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风调雨顺,子沐等人种植的水稻成熟了。他们没日没夜的在田间收稻子,收回来以后便是舂米。他们用一口大大的石臼和木椎来舂,这活总是子沐与申徒加来做的,他们两人光着上身,常常干的汗流浃背。子沐已完全没有了当年贵公子的样子,他变成一个黝黑健壮的小伙子了。他们将收下来的白米,仔细囤好,已囤了整整一大桶。
申徒加看着这些收获的粮食,更是感慨万千,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米,即使他们当地大富之家,也不能有如此多的白米。想及此时,他就更想念家人了,他想把这些米分与他们些,但却一想到他们乃在千万里之外,心中便沮丧了三分。子沐也感慨万般,他从前虽是尽享富贵,那富贵皆是他人给予,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享受到他自己双手劳动得来的富足,这些粮食是他们自己一滴滴汗水挣来的,此时看来是弥足珍贵。
王骀看着这两个孩子,心知他们所思所想,他只站在旁边微笑。
而昭文虽然体会不到粮食对于凡人非凡的意义,可她见他们都高兴,自己也十分的高兴。
从那时起,香喷喷的白米饭便摆上了餐桌。王骀、子沐与申徒加都满心欢悦的吃着。而昭文每当饭时,就会趁机溜到外面,等他们吃完了才进来。
王骀端着饭碗说:“其实有时候想想,凡人也有凡人的快乐,仙人也有仙人的不快乐。你看昭文那丫头,连一口饭也吃不得,有时候觉得还挺可怜呢!”
申徒加一面往嘴里扒饭一面十分认可的点头说:“嗯嗯。确实是呢。”
子沐抬眼往外望去,却见昭文正站在庭中赏花。她看的十分专注,就连那蜻蜓飞落在她的头上都没有察觉。见此,子沐又不禁笑了,他说:“确是先生此言,前几****与昭文说过此话。她亦是羡慕人世间的五味俱全,她若再修行的话,应该能达获得各种感官能力,只是我们等不到那时罢了。”
听闻此言,王骀又感慨了说:“诚如此言。到底仙还是仙,人只是人。算了,吃饭吧!”
吃罢饭后,子沐就跑出来找昭文,昭文垂首于一墙蔷薇花下,那花颜粉嫩正如昭文。子沐笑笑说:“夫人方才思索何事?竟如此专注。”
昭文看看子沐说:“说来夫君莫要取笑。昭文想吃米饭。”
子沐还是忍不住笑道:“天倪仙人不是说过,夫人若想吃东西,只修行个百八十年即可。于人而言这百八十年即是一生之光景,而于你们而言,也不过是转瞬而已。夫人且耐心修行,到那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就好了?”
昭文扭着身子说道:“若那时没有夫君在时,可就大不一样了。”
子沐说:“先时子沐所语,夫人可还记得?人之一生定当会有些许缺憾,人人都要学着抱憾而生。若那时子沐已不在世了,夫人吃东西时,只要能想起子沐来,九泉之下,子沐也会开心的。”
昭文听他说如此,心生伤感,她说:“事实虽然如此。可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甚至想放弃一切来变为一个普通女子,只与你相伴过这一生一世。若你不在,时日再长,也只是空耗。昭文要它做甚?”
子沐心头微微一震,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心智虽然单纯的像个四五岁的幼童,可是如此真情即使在凡人之中也是难得。他情不自禁的握起她的手说:“我还年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都不要想太多……其实米饭一点都不好吃,我们只不过是挨饿挨怕了,所以才吃的那么香。凡世之中好吃的还很多,等你修行好了,可以随意吃去。”
昭文微微笑着说:“既然如此,昭文就不嘴馋了。你们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今天就休息下吧,剩余的米就交给我来舂吧。”
子沐看着院子中一大堆未舂的稻谷,不由的反问:“你?那可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舂米呢?”
“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女孩子,我是小仙女。”昭文得意的说道,“你往旁边站一站,静静看着就好。”
子沐闻言果向旁边站了。那昭文便默默运起仙法来。那稻谷竟自行飞了起来,在空中回旋,转成了龙卷风的样子。王骀与申徒加慌忙奔出屋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刮大风了?”
他们看到那稻谷在空中飞舞,昭文正站在一旁,浑身罩着白光,正在施法术。不过刹时,那谷壳皆雨点子般噼里啪啦的飞将出来,子沐王骀与申徒加连连捂面逃跑,他们跑到屋里,将门关上,只从窗子里往外看。
谷壳飞尽后,昭文将两臂张开,那些稻谷便缓缓落在了地下,此时那稻谷已是白莹莹的米了。
他们三人复出得门来,见此情形皆惊叹道:“昭文仙子法力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太厉害了!”
