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暮非也转到护甲的背后，他看着那个装置，心里想，“果然有秘密！”可这又算什么呢？又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呢？他看着高亮，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的兴奋，也许那其中还有独享谜底的优越感吧！关于三型护甲的情况，只有他一个人了解，别人都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

护甲被吊了起来，直挺挺的，显得阴郁又孤单。它唯一的同伴已经被炸成碎片了，它也许还有其它同伴，但幸存者决不希望那样。高度超过了所有人，大家都得仰视着它。每个人都感受到它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力量、死亡，没人愿和这种东西做对。高亮仍在仔细地研究着护甲，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每一个细节都令他极为着迷。

暮非有些不耐烦了，凑上前去，用手里的相机在护甲上敲打着。他瞥了老烟一眼，老烟赞许地笑了笑。刘铭和陈甫还是安静地站着，暮非猜他们的心情和自己差不多，之所以仍保持着安静，完全是出于对高亮的尊敬和严格的自律。高亮的手指从护甲的腰部慢慢地向下滑动，暮非伸出一根手指，快速地挡住了高亮的手指。

“你可以晚上再来摸个够，但现在，要么让我拍照，要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拍！”

“无论怎样都不能拍，都不能让红杉堡知道，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高亮说。他移开手指，在护甲的髋关节处停了下来，用力地向上推动那个位置的一块护甲。那是块盾形的零件，当它向上滑动后，一个红色的手柄，露了出来。

“迷底就要揭晓了！”高亮环视着众人，眼神中即期待又有些犹疑，“这个是紧急解脱装置，”他指着那个红色手柄说，“当时，我只是听说他们要做这样一个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们竟设计在了这个位置，还做成了这种样式！”

暮非也凑近看了看，四方形的手柄，像是手动的电闸。“这么原始！”他撇撇嘴，“就算不是触控的，至少也要做一个按钮啊！”他用手去摸那个手柄，但还没碰到就被高亮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来！”高亮厉声说。

“有什么区别？”暮非不满地问道。

高亮愣了一下，历数自己的职业生涯，他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我发命令，你执行。向来都是这样。看来时代变了，变得越来越令人无法忍受。

“别问那么多，你，只要记着，‘我来’就行了！”他说。

“好吧！”暮非缩回手，“你知道吗？你和这副护甲其实是同一类东西，都是机器！”

“那算是赞赏吗！”高亮说，同时用力向上扳动手柄。

整副护甲都震颤了一下，腾起的灰尘，就像蒸汽一样升腾而起。还没等众人捂住鼻子，“卡啦！”一声，护甲打开了。没有钢铁侠那么花哨，它只是像只柜子，门一开，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具发臭的尸体，只有半个脑袋、半张脸！大左轮的子弹把另外的部分搅成了一堆肉糜。仅存的一只眼珠，像惊讶过度似的，高高地凸出在外。厚嘴唇微微张着，鼻子一半是肉，一半是骨头。众人呆呆地望着，望着那个滑稽的表情。

没有人说话。尸体却开始动了。笔直僵硬地向前扑过去，暮非和高亮连忙向左右一闪，尸体摔在地上，仅剩的一只眼珠也飞了出来，像弹珠一样在地上弹跳着，落在了陈乐的脚下。那孩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惊叫着窜起两米多高。——夸张！

昏黄的光线从屋顶的缝隙照射进来，浓浓的灰尘，在光影里欢快地翻腾着。尸体静静地伏在地上，死了，肯定的，死了就该安静地呆着。只是一股股恶臭更加肆无忌惮地喷发着。就像掀开盖板的茅坑！老烟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大滩口水重重地砸在地上，在胃酸和热的双重做用下，不断地冒着泡沫。

“X011，”暮非指着护甲，轻声地念着。又用两根手指摩挲着下巴，“这是什么意思？编号吗？”

在敞开的头盔内部，几个字符被鲜血弄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高亮还在注视着倒地的尸体，听到暮非的问话，连忙转过头。刘铭和陈甫也凑上来，就连老烟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也许是吧！”高亮有些犹豫地回道。

