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五颜六色,把人的肉体染的斑驳。
强烈的鼓点敲击着心脏,血气上涌带动起激情。混杂的空气之中,烟酒之气浓郁到麻痹神经,一片迷乱,仿佛全世界都会就此沉沦。
苏良在柜台后,没什么精神头。
旁边穿着燕尾服的小伙子略显倦意,带着血丝的小眼睛专注于自己的酒杯。细长的手指灵巧的旋转着调酒杯,红色的酒液里偶尔闪过一道道白光,仿佛是什么被割裂之后留下的伤痕。
“老板。”调酒师斜眼扫了苏良一下。
“啊?”苏良趴在柜台上一动也不动。
“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擦擦桌子扫扫地,能不能别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占空间?”说着甩甩胳膊:“我都没法调酒了。”
苏良收到驱逐令,略显尴尬——自己还真是没有身为老板的尊严,小弟说嫌弃就嫌弃,真是无奈。
尽管心里万般感慨,但还是听话站起来,然后慢腾腾的挪了出去。
六街酒吧——苏良的店。
店面很小,位置也有点偏,所以人不是很多。这家店里的账房每个月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月底的收入账本——那个数字实在是惨不忍睹。
虽然店小人少没前途,但是让酒吧里的服务生们能安心呆在这里的原因是,不管收益如何,老板苏良每个月给的工资都很多,逢年过节也有福利,就工资这方面来说,可是说是无可挑剔。而且,苏良身为老板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甚至还更小一点,沟通起来完全没有代沟,而且相处的很融洽,完全是以同龄人的身份而非雇主的身份在交流。
老板没野心,月月工资多,岁岁有福利,工作没强度,这样的工作还能上哪找去?
他们唯一不解的是,这么赔钱的买卖,老板苏良究竟怎么想的还在坚持。
……
苏良把自己发呆的阵地转移到了门口。
搬了个凳子,往门口一坐,眼睛随意地往旁边瞥了瞥,屁股还没坐稳,苏良就猛地站了起来,拎起凳子就往屋里走。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苏良苏良苏良苏良苏良!等会儿站那儿别动敢跑你死定了!”那声音从远及近声音大的像是开了扬音器,一个小个子男生拎着外套,踉踉跄跄的狂奔而来。
苏良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屋里走。但是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人赶上了。那人一手扯住苏良的后脖领,弯着腰大汗直冒:“唉呀妈呀……疼疼疼疼疼疼疼……”
苏良无奈,只能转过头。
“……又受伤啦,受伤了还跑那么快?找死啊。”苏良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关心这家伙才这么说的,因为他这句话真的是带着怨毒的重音说出来的。
那人忙着喘气,暂时只是仰着头瞪着苏良,咬牙切齿,那表情仿佛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两个人有一段很萌的身高差。苏良高一些,高半个头,来者虽然是男生却长了个娃娃脸,虽然和苏良同龄,却显得比苏良年龄小上几岁。这小子名叫杨来,是附近的小混混,从三年前苏良开店就一直在这附近徘徊。曾经有一次和一群人在苏良店面前面打架,受了伤,还是苏良救了他。自那之后,两个人就成了“相处模式很诡异”的朋友。
“又是和谁打起来了?”苏良这个问题几乎成为了两人见面的问候语了。
“还能是谁……你别转移话题!赶快告诉我,你这半个月跑哪里去了?我天天来天天来都找不到你,问别人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告诉我啊?还是不是朋友了?你也不用狡辩,我真的觉得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了,你要真是把我当朋友,你怎么会失踪这么久都不告诉我消息?你……”
“我是老板,我爱来不来。”苏良板着脸打断了杨来的连珠炮。
“人话呢人话呢人话呢?”杨来不依,语气颇为哀怨。
受不了杨来的这个表情,苏良扶住额头,逃避似的把脸扭到一边。沉默一瞬,苏良决定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于是他眨着眼睛盯着地面扯起了谎:“恩其实我去拜访一个亲戚……”
敷衍。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忍不住撇嘴。然而面对苏良如此明显的敷衍的态度,杨来却好似丝毫没有察觉,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你知不知道我天天往这里跑多累啊然后你还不在……”“好了好了,对不起对不起。”苏良抹汗。
这真是太恐怖了,每次和这个人说话自己的话都会不自觉地变成重复语。
“补偿你,请你打电动。”苏良赶在杨来说下一句之前,掌握先机。
杨来喉咙里发出咕噜的一声,仿佛是把想要说出、信息量庞大的话全都咽了下去。他看起来似乎十分高兴,几乎是瞬间就把自己刚才的郁闷忘得一干二净,伸手就把苏良扯了出来:“好啊好啊,走吧走吧!”
