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间地狱

苏寻的奶奶早已死了很多年，母亲在他出世不久后因病逝世，所以在他童年的记忆中，家人只有爷爷和父亲两个，跟爷爷比起来，总是操劳官场的苏正文算是好的了。

印象中，他只见过爷爷三面，第一面跟他对母亲的记忆一样模糊，第二面是在一个站着很多人的屋子里，爷爷和那些人在商量什么，最后一面，则是爷爷已经僵硬的身体，还有脖子上那一道深深的已经泛白的剑痕。

他的童年无疑悲惨。

记事以来，苏寻真正的家人就只有父亲苏正文，所以得知苏正文逝世的消息时，他的整片天空仿佛都塌了。

这意味着世上和他有着最亲血缘关系的人，已经全部离世，他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种情况，在当时那个年代屡见不鲜，虽然悲痛，但也只能悲痛了。

然而就在他伤心欲绝的时候，苗爷爷忽然出现了，热腾腾的鸡汤，总是跟苗爷爷慈祥的面容联系起来。

苗爷爷劝他，照顾他，他才得以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才有勇气骑马去到洛阳，远远的看一眼父亲的灵旗。

这是苏寻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现在苏寻回来了，他无疑已把白石村当成他的家，把苗爷爷当成他的亲人。

苗爷爷和他真正的爷爷是同时代的人，他对爷爷记忆的模糊，正好让他把这种爷孙感情寄托到苗爷爷身上，他虽然很清楚苗爷爷不是真正的爷爷，但苗爷爷为他做的事，已不比真正的爷爷少，爷孙感情方面同样如此。

毕竟苏寻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还无法完全独自忍受痛苦和孤独，这从他杀人之后剧烈的呕吐就能看出来。

听说苗爷爷原名叫做苗九寿，是少数民族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担任白石村的村长，村民对他很是信任。

苏寻正设想着见到苗爷爷时的情景，身在绿螭骢背上，却突然瞧见了远处那一抹异样。

村口有块巨大白色岩石，长宽均超过了十米，白石村也是由此得名。

然而此时，那块比较平坦的白色岩石上面，似乎仰面躺着一个老人，已经花白的头发，还有那件破了几个洞的蓝白青布衫，苏寻想也不想就已认出，是苗爷爷！

今天天气好，所以苗爷爷在上面晒太阳？

苏寻完全没有往坏处想的意识，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白石村是个和平而安详的地方，村民们都安分守己的做好手头工作，日出而座，日落而息，不可能发生诸如杀人之类的血腥事件。

可是苏寻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他策马来到白石旁边，所见所闻，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苗爷爷躺在一团血泊当中，身上有好几个皮开肉绽的伤口，血已经流完了，那张原本慈祥和蔼的面孔，也变得无比的扭曲和恐怖。

只有死人，才会表现出那种相貌。

苗爷爷死了！

仿佛过了好久，苏寻才意识到这个事实，颤抖着身体下马，颤抖着手去抚摸白石。

石头带给他坚硬和实在的感觉，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他最后一个亲人，硬梆梆的躺在这块冰凉的石头上。

悲哀到极点，几乎已无泪可流，苏寻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个问题：

谁杀了他？

经历这么多之后，苏寻面对打击的第一反应，早已不是曾经的寻死，而是找出原因！

苗爷爷一直生活在安宁的白石村，这辈子从没有得罪过外人，究竟是谁这么狠心，要杀了他？

想到白石村，苏寻心里再度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猛然转身上马，策马进入白石村落，刚刚走出两步，他又看到了一个死人。

那是一口水井旁，原本清亮的井水，已被染成血红，那个不幸的中年男人就倒在旁边，左臂已被削去，但真正的致命伤却在头上。

看不清是什么兵器所致，因为尸体的头上一片血肉模糊，倒像是被某种钝器砸的。

苏寻继续进村，他几乎忘记了恐惧，神经也变得麻木，因为他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景象。

惨！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苏寻已经确定，白石村上下八十六户人家，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覆灭，横七竖八的尸体摆在村中，血流成河，掺不忍睹！

前几天还在外出务农的村民们，今天却不知得罪了哪方人士，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这里已是人间地狱。

苏寻的眼睛痛，血丝就像蜘蛛网一样绽开，他此生还没见到过这种场面，连流泪都忘了。

没过多久，在村中一棵榕树下，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活人，肌肉巨大无比，脸上五官像是被天生打乱过，显得奇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不像是人。

一见到他，苏寻浑身神经骤然绷紧，颤抖着问：“是你杀了他们？”

他声音颤抖的原因，一方面来自对周遭环境的恐惧，另一方面来自他心底无法遏止的愤怒。

巨大怪人说话声音毫无起伏，就像机械：“是我杀了他们。”

这时，苏寻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的那根狼牙棒，足足两百多斤重，通体泛着血迹和银光，整齐排列的尖锥如同鲨鱼的牙齿。

凶手不是他，还能是何人？

忽然，房屋拐角处走出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衣，身材矮小，留着八字胡，另一个身穿紫衣，眼神阴郁，腰间别着两个铁钩。

赫然就是小四和季子真。

苏寻的目光骤然收缩，他认得小四，就在官道旁边！

“是你！”苏寻的声音中充满了惊疑和愤怒。

小四笑了笑，道：“我是我，不过杀死那些村民的，却是你自己。”

苏寻怔住。

小四解释道：“你知道你的爷爷是何人，你和那些村民接触，就等于是害了他们！”

苏寻震惊道：“我的爷爷？难道你们是……”

季子真盯着苏寻，冷冷道：“我们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死。”

小四接着道：“你既已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便更不能让你活着。”

“嗤嗤”两声响，季子真的双钩突然飞出，像是两个尖牙利爪的鬼魂，猛地抓向苏寻肩膀。

卫元龙看似巨大，身手却一点也不笨重，狼牙棒在空中挥出破空声响，小山般的身体已逼近苏寻！

苏寻咬牙拔刀，“叮”的一声锐响，两把铁钩紧紧缠住刀锋，双方均无法动弹。

卫元龙攻势逼近，狼牙棒排山倒海般砸下，正对苏寻的前面眉心。

苏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催动体内劲气，次啦一声，长刀终于摆脱季子真的铁钩。

空中寒芒一闪，两道凛冽的蓝色刀气倾泻而去！

季子真瞳孔微缩，卫元龙庞大的身体正好挡下了所有刀气。

“轰轰！”

两声巨响，卫元龙手里的狼牙棒迸发出火花，他魁梧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

就在这时，苏寻一个闪身，人已掠入白石村后山的一片桃花林中。

季子真眼神凌厉，道：“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