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路路通无法让大家听信他的道理

2017-12-29 作者: (法)儒勒·凡尔纳
第29章 路路通无法让大家听信他的道理

离开大盐湖城和奥格登车站以后,火车朝北行驶了一小时,来到韦伯河畔,从旧金山出发,火车已经跑了大约九百英里。从这儿开始,火车朝东,进入崎岖的瓦萨奇山区。就是在瓦萨奇山区和罗什山区这段地区,美国工程师们在设计铁路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困难。因此,美国政府对这段路的投入达到了每英里四万八千美元,而在平原上每英里铁路的造价只需要一万六千美元。可是,就如同前面说的那样,工程师们并没有破坏自然,而是巧妙地绕过困难,从这里一直到前头大盆地的整段路程中仅有一条一万四千英尺长的隧道。

大盐湖是这一段海拔最高的地方。在这以后,铁路线的弧度就平坦多了,从比特河谷朝下,接着又上行一直到分别注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河流分水岭。这片山区河流众多,火车要跨过很多桥梁,如马迪河、格林河和其他河上的桥梁。路路通越靠近终点越是不安,而菲克斯真希望快点结束这个艰难的状况。他害怕延误、担心不测,甚至比福格本人还着急踏上英国的土地!

晚上十点,火车在布里奇堡站小停了一会儿,但马上又出发了,一直朝前顺着比特河谷来到了二十英里外的怀俄明州——以前叫作达科他州。这里的部分河流是科罗拉多地区水力发电系统的组成部分。

第二天,也就是12月7日,火车在格林河车站停了十五分钟。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但幸好是雨夹雪,因此积雪早就融化了一半,不妨碍火车的行驶。但是这种糟糕的天气仍让路路通担心不已,因为,雪积多了,会让火车的轮子陷进去,一定会影响前进的。

“真是的,什么主意啊,”路路通叨咕着,“主人怎么想到在冬季旅行呢?难道就不能等到好季节吗?那样还可以增加胜算呢。”

但就在路路通为天气的状况和温度降低而担心的时候,艾欧妲却比他更担忧,她担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是这么回事,在停车的时候,有几位乘客下了火车,一边在格林河站的站台上活动活动,一边等车开。然而,透过车窗,艾欧妲看见了斯坦普·W.普罗克特上校,就是在旧金山集会上粗鲁对待过福格先生的那个美国人。艾欧妲不愿意被他瞧见,赶快把身子缩了回来。

这一发现使得这位年轻的女士非常担忧。她现在很依恋福格先生,他尽管表面十分冷酷,可是每天都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对这位救命恩人的感情有多深,她一直认为这种感情仅仅是感恩,却并没发觉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情愫早已慢慢产生。因此当看到这位粗鲁的美国人,想起福格说过迟早要回来找他算账,她就心头一紧。显然,普罗克特上校上这趟车仅仅是个巧合,可不管怎样,他现在是在这趟车上了,所以必须拼命阻止福格先生见到他!

火车重新启动以后,艾欧妲趁福格睡觉的一点儿工夫,把这件事告诉了菲克斯和路路通。

“这个普罗克特竟然就在车上!”菲克斯激动地叫起来,“好的,您放心,夫人,在福格……先生找他算账以前,我会先找他算账的!因为在整个事情中,我受到了最大的侮辱!”

“还有,”路路通补充道,“管他什么上校不上校呢,把他交给我吧!”

“菲克斯先生,”艾欧妲又说,“福格先生不会让任何人帮他报仇的。他是个男子汉,他以前说过以后要回美国找这个人算账。因此假如他发现普罗克特上校也在车上,我们就无法阻止一场决斗,这样结果就会很严重。因此我们绝不能让福格先生看到这个人。”

“您说得对,夫人,”菲克斯回答,“如果两个人碰面那就完了。不管是胜利了还是打败了,福格先生都会因为这个把时间延误,那么……”

“那么,”路路通接口道,“就让革新俱乐部的那些绅士捡便宜了。再过四天我们就能到纽约了,只需要在这四天中不让主人离开这节车厢,我们就可以防止他和那个浑蛋美国人直接碰面,上帝保佑!但是,我们完全能够制止……”

谈话突然中断了,因为福格先生醒了,正透过沾满雪花的玻璃窗看着原野。过了一会儿,路路通用主人和艾欧妲都听不到的声音问菲克斯:

“您真的会为他而决斗吗?”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他活着带回英国。”菲克斯以一种不容怀疑的语气简洁地回答。

听了这话,路路通脊背发凉,可是他相信主人的清白。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福格先生待在车厢里,阻止他同上校见面呢?这应该不难,福格先生生来就不喜欢同人搭话,也不爱管闲事。无论如何,侦探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办法,过了一会儿,他对福格说:

“先生,火车上的时间实在是又长又难熬啊。”

“是的,”福格回答,“不过,时间在分秒不停地过着。”

“在船上的时候,”侦探又说,“您不是常常打惠斯特牌吗?”

