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夜，凉意袭人。暮非感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不是因为这份凉意，而是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令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他预估到了暴走者的规模，但当他面对这些漫无边际的凶神恶煞时，仍是觉得触目惊心。暴走者冲过雷区，开始在居民点的第一道防线处聚集。那是一道高度足有五米的防护网，并且顶端呈弧形，向外探出足有一米，就算暴走者能够攀到顶端，也决对无法翻越。

但暮非仍很担心，以现在的规模来看，暴走者似乎根本没打算翻墙。在被子弹击倒前，他们疯狂地撞向防护网，虽然防护网每隔一段便会有支撑加固，但防护网仍是被撞得摇摇晃晃，哗啦做响，如同风中飘荡的旗子。暮非飞快地向防护网跑去，来到近前，见几名暴走者自网外拼命地一撞，那防护网晃动得更加厉害，看起来似乎承受不住，快要倒下的样子。暮非毫不迟疑，连连开火，将那几名暴走者轰飞。摇摇欲坠的防护网，令他身旁的几名守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恐惧迫使他们的理性开始屈服，他们现在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们不是专业的士兵，只是被迫拿起武器的平民。紧急关头，其中的差距便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来。这个差距就是，平民拿起武器，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一名士兵，在他们拿起武器的同时，他们也会清醒地认识到，有一天他们会为此付出生命。

暮非不想去斥责他们，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就站在防护网的边上，他扭回头，笑着对他们说道：“你们想去哪儿？别怕！过来跟他们拥抱一下。”这时又有一些暴走者冲了上来，从网隙中奋力地伸进手来，拉扯暮非的手臂，“嘿！看他们多热情。”暮非又继续说道。

这戏谑的态度，令那几名守卫稍微放松了一下，他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使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难看。羞愧令他们艰难地向前挪动了几步，在他们内心尊严和恐惧也在激烈地搏斗，勇气在慢慢地恢复。暮非决定再激励他们一下，他抽出背后的丛林刀，用力一挥，伸向他的那几条胳膊，全被齐肩砍断，血流如柱，正喷在那几名守卫的脸上。突然的变故吓得他们浑身一颤，浓重的血腥味，也激起了他们内心残忍的天性。他们开始狂呼乱喊，完全忘记了恐惧，他们不再后退，就站在防护网的边上，面对面地向暴走者开火。

暮非暗自叹了口气，那种紧张感稍微地缓解了一些，他点燃了别人的激情，却蓦然发现自己那亢奋的状态，正在快速回落。他越来越冷静，仿佛这激烈厮杀的战场正在离他远去。他注视着那些守卫，他们现在变成了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毫不留情，用枪轰烂暴走者的脑袋，用刀戳进他们的眼窝。暮非相信，现在这些守卫，就算没有刀和枪，也会毫不迟疑地用嘴去咬死那些暴走者。同时在心里，暮非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这些人又向某个方向推进了一步。那个方向就是人性的黑暗面！但自己必须要这么做，为了他们，也为了所有人能够活下去，这值得！

暮非沿着居民点西侧的防护网进行巡视，冷静地观察着暴走者的攻击程度。但对于危险的直觉，令他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望向居民点东侧的防护网，相比之下，那里异常安静，但这安静却令他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同时，暮非也明白，此刻他决不能离开西侧，这里更需要他。他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杂念，快步地沿西侧进行巡视，边走边高声喊道：“不要让他们碰到防护网！”

攻击的规模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夜色中，沿着防护网的西、南两面，枪声密集不歇，自枪口喷射出的烈焰，仿佛是按照某种律动的节奏，明灭交替，如同节日里绕树悬挂的彩灯，只是它展示的不再是吉庆，而是死亡。暴走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于地，在防护网的边上堆叠了足有半米多高。汩汩流淌的鲜血，沿着防护网蜿蜒流动，并顺着桩杆的缝隙缓缓渗入地下。

暮非所在的这个居民点，北临山脉，原是矿区的一座宿舍楼。楼体的北侧有一个高达三米的落差，用来泄洪和排污。现在倒成了一道绝佳的防御屏障，使居民点北面防线的修建工作，省去了很多力气。当初这幢宿舍楼建成后，矿区的管理者为了防范窃贼和野生动物的侵扰，在楼的四周竖立了一道二米高的铁丝网，并为了起到威吓的做用，在上面挂了几张“小心触电”的牌子。赵大河带领第一批幸存者到达后，终于获得喘息之机，又经过一番努力，将盘踞在附近的暴走者清除干净。后来他们修复了矿区的发电机组，竟真的给铁丝网通上了电。好心的赵大河又命人做了几块牌子，写上“真的有电”，然后把它们挂在“小心触电”的旁边，以提醒流落至此的其他幸存者，不要枉送了小命。