苏良放下凳子,狂抹汗:“好好,走走。”
然而讨人厌的人不止眼前这一位。
“走哪啊老板,去打电动怎么能不带我?”穿着燕尾服的调酒师站在门里,这边提着问,那边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苏良觉得自己心很累,出于职责所在,苏良面色严肃的、善意的提醒:“小吴同志,你知道么?现在,你还没有下班。”
“反正也没多少人,”燕尾服耸了耸肩,小眼睛往酒吧里瞥了瞥:“你就当我生病了吧。”
“……”
……
苏良拖着沉重的步伐,身后两个人活脱的如同脱了缰的野马。
调酒师,名叫吴鑫磊,从苏良开店以来就在店里任职。一米八的大高个儿,站那儿和电线杆子没差别。五官都很“精致”——小眼睛,淡眉毛,薄嘴唇,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张圆脸,几乎难以分辨五官的位置。
按苏良的话来说,就是分辨率不高。
杨来个子小,走在吴鑫磊旁边儿像只小雀儿,但是麻雀虽小,嗓门挺高,一路上他都咋咋呼呼的、滔滔不绝的和调酒师说着什么,而最令人敬佩的是,面对这么折磨人的言语轰炸,调酒师竟然能够保持笑容。
苏良表示,那应该是职业病,心里骂着脸上笑着,已经成了习惯。
走出五条街三条巷子,终于来到了电玩城大门前。“乐乐电玩城”,五层楼,纵横一条街,号称羊城最大,当年苏良选择酒吧店址的时候,就把到电玩城的距离考虑了进去。要不然,他其实完全可以在一个更适合开酒吧的地点开店的。
也是游戏发烧友。
游戏厅外有展览,所以人很多,苏良他们只能以很慢的速度在人群里穿梭。好不容易走进大门,苏良却和迎面的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下肩膀。略微吃痛,苏良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也碰上那个人回头的一瞥。
那是个面色苍白,眼圈发青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银白色短发,黑色运动衫,戴着耳机,手插兜,整个人气压低到不可思议,就连苏良看他第一眼,都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词语——“鬼”。
不是夸张,这个小鬼是真的给人一种很清晰的阴森森的感觉。
小鬼回头看了苏良一眼,苏良却只觉得他的眼睛在翻白。然后下一秒,那小鬼头却分明的冲着苏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声音沙哑,声线低沉:“小心点。”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心点?苏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我去,那小鬼是在让他小心点?有没有搞错,刚才究竟是谁撞谁啊?
“哈哈,被小鬼威胁了~”吴鑫磊怪笑着挖苦自己的老板,完全不知道老板此时心里已经暗暗决定,这个月让他的福利缩水一半。
……
打电动打到high,等他们决定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三人各回各家,只剩下苏良还在外面逛荡。酒吧此时是最喧哗的时候吧?调酒师又不在恐怕又有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吧?这个时候回去?苏良可不是自虐狂。
可是,去哪呢?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夜风很冷,苏良穿的单薄。沿着漆黑的巷子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苏良站在了一家豆腐店门前。
心晴豆腐店。听名字很女性化,但是谁能想到那里面的老板,却是个肌肉纵横的壮汉呢?
店面很小,隐藏在小巷子里,如果不刻意去寻找,恐怕没人会注意。
苏良敲响了门,没等多久,门里就亮起了灯。一串沉重的脚步传来,那声音仿佛是要把地板踩碎。来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在门里语气不善的喊:“谁啊?”
“黎叔,是我!”苏良笑盈盈的答应。
门里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门被打开,一个大汉略带诧异,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苏良:“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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