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路路通在时速二十英里的火车上听了一堂摩门教的课

2017-12-29 作者: (法)儒勒·凡尔纳
第28章 路路通在时速二十英里的火车上听了一堂摩门教的课

12月5日到6日的晚上,火车往东南方向行驶了大概五十英里,接着又转头朝东北方向走了大概也有五十英里,离大盐湖就很近了。

快到早晨九点的时候,路路通来到过道上呼吸新鲜空气。天气非常冷,灰蒙蒙的,但雪已经停了。由于有雾,太阳多了一圈光晕,看起来比往常大,像个硕大的金盘子。因此路路通就开始计算,这么大个金盘子可以值多少英镑。就在他漫不经心地进行这项工作时,出现了一个看上去特别怪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人从埃尔科上车,他身材高大、棕色的皮肤、黑胡子、穿着黑鞋、黑背心、黑裤子、戴着黑帽子、打着白色的领带,还戴一副狗皮手套,样子仿佛是个令人尊敬的神父。他从火车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在每节车厢的门上都粘贴了一张手写的通知。

路路通走上前去,看着告示上写着:摩门教传教士、令人尊敬的威廉·希契长老即将利用乘坐四十八次列车的机会,于十一时至十二时在一百一十七号车厢举办一次关于摩门教的讲座,欢迎各位对“末日圣徒们”的宗教奥秘感兴趣的绅士前来听讲。

“我肯定去。”路路通想,除了作为摩门教社会基础的一夫多妻的风俗以外,他对摩门教一无所知。

这个消息立即传遍整个列车,车上的一百来位乘客都知道了这次讲座。在这一百人里面,有多达三十人受到讲座的吸引。十一点,全都已经坐在一百一十七号车厢的椅子上。路路通是个忠实听众,坐在了第一排。他的主人和菲克斯都认为没有必要来听。

时间到了,威廉·希契长老站了起来,好像有人反驳了他一样,用十分恼怒的语气大声说道:

“我要告诉你们,约瑟夫·史密斯是个殉道者,他的兄弟海拉姆是个殉道者,联邦政府对先知们的残害,还会把布里格姆·扬也变成殉道者!谁敢说不是这样?”

没人敢反对传教士的话,他那张生来的安宁面孔和这时的激愤之情形成了鲜明对比。但他的愤怒是可以解释的,因为摩门教眼下正经受着严峻的考验。其实,美国政府花了很大力气,才刚刚制伏这些狂热分子。政府以叛乱和重婚罪抓捕关押了布里格姆·扬,接管了犹他州,把犹他州放在了联邦的法律之下。从这个时候起,先知布里格姆·扬的信徒们就变本加厉,在言行上抵制国会,并等待行动起来。

我们看到了,威廉·希契长老的布道热情非常高,都把工作做到火车上来了。

他凭借激昂的语调和夸张的手势讲述了摩门教的历史,从圣经纪年开始:以色列约瑟夫部落里的摩门教先知是怎样颁布《新教历法》,并将《新教历法》传给儿子摩门的;若干世纪以后,这部被翻译成埃及文字的宝贵历法书,又是怎样在1825年由以秘密的先知身份出现的佛蒙特州年轻的农夫约瑟夫·史密斯出版的;最终,天上的使者又是如何在茂密的森林里现身在约瑟夫·史密斯面前并把救世主的历法传给他的。

这时,对传教士讲述的历史故事不感兴趣的听众离开了车厢;但是威廉·希契继续往下讲。他又说到年轻的史密斯怎样把他的父亲、两个兄弟和一些信徒会集到一块儿,建立起末日圣徒教;末日圣徒教不但在美国有人信奉,在英国、斯堪的纳维亚各国、德国也都拥有信徒,那些信徒中有手工工匠,也有许多从事自由职业的人;他继续讲,说到怎样在俄亥俄州建立起根据地来;说到怎样用二十万美元建了一座庙,以及科克兰市是如何建立起来的;还说到史密斯怎样成为一个大胆的银行家,怎样从木乃伊手里得到一部亚伯拉罕和其他著名埃及人的手写稿。

讲得有点儿长,听众渐渐散去了,最后剩下不到二十个人。

但是,听众少了长老完全不担心,仍旧详细地往下讲:约瑟夫·史密斯1837年如何破的产;他那些赔了本的股东怎样在他身上涂满沥青再让他到羽毛上去打滚;几年以后,独立日那天人们在密苏里州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又是如何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受人尊敬,更受人爱戴,那时他成了一个蒸蒸日上的教派的头目,门徒不少于三千人,后来,他又受到异教徒的嫉妒,不得不逃往遥远的美国西部。

只有十位听众了,老实的路路通正是其中之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就是如此得知了史密斯在经历长期的迫害以后,又在伊利诺伊州出现,并于1839年在密西西比河边建立起诺伍拉贝拉城,新城市人口高达两万五千人;史密斯是怎样当上市长、高等法官和总司令的;1843年,他又怎样竞选美国总统;怎样在迦太基落入圈套,以及如何被投入监狱并被一群蒙面人杀害的。

这时,车厢里就只剩下路路通一个人了。长老面对面看着他,说得他入了神。长老对他讲,史密斯遇害两年后,他的接班人、有灵感的先知布里格姆·扬放弃了诺伍城,来到大盐湖沿岸。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在这块沃土之中,在移民越过犹他州来到加利福尼亚必经的路上,靠着摩门教的一夫多妻制,一个新的根据地兴旺起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威廉·希契补充说道,“国会嫉妒我们!联邦的士兵来践踏犹他州的土地!我们的首领、先知布里格姆·扬被关进监狱,一点正义都没有!让我们在暴力面前退缩?坚决不!就算从佛蒙特被赶出来,从伊利诺伊、俄亥俄、密苏里、犹他等州被赶出来,我们仍然可以重新找到自由的土地安营扎寨……您呢,我忠实的听众,”长老看着唯一的听众问,“您需要把您的帐篷也支在我们的旗帜之下吗?”

