说得太对了！”艾琳娜激动道
我瞥了她一眼，“只是一些碎碎念，上了年纪都这样..”
“为了庆祝这个时刻，我们去买两瓶啤酒干杯吧！”
“想都别想，未成年不许饮酒。”
“哈哈哈。”
天空中的烟火已经快要放完了。
重新在岸边坐下时，艾琳娜往我的座位上垫了一张手帕，我也将刚买回的章鱼烧递给了她尝第一口。
刚刚出锅的章鱼烧十分烫口，艾琳娜一口吞下整个，反倒滑稽地在嘴里不停地哈气。
我笑着给帮她把剩下的吹凉一些，等到用筷子架起最后一枚时，河堤上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艾琳娜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临走之前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山本君..你觉得我要在心里做一个决断吗？”
“保留下去未必是件坏事，但做了这个决定，就要带着他的那一部分好好生活下去。”我答道
...
「2004年夏。」
「意大利地中海沿岸某地。」
一期一会的CT阵营新兵集训营已经快到尾声了。
我所在的新兵分队一共20名战士，我的综合分数排在第十一名。按照规定，第九大队将会录取积分排在前十二名的士兵，剩余的再行分配。虽说不用担心没地可去，但来到这里的人自然都希望能在一线部队里挥洒生命的热血。
排在第一名的叫拉斐尔.冯，排在第十二名的叫安德鲁彼得，后者是这批新兵里唯一一个高学历士兵。按照小道消息，第九大队目前正在进行战略改革，新型的技术兵种将会在未来的5~10年大放异彩。
也就是说，那个叫安德鲁.彼得的技术兵无论怎样都会被破格录取，而我就是实际上的积分倒数第一。
距离考核结束还剩最后五天，我的心情可谓是十分紧张。
晚餐后，我打算沿着营地内的海边栈道散散步。咸咸的海风有些冰凉，潮水一波波地拍上岸边的礁石发出水滑石声。
正当陷入思考时，我的视线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坐在栈道边身着G.S.G作训服的人。
他的肩上挂着军衔，显眼的一颗银星很容易辨认出他的身份——新兵营教官麦克.尼克劳斯少校。
本着不想惹事的态度，我打算趁他不注意赶紧开溜。
但刚走两步，却被他突然回头叫住。
“叶莱尔。”
被喊到名字的我只得立刻立正，同时转过身朝他严肃地敬礼。
“教官好！”
他点了点头，下巴一撇示意我在他旁边坐下。
诚惶诚恐的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自然也不敢说不。
见我动作僵硬地坐下，他干脆解开了作训服领口的扣子，同时将胳膊搭在了抬起的膝盖上，像是故意要露出不雅的姿势。
但我还是挺直着腰板，也没敢在教官面前表现得过于随意。
“以前看过海吗？”教官问
“没有..”我摇着头回答
“真没趣。”
教官摆了摆手。
谈话一时陷入尴尬，我感到双颊涨得有些发烫。
自己是积分榜的倒数第一，稍有不慎这次谈话就会变成我和这位军人的最后一次会面。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拉近和教官的亲密度，但又怕说得过多，显得自己太过事故和虚假。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教官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海边的黄昏，总让人想起旧事。”
“嗯？”
“之前的吃饭的时候我注意了你很久，你干嘛今天从早到晚都把自己绷得那么紧？”
自己的反常被教官看出了，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昨天的射击考核我有两发脱靶，积分快要垫底了..”我如实答道
“垫底了？这么快吗，我怎么记得你后面还有一大票猪头。”
我视线朝下，语气低沉，“第十一名..不就等于是垫底了吗。”
他显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望着我低落的情绪，教官语重心长地吐了口气。
“如果把结果看得太重的话，最后可是会遍体鳞伤的。”教官拍着我的肩说
“可我不想当猪头，我不想就这么回去，我想进GSG-9，我真的很想！”
“光想可不行，得行动。”
“可我..”说着说着我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但我不想在教官面前失态，故花了两秒重新平静了下来，“可我真的尽力了，那些家伙们实在太强了，即使我付出一切努力也不可能赢得了拉斐尔.冯..”
听到这话，教官的视线也发怔了。
他望了下方的海水一眼，转而偏过脑袋将视线朝向了夕阳的方向。
“我们设立这样的积分规则，只是希望你们能拼尽全力地训练，彻底激发出自己的潜能。如果只是把朝夕相处的战友当成对手，把这场训练当成一场竞赛一般挤压同伴，那并不是我们这支部队想要教给你们的东西。”教官说
我心头一震，表情忽然木讷了起来。
“人这一生，总有无法战胜的敌人、无法解决的困难。看看这片浩瀚的大海，我们的未来就像那漆黑的海底一般充满挑战。人烟罕迹的沼泽丛林，高度泄露的生化战区，我们将会在一次次在毫无后备支援的绝境下竭力作战。那样的高压条件绝非一般的人类可以承受，因此我们不断地提高训练强度，就是为了在战争还未到来的时候让你们能够适应战争的压力。也许你现在感觉到快要喘不过气，但那和真正的逆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战争明天就来袭，积分、排名之类的东西对你将毫无意义，就算是第一名又怎样，钢盔穿脑一样得去见阎王。你真正的对手，永远只有你自己。熬过了这段艰难，做到了自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十年后你将会感谢今天的这段经历。因此，「付出一切还赢不了」这种话，等到付出了一切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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