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地上的几个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全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们一声不响地爬上车，像幽灵一样毫无声息。青峰转动钥匙打火，但他连试了三次才打着。刘飞的头又自然地靠在诚烈的肩上，只是干裂的双唇间一滴口水也没有。

大多和二多仍围着火堆，身体向前倾着，暮非真担心他们会一头扎进火里。暮非想招呼他们，但冒烟的喉咙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他“滴、滴”地按起喇叭。大多正对着车的方向，他抬头看了看，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明白过来，暮非在催促他们出发。他有些想不通，往常到达休息点后，是可以休息两个小时的！

不过，大多也没表示反对，他捡起根棍子，在二多的头上敲了几下，然后把火堆打散。二多似乎和他起了争执，语焉不详地嚷嚷着。等他站起来的时候，几根鸟毛从他身上飘落。他又转过身，冲着暮非比划着一截树枝，上面似乎穿着什么东西。

转瞬暮非明白过来。天啊！这两个蠢货在烤鸟吃！

二多得意地看着烤得黢黑的鸟肉，想着自己没把这只鸟轰烂是多么明智的决定。休息点被烧了，水和食物都没了，而自己却有鸟肉吃，其他人只能吃个“鸟”！

他咬了一口，很脆，但却没什么肉。不过他并不介意，他望着其他人惊诧的表情，脸上漾出了满意的笑容。大多舔了舔嘴唇，眼睛里多了份神采，“好吃吗？”他问二多。一股肉香飘进了他的鼻孔，顿时他嘴里的涎液多了起来。只是他没注意到，发出香味的不是二多手里的烤鸟，而是离他不远的、还冒着烟的那具尸体。

坐在暮非旁边的青峰，终于忍不住了，他扭过头，一阵干呕！他想不明白，人要白痴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吃得下东西，而且还是烤的！暮非看了他一眼，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不过他也模糊地察觉到这两兄弟是凭什么活到现在的。白痴到无所畏惧！

“缺水的时候尽量不要吃东西”暮非说，“消化食物会消耗掉身体更多的水分。”

二多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我妈说，‘人是铁，饭是钢’。所以，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填饱肚子。”

“对，总之在你又饥又渴的时候，”大多说，“就不要挑三捡四！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

青峰擦了擦干裂的嘴唇，满脸苦楚地看着暮非。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暮非说，并尽量避开青峰绝望的目光。

青峰像晒蔫的花，低垂着头，鼻孔里像牛一样喘着粗气。“情况不太妙啊，头！你刚才手里拿的是什么？枪吗？”

暮非点点头，然后说，“是。”

“肯定不是我们丢下的！”青峰摘下片枯叶，捏在手指间转动着。好像那样做，能促使他的脑子也跟着转起来。“有人发现了我们的休息点，找到了我们储存的物资，但比较倒霉的是他们又被暴走者发现了。”

“我也是那么推测的。”暮非说。

“储存的物资一点也没剩下？”青峰问。

“没有，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青峰忽然笑了起来，死鱼样的眼里添了份光彩。“那可是可供6个人生存一星期的物资！闯入小屋的那些家伙不可能在三天内，就把它们全都消耗完。”

暮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幸存者来说，食物就是命！”青峰接着说，“如果没有固定的食物来源，那些东西够他们吃一个月！”

“也许他们人多！”暮非说。

“不可能，——别问为什么！我们已经有半年没有遇到过幸存者了。”青峰顿了一下，眼眼迷离地望着远方，“每天都有人倒下，时间越久，活着的越少。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

“没有人能逃离死亡！”暮非淡然地说道。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涌出的情感，令他们一时语塞。暮非想起了很多面孔，想起了它们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死了之后又是什么样的。没有一个有好的结局，有时暮非会想，对于人来说，有时‘活着’并不是最佳选择！

“他们肯定是逃走了，”过了好一会，青峰才接着说道。“带着剩余的物资！也许他们点着房子是为了阻挡暴走者，也许是逃走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房子。……如果物资一点没剩下，那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暮非没有回应，他在想着另一个问题，——那把烧坏的手枪。青峰分析得没错，如果物资一点没剩，说明幸存者逃走时带走了它们。但他们为什么会丢下仍能使用的武器呢？那声爆炸声说明枪里仍有弹药，在它被丢掉前一直是被使用的。如果说是因为慌乱，他们却又能做到尽心地带走所有物资。这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也许有人没能活着离开！牺牲自己保住了其他人，或者，被其他人牺牲掉。