“不!”路路通果断地回答,说完便跑了,只留下那个狂热的布道人待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

在布道过程中,火车快速地奔驰着,在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火车就已经来到了大盐湖的西北角上。那儿视野开阔,能够把这个内海的景象一览无余。大盐湖也叫死海,有一条茹尔丹河汇入其中。这个美丽的大盐湖,四周环绕着美丽的岩石,在岩层上覆盖着一层白花花的盐。以前,湖面要宽阔很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湖岸慢慢上升,让湖水变深,湖面也缩小了。

大盐湖大约长七十英里,宽三十五英里,海拔三千八百英尺。它与阿斯法尔蒂特湖不一样,那个湖低于海平面一千二百英尺。大盐湖的含盐度十分高,溶解在湖水中的盐分,占湖水总量的四分之一。如果水和盐的总量是一千一百七十,那水的比重是一千。所以,鱼在这样的水里是没有办法生存的。从茹尔丹河、韦伯河及别的河流进到大盐湖里的鱼马上就会死掉。可是,说大盐湖的水密度大到了人在上面沉不下去,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由于摩门教徒们擅长耕种,大盐湖周边的田地都种植得很好。六个月以后,这儿将是另一番景象:处处是喂养家畜的棚子和圈舍、麦地、玉米地、高粱地和繁茂的草场,到处是野玫瑰花的篱笆、刺槐和大戟树。但是,目前这儿是一片萧条,一层薄薄的雪把土地遮住了。

两点,乘客们在奥格登站下了车。由于火车要到六点才开,福格先生、艾欧妲和他们的两位伙伴就有时间沿着车站旁的一条小路到这座圣城去看看。游览这座美国式的城市,两小时绰绰有余。和所有美国城市一样,整座城市仿佛是一个硕大无比的棋盘,街道笔直,十分平淡,用维克多·雨果的话说,带有一种“直角的忧伤”。末日圣徒城的建造者也无法逃脱对称的窠臼,那是盎格鲁—萨克逊人的特征。这座城市的建造者还没有摆脱盎格鲁—撒克逊式的对称的建筑风格。在这个奇特的国家里,人们在建筑上的造诣还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城市、房子,连一些很微小的东西,所有的全是“四四方方的”。

三点,他们在城里的街道上散步。这座城市建在茹尔丹河岸和瓦萨策山脉之间。他们在这几乎没有看到教堂,却有先知庙、法院和兵工厂,再有就是那些带着露台和回廊、坐落在花园之间的青砖瓦舍,房子四周种着刺槐、棕榈树和豆角树。还有一座用黏土和卵石堆起来的城墙,建于1853年。在主街道上,也是集市的所在地,有几家挂着很多旗帜的饭店,其中之一就是大盐湖酒店。

福格先生和他的伙伴们发现城市里人口很少,街道上几乎看不着什么人——可寺庙四周除外。他们越过几个由栅栏分开的街区才到达那里。这里女人相当多,这是摩门教怪异的家庭组织造成的。然而也不是所有的摩门教徒都是一夫多妻,他们有权选择。但要注意的是,犹他州的女人们一心想要结婚,因为按照当地的教义,摩门教的上帝不庇佑独身女子。这些可怜的女人看上去既不自在也不幸福。有几个女人,也许是最有钱的吧,身着黑色丝质上衣,戴极其朴实的披肩和帽子。其他的女人都是印第安人的打扮。

作为一个信仰坚定的独身人士,路路通瞧着这些摩门教女人几个人同时伺候一个男人,心里有点害怕。按他的看法,最值得同情的是丈夫。他要一同带领这么多女人走过崎岖的生活之路,把她们全都引入摩门教的天堂,并在天堂里和她们永远厮守,同在一起的还有那个装点极乐世界荣耀的史密斯。路路通觉得自己不能被感召,他认为——或许是错觉——盐湖城的女人们朝他投来的目光有点让人担忧。

幸好,他们在末日圣徒的这座城市里不会待太长的时间。四点差几分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车站,又上了自己的车厢。

火车鸣响了汽笛。但就在机车车轮早已启动、眼瞅着就要跑起来的时候,传来了“停下!停下”的喊声。

早已启动的火车没办法停下。喊着让火车停下的那位先生明显是个迟到的摩门教徒。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幸运的是,火车既无门也无栏杆。因此他冲向铁路,跳上最后一节车厢的踏板,气喘吁吁地跌坐在了车厢里的一个椅子上。

路路通一直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位健将的动作,此刻走上前来,看着这个迟到的人。当他得知这位犹他州的公民是因为一场家庭纠纷才逃出来的,他就更感兴趣了。

等那个摩门教徒气喘匀后,路路通独自走上前去,非常礼貌地问他总共有几个妻子。从他刚才逃跑的样子来看,他猜测,这个人最起码也得有二十几个老婆。

“一个,先生!”那摩门教徒举起双手答道,“一个,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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