昭文拍拍手,得意的一笑,说道:“怎么样?”
他们三人连连点头,却见那白米固然是好,那谷壳子却飞落了一院子,仿佛下了场雪一般,子沐点头道:“好是好,不过收完米,还得打扫院子了。”
“那也容易……”昭文刚想要用仙法帮他们打扫院子,但又想天倪千万般嘱咐过,不能滥用仙法,尤其不能用仙法来插手凡人的事情。她只好作罢了,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拿笤帚打扫院子。
是夜,等子沐睡后,昭文依旧在旁静静的盯着他看了半晌,他这一二年间虽不比在宫中,苦力活做的很多,皮肤再不似从前那般白皙,可他脸庞的轮廓未改,依然是俊俏英俊的。她痴痴的看了许久,才将油灯吹灭,她起身来,径回了姑射山。
那姑射山上,天倪却未修行,只坐在一块石头之上就着几只荧火虫之光在读书。
昭文悄悄的走到他的身旁,俯身看了一会儿说:“仙父竟在看凡世之书。《女曰鸡鸣》这章昭文也非常喜欢。”
天倪微微抬起头,却不看她说:“珠儿竟认识凡间之字了!”
昭文笑笑说:“我是跟王老先生学的。令我惊讶的倒是仙父却也认得凡间之字,以前从来未见过你读凡间之书呢!”
“只因珠儿不在,为师无聊的很,只得将些闲书翻来一读。”天倪说。
“那仙父怎么不养小宠物呢?还有这些花草,为什么突然之间也消失不见了?仙父无聊正可以养花弄草解闷的嘛。”昭文说。
“为师并不喜欢花草,皆是平日见你喜欢才养的。至于宠物,嘟嘟还在这里,倒是个不错的小伙伴。”天倪一伸手,那小嘟嘟便从他的衣袖之中滚了出来。它伸伸胳膊蹬蹬腿,十分惬意的把那肥圆的肚子扭了扭。
一看到它,昭文不禁笑了说:“仙父把它养的真好,比跟我在一起时享福多了。”
可那嘟嘟一见到昭文,立即蹿了上来,趴在了她的头上。
昭文摸摸它的小脑袋说:“不错,不错,还没有忘本。”
天倪却只盯着他的书说:“你今天回来,又有什么事情要求为师,就赶紧说吧。”
昭文确实有事相求,但一见他如此,却将脸色一沉,不知要如何开口。嘟嘟则在她的头上来回蹭着,啃她的头发玩。
天倪笑道:“哈,还不好意思说了?”
“没……昭文向来脸皮厚,哪有不好意思的?是这样的……昭文想要能吃东西,仅此而已。”昭文观察着天倪的脸色说道。
天倪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说:“果然如此。”他沉默半晌,却将眉头一皱说,“这个为师没有办法给你。”
“怎么会?仙父明明给了昭文感受冷暖的能力,难道吃饭要难很多吗?”昭文问道。
天倪也不看她,却将眉头越皱越紧,他见她越来越蛮横无状,不讲道理,心中一怒道:“为师说过了,你要什么,为师都可以给你,可是那个子沐,他不配拥有你这么多!”
“仙父……”昭文看着他笑道,“你还在吃方生的醋?你……”
天倪背过身去道:“本座吃他的醋?哼!可笑!”
“可是你真的在吃醋啊!难道天底下父亲都这般吃女婿的醋么?”昭文说。
“住口!”天倪怒喝一声,昭文浑身一怔,吓的不敢开口。就连嘟嘟也被吓的长了一身的刺。
天倪没想到,他在昭文的面前,竟然如此不能自制,他竟又失态了还发了脾气。他们之间的关系眼看再不复从前那般融洽,他又自责起来。他回过身去看昭文一眼,将口气缓和了些许说:“你回去,等为师闭关一月,到时候定与你仙法。虽是一啄一饮却关系甚大,为师只能与你最多七日的饮食能力。”
昭文一听连连点头道:“足够了,足够了!多谢仙父!”她说着俯身拜谢起来,那嘟嘟亦在昭文的头上学着昭文的样子磕头。
昭文将嘟嘟复还给天倪说:“有劳仙父再费点仙法,养我的小嘟嘟,昭文先告辞了!”她说着转身一蹦三跳的跑走了。
天倪看她消失不见了,望着满天星斗长叹一声,对于她,他总是予取予求,从来没有拒绝。只有如此,他心中才会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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