营救幸存者也是巡逻队的任务之一，所以这又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从目前的状况看，离开的幸存者肯定还没逃远。也许会在接下来的行程中相遇，也许最终他们会到达第51居民点。或者巡逻队有必要在附近搜索他们的踪迹。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则决定了一但相遇时，巡逻队所应采取的态度！

暮非见识过各种疯狂的人，为了一口食物、一口水，就能大开杀戒。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能做出任何事情，也许在这样极端的环境里你不能再用简单的善恶去衡量一个人，只是你愿意和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呆在一起吗？

如果你不得不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那你就要变得比他还要疯！还要在他干掉你之前干掉他。暮非可不想终日寝食难安，整日提防谁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他也没耐心教导疯子重新学习做人的道理，他会采取最简单的做法。永远安静的疯子，才是好疯子！

“他们也许还没逃远！”暮非对青峰说，然后又问道，“如果是你，会选择怎样的逃跑路线？”

青峰想也不想地回道，“我会沿着路跑！快速、便捷，而且能逃得足够远。”

暮非点点头，再呆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了，滞留的时间越久，绝望感就越强烈。人不能总面对着失败！大多和二多还在争夺着烤鸟的棍子，用舌头舔着上面残存的肉渣。暮非冲他们吼了一声，然后向前挥挥手，示意他们该出发了。

青峰也打着了火，车顶上的树叶子哗哗响着。开动之前，他犹豫着望了暮非一眼，停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可不保证他们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暮非笑了笑，“行动的关键就是做出选择，而不是犹豫不决。”

“如果错了呢？”

“没人能做到不犯错，”暮非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人一生中百分之九十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青峰诧异地看着暮非，他觉得暮非说得很有道理，同时，他又意识到，当初选择加入A组，也许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吃过鸟肉后，双胞胎兄弟似乎来了精神。他们跨上机车，粗暴地轰着油门，在一阵烟尘中，猛得向前冲去。而巡逻车上的人，全都掩住口鼻，默默地用最恶毒的词汇问候着两兄弟。

巡逻队沿着路线继续前行，只是这次两辆机车远远地将巡逻车甩在后面。大多和二多似乎要急着返回居民点，在他们腹中的鸟肉变成屎之前，能赶上大厨准备好的丰盛晚餐。

离开伤心之地后，巡逻队的境况也未变得多好。触手可及的地方，都能把人烫熟，但却一滴水也没有。他们盯着每一道沟渠，期许着能望见波光一闪。哪怕是尿也好！但除了被晒得打卷的树叶外，什么都见不到。暮非强打着精神，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性，他知道，车队绝不能停下来！只要撑到居民点，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而如果现在停下来找水，而又一无所获的话，那将会把所有人带入绝境。再一次的打击，会使所有人丧失坚持回到居民点的信念！

“看那两个家伙！我估计眼睛都闭上了。”青峰示意着打头的大多和二多，咧开干裂的嘴唇，苦笑着说道。

暮非早就在为他们捏着一把汗，两辆机车不再走直线，而是在路上东摇西晃。能看得出大多和二多正努力控制着机车行驶在路中间，但一转眼，两个人就分别偏向了路边。在快掉进沟里的时候，又猛得调转方向！有那么一段，他们就一直沿着沟边骑。

“你们两个小心点！”暮非对着通讯器说道，“掉到山沟里，别人可没力气救你们。”

等了好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回应。

暮非和青峰互相望了一眼，两人眼中均是疲惫与无耐。青峰不耐烦地要去按喇叭，暮非赶忙阻止了他。并且示意他不要去做蠢事，永远不要忘记谨慎，高亢的喇叭声，也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现在，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没人知道自己会在哪条阴沟里翻船，但谨慎一点，总能让你活得更久一些。

大多和二多又偏离了路面，其中一个，沿着沟边走了一段后，突然身子一歪，机车也跟着摇摆起来。暮非心里一惊，猛得挺直了身子，对着通讯器大喊道，“机动组，注意安全！……”还没等他分辨出是大多还是二多，那人已经连人带车地翻进了沟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