“是的,”福格回答,“但在这就难了。我既没有牌又找不到牌友。”

“啊,牌嘛,我们可以买。美国的火车上可以买到任何东西。而牌友呢,假如夫人也正好……”

“当然,先生。”艾欧妲赶紧接道,“我会打惠斯特牌,这是英国教育的一部分。”

“而我嘛,”菲克斯又说,“也正想好好玩玩。那么,我们三个来玩。就是还空着一边……”

“您爱怎么玩都可以。”福格先生很高兴竟然可以在火车上继续打他喜欢的牌。

路路通赶快去找乘务员。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两副牌、一些筹码、一些硬币和一个铺着布的牌盘回来了。一样不缺,大家便开始打牌。艾欧妲的牌技十分好,甚至得到了严格的福格先生的称赞。而侦探,更是一流高手,和福格先生不分伯仲。

“现在,”路路通嘀咕着,“我们总算把他稳住了。他不会出去活动了。”

上午十一点,火车到了流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河流的分水岭。这里是布里奇通道,海拔七千五百二十四英尺,是穿越罗什山脉铁路的最高点之一。再朝前大概二百英里,火车就会进入辽阔的平原,平原一直延伸到大西洋,这种地形对铁路的修建非常有利。

在这片大西洋盆地的山坡地区,流淌着北普拉特河最初的支流。整个北面和东面的地平线都被落基山的北面环行山脉所覆盖,最高的拉勒米峰高耸入云端。在半圆形山峦和铁路中间是一大片河流分布的平原。铁路右侧,层峦叠嶂的山脉一直延伸到南面阿肯色河的发源地,它是密苏里河最大的支流之一。

中午十二点半,乘客们隐隐约约看到哈勒克要塞,是这个地区的首府。几小时之后,火车就将要穿过罗什山区。因此,完全可以希望,在这段艰难地区的旅途将平安结束。雪停了,空气又冷又干,几只巨鸟由于火车惊吓纷纷四下飞窜。平原上没有猛兽,既没有熊,也没有狼,放眼望去只有荒芜的土地。

在车厢里舒舒服服地吃完了午饭之后,福格先生和他的牌友又打起了还没有打完的惠斯特牌。这时,听到几声响亮的哨声,火车停了。

路路通把头伸出窗外张望,但看不出为什么要停车,前头也没有车站。

艾欧妲和菲克斯害怕福格会自己下火车看个明白,但是,这位绅士只是对仆人说:

“去瞧瞧怎么了。”

路路通下了车。有四十几个乘客离开了自己的座位,那个斯坦普·W.普罗克特上校也在其中。

火车停在一个信号灯面前,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禁止通行的红色。技师和司机已经下车和那个看道工激动地争论着,那个看道工是前头麦迪逊桥车站的站长派来的。有几个旅客走上前去,也跟着争论起来。那个普罗克特上校正大声地在一旁指手画脚。

路路通走上前去,听见那个看道工说:

“不可以!不可以通行!麦迪逊桥早已摇摇欲坠了,已经承受不住火车的重量了。”

他们说的那座桥是悬在激流上的一座吊桥,距离火车停下的地方一英里远。那个看道工说,那桥就要塌了,桥上好几根绳索已经断了,根本不能冒险通过。看起来这个看道工并非夸大其词,的确是不能通过。另外,依照美国人大大咧咧的习惯而言,他们要是谨慎起来,那除非是疯了才会去冒险。

路路通不敢回去告诉主人,他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听着,就像一尊塑像。

“啊!”斯坦普·W.普罗克特上校大声嚷道,“我们不走了,难道我们就这么在雪地里扎根吗?”