“那就肯定是了，”暮非目光明亮地看着高亮，他明白，涉及到护甲的每件事，高亮都在遮遮掩掩，在他愿意敞开心扉前，一个有价值的字也难从他嘴里套出来，所以，不否定就是肯定！“只是为什么要设计在护甲内部？

“为什么？”高亮一脸茫然，像是他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暮非极为不满地瞪了高亮一眼，也许这个光头值得信赖，但固执的人总令人放心不下。你能预感到，这样的人总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总有一天，会害了他自己，并且，还会拉着大家陪葬！暮非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他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人，特别是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你可以杀了他，这比重塑他的观念容易一百倍。

“因为它是内部编号！仅供测试和维修人员使用。”暮非言之凿凿地说，“同样，X，也表明这套护甲并不是量产品——或者说并不是成品。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一点。我想，它之所以仍未摆脱X编号，就是因为助力系统还不完善，使着装人员行动迟缓。而这在战斗中也是最大的缺陷！”

暮非做了一个放松的姿态，长出了口气，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又接着说，“所以，它并不具备实战价值。”

讶异的表情，浮现在另外几个人的脸上，都像见了鬼一样。暮非刚才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甚至可能就是事实！只是，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暮非的脸上。讶异中甚至还有一丝惊恐。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那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他只是看到了那个编号，只是想要思考一下，然后，那一大团想法便猛得冒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他妈的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脸，像是那上面又多出来一个鼻子。而他自己目光中却充满茫然，好像他刚刚睡醒一样。他思索着那些想法的来源，但没有头绪。是凭空出现的，没有前因，没有后果，而且也只有那么多。我该走了！他想。如果这帮蠢货继续问问题我是回答不出来的。别再管拍照的事了，那他妈的一点都不重要。

他向后退了几步，以离开众人的视线中心，然后看着摔成狗吃屎的尸体，一个想法突然又冒了出来，“暴眼珠先生穿的是工作服，胸口位置肯定有所属机构的标识，有兴趣的话，可以翻过来看看。”

高亮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目光中变得有些愤怒了，“虽然不是全部，但是你知道的也够多了！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暮非默默地低着头，心里却陡得一震，在那么多问题中，这混蛋一张嘴就问出了最难的那一个！直接、干脆，这就是那种不好惹的家伙！这也是个暮非想不透的问题，在记忆中自己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有些时间点对不上，或者说，有一些空白的地方。也许经常做的那个梦是个启示，只是快一年了，自己却没有悟出任何东西。迹象是有的，很多事情他就是知道，但却不明白为什么知道。就像刚刚那番话！这是个令人恼火的问题，这是个触摸不到的空白。就像高潮快到了，却又猛得一下溜走，愤怒、沮丧，操他妈的！

“我也不知道！不信？……但这就是答案。”暮非转身向门口走去，快点走，他提醒自己，蠢问题会越来越多。

“鬼才信！”高亮撇着嘴，用手敲着护甲，“我只是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关于这个！”

暮非没有回答。

“世界很混乱，红杉堡并不值得信赖！保持独立性是很重要的，你不这么认为吗？”高亮声音宏亮地继续说道。

暮非停下来，半扭过身子，“我连你都不信任！”

高亮笑了，冲着暮非做了个快滚的手势。

车库里又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惊悚，令人浑身不舒服。光线移到了墙上，正从护甲前面穿过，X011的编号看得更清楚了。还有里面的血迹，不是红色，凝固了，变成黑紫色。老烟又点起支烟，叼在嘴角，眉心处的褶皱更深了，突然他“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向陈乐招招手。

“过来，小傻瓜！得快点把这臭东西拖出去，熏得我头都晕了。”

陈乐壮着胆子，把脚下的眼珠踢回到尸体旁，“还有这个！”他颤巍巍地说道。

高亮三人站着没动，像那副护甲一样，挺立得笔直，仿佛他们正在召开一个小型会议。高亮还在思索着暮非的话，做为一个局外人——暮非应该不属于联合军——能看透那么多东西，绝不只是聪明，肯定要有相关的阅历。关于这套护甲他猜准了大部份事情，只是有些细节他还不了解。这种护甲虽然不是量产的，但它已经是成品，之所以仍使用X编号，是因为它还未进入联合军的正式装备序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