后来赵大河又利用从红杉堡获得的物资，在电网的外围重新修建了一道高达五米的防护网。这就是暮非指挥守卫，拼死防御的那道防护网。这样做，一是为了扩大安全区域的范围，二是为了减轻电网的压力。不间断地供电，对于居民点来说，太过奢侈，无论是实际上还是心理上赵大河都承受不了。而不通电的铁丝网，在暴走者面前又不堪一击，所以这道高网的修建，赵大河认为是势在必行。

这道高网呈一个“凸”字型，北窄南宽，且北面并未修建，而是与“口”字型的电网共用一条边界，因为电网自身的高度，加上地基的落差，也已达到五米。东西两侧各与电网形成宽十米的夹道，这样就算暴走者突破了高网，到达电网前，必受限于夹道的宽度，聚集的数量也不会太多。在南面，高网则单独向前延伸了足有上百米，并且两边拓宽，形成了一片相当大的活动区域。

为了能够快速增援高网的防御，同时也使外围人员能够迅速撤回电网内，赵大河命人在电网的南面，开出了两个出入口，有效地避免了混乱时的壅塞。而为了安全，高网则只在南面留出了一条出入口，正对着电网两个出入口的中间，从外部进入的人可以迅速向左右分流，一样可以保证通行的效率。

赵大河的才能得到了红杉堡的认可，这使他可以得到更多的物资。但这些物资可不是免费的，它需要付出代价，这一代价时常会令人感到痛苦，但那又如何？痛苦后最起码你还活着，或者你所爱、所关心的人还活着，如果没有这些物资，也许可以避免这一痛苦，但另一痛苦却肯定会要了你的命——亲眼目睹你所爱的人在你面前悲惨地死去，或者在你临死前看到他们痛不欲生的面容。在这个世界里，生存就是一场残酷的考验。

对于军用物资的供给，红杉堡一向是审查严格，在赵大河百折不挠、死皮赖脸的哀求下，终于搞到了一些地雷。起因在于，赵大河对那道高网，一直心怀疑虑，他认为它既然可以被竖立，当然也可以被推倒。而在高网外围埋设地雷，即可在暴走者到达高网前就把他们干掉，同时也可以起到预警的做用，尤其是在晚上，小规模的暴走者常常是悄无声息地发动攻击。地雷被布置在高网的东、西、南三面，雷区宽度足有数百米。这原本需要大量的地雷，才能保证雷区的密度，不然的话，居民点就需要专门组建一个祈祷小组，祈求上天，让那些暴走者在寥若晨星的雷区中踩中一颗。不过后来通过主堡联络官的介绍和演示，大家才知道这是一种新型的地雷，它不需要触发，而是靠心跳感应装置，在一定范围内接收到信号便会自动引暴。价格虽然不菲，但关键是你可以少买一些。

地雷布置好后，赵大河又组织人手在居民点南部，也就是电网与高网之间的那片开阔区域，修建了四座哨塔，每座塔上均部署机枪和狙击手。哨塔视野开阔，即可相互支援，又可与宿舍楼顶设立的三处火力点，遥相呼应，牢牢地控制住居民点的三面开阔区。然而这还不算完，对于布置防御已经走火入魔的赵大河，又设法购买到两门迫击炮，安放在宿舍楼的左右两侧，紧邻弹药库的地方。这样炮弹即可安全存放，需要时又可快速部署到位。

至此，居民点的防御自雷区开始，再往里是两道防护网，前后共有七处火力点，两处炮兵阵地，夜间还会在东、西夹道部署巡弋岗哨，层层防线，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即便这样，赵大河仍不满意，他苦思冥想，无数次在头脑沙盘中进行攻防推演，最后，豁然开朗！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保证幸存者的安全，让他们能够活下去。当然坚固的防线可以起到这一作用，但再坚固的防线也有被攻破的那一天，当暴走者冲入居民点，幸存者节节败退……不，那时他们将无路可退！

赵大河狠敲自己的脑袋，好像要把某条被卡住的神经敲回正常。他为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致命的问题，而懊恼不已。接连数日，他惶惶不安，仿佛暴走者已经知道了居民点的弱点，随时会来将幸存者杀个片甲不留。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挖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