“上校,”司机说,“我们早已给奥马哈车站发了电报,让他们派一辆火车过来,可是,那辆车也不可能在六点以前到达麦迪逊桥站。”

“六点!”路路通叫了起来。

“是的,”司机回答,“而且,我们走到前面的车站也是需要时间的。”

“走过去!”乘客们都喊了起来。

“从这里去车站有多远?”一位乘客问司机。

“从河对岸开始算,大约有十二英里吧。”

“在雪地里走十二英里!”斯坦普·W.普罗克特上校大吼起来。

上校开始破口大骂,他时而抱怨铁路公司,时而抱怨司机。路路通也暴跳如雷,差点和他一起骂起来。这一次,主人的钞票对这个有形的障碍也无济于事了。

乘客们都非常失望,耽误时间不说,他们还不得不在积雪覆盖的平原上步行十几英里。因此到处是一片喧哗声、叫喊声和抱怨声。假如福格先生不是专注于惠斯特牌的话,他的注意力肯定会被吸引过来的。

但是路路通觉得有必要回去告诉主人,因此他低头朝车厢走去。就在这时,他听到火车的机械师福斯特——一个真正的美国佬,提高了声音说道:

“先生们,或许有其他办法通过这座桥。”

“从桥上走吗?”一个乘客问。

“从桥上走。”

“开车过去吗?”上校问。

“开车过去。”

路路通停下脚步,仔细地听着机械师的话。

“可是桥也许会塌啊!”司机喊道。

“不要紧,”福斯特又说,“我相信把火车提到最大速度,就有可能冲过去。”

“见鬼!”路路通嘀咕着。

但是有一部分乘客马上被这个建议打动了,尤其是让斯坦普·W.普罗克特上校感到高兴。这个头脑发热的家伙认为这个办法非常可行。他甚至想起工程师们曾经设想让火车高速地越过一条没有桥的河等之类的事。到了最后,跟这个问题有关的人都赞同了机械师的意见。

“我们有五成的把握可以过去。”一位乘客说。

“六成。”另一个改正道。

“八成……九成!”

路路通有点惊呆了,虽然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想尽办法要过麦迪逊桥,可是这种冒险在他看来带有太多的“美国色彩”。

“况且,”他想,“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那些人竟然都没有想到!……”

“先生,”他对一位乘客说,“我认为机械师的这个提议有点冒险,可是……”

“有八成把握!”那个乘客说,说完就转过脸去。

“我知道,”路路通又说,“可是,假如仔细一想……”

“想什么,没用的!”那个美国人耸耸肩说,“反正机械师说我们可以过去。”

“没错,”路路通还不死心,“我们是能过去,不过更为谨慎的办法也许是……”

“什么!谨慎!”普罗克特上校不经意间听到这个词,差点跳起来,“要用最快速度!不是说了吗!你清楚吗?用最快速度!”

“我清楚……我了解……”路路通重复着,但是没有一个人让他把话说完,“即使不是谨慎的,既然这个词让你们不舒服,那最起码更合理一点的……”

“谁在说话?他在说什么?他想干什么?他说什么更合理一点?……”处处都有人议论着他。

可怜的小伙子不知道有谁会听他说话。

“你害怕了?”普罗克特上校问道。

“我?害怕?”路路通大叫,“行,就这么办吧!我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法国人和美国人同样大胆!”

“上车!上车!”司机喊道。

“行,上车!”路路通嘀咕着,“上车!立刻!但我还是觉得最合理的办法是让乘客先步行过去,然后再让火车开过去!……”

可是谁都没有听见这个稳当的办法,也没有人想知道哪个办法更合理。

乘客们重新上了车。路路通也重新回到座位上,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只字未提。福格他们三人依旧在聚精会神地打着惠斯特。

火车发出一声巨大的汽笛声。机械师把车往后倒大约一英里,就似乎是跳远运动员预先退后准备助跑一般。

接着,第二声汽笛响了,火车开始朝前走,前进的速度不断加快,很快速度快得十分吓人,耳边听到的只有机车的轰鸣声。这时蒸汽活塞运动的频率达到每秒二十次,轮轴冒起了青烟。大家感觉到,以时速一百英里的速度前进的火车对于铁轨已经没有了重量,高速度把它的重量抵消了。

过去了!如同一道闪电。桥上的东西什么也没有看见。可以说,火车是从此岸跳到彼岸的。司机在冲过车站五英里之后才最终把火车停住。

可是,当火车刚刚通过,桥就轰然倒塌,伴着剧烈的轰隆声掉进了梅迪辛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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