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3)

2018-01-13 作者: (英)阿瑟·柯南道尔
第35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3)

“福尔摩斯先生,这些都是关于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死亡的事实,是人尽皆知的。”

“我真得谢谢您,”夏洛克·福尔摩斯说,“您引起了我对这件颇有趣味的案件的注意。我当时也曾从报纸上看过一些评论,但当时正全力以赴破解在梵蒂冈宝石案那桩小案件上,急于想使教皇满意,所以忽略了发生在英伦的几起案件。您说,这则报道包括了所有公开的事实吗?”

“是的。”

“那就告诉我一些没有公开的情况吧,”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的指尖对顶在一起,露出了一副威严冷静的神态。

“这样的话,”莫蒂默医生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就要告诉您一些未曾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甚至对验尸官也没有说。因为一个从事科学工作的人,总会担心让公众觉得,他似乎接受了某种普遍流传的迷信观念。我这样做的深层的原因是,担心惹出什么令巴斯克维尔庄园本已可怕的声名进一步恶化的事情,以致像报纸上所说的那样,再也不会有人敢入住其中了。正因为如此,我认为,不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是正确的,即便全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益处。不过现在和您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理由藏着掖着了。

“德文郡沼泽地人烟稀少,因而居所靠得近的邻里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我和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见面的机会很多。方圆数英里之内,除了拉夫特尔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和生物学家斯塔普尔顿先生之外,没有别的什么受过教育的人了。查尔斯爵士是个离群索居的人,但由于他生病,我们才有了见面的机会。还有,对科学的共同兴趣使我们保持联系。他从南非带回了大量的科学知识,我们共度了很多个美好的夜晚,共同讨论对布希曼人(指非洲纳米比亚和博茨瓦纳等地的居民。)和霍屯督人(指非洲那部地区一个族群。)的比较解剖学。

“最近几个月之内,我越来越感到很痛苦,因为查尔斯爵士的神经系统已经紧张到快要崩溃的地步了。关于我刚才念给您听的那个传说,他太深信不疑。虽然他也时常在自己的宅邸里散散步,但每到晚上,无论怎么诱哄,他都不会走出宅邸,到沼泽地去。福尔摩斯先生,您可能会觉得那个传说是不可信的,但查尔斯爵士却坚信有一种可怕的宿命正笼罩着他的家族。诚然,他从祖辈那里获知的传说确实让人难受。他总觉得会有可怕的怪物出现,这种想法阴魂不散,不断困扰着他。他不止一次地问我,在夜间出诊时是否看到过什么怪异的东西,是否听到过猎犬的狂吠。后面这个问题他问了我很多遍,每次问时他的声音都会因过度紧张而发颤。

“我清楚地记得,出事前三个礼拜,有一天傍晚,我坐着马车去他家。他正好伫立在厅堂门口。我刚从轻便马车上下来,站在他跟前,就看到他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牢牢盯着我背后看,充满了极度的恐惧感。我急速转过身去,正好看见了一个体型像大牛犊似的黑东西消逝在路的尽头。他情绪激动,惶恐不安,我不得不走到那动物刚滞留的地方,并在四周寻找了一番。但是,已经消失了。这件事情好像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我陪了他一个晚上。正是在那种情形下,为了解释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他托付我保存那封我一开始念给您听的家书。我之所以提到这个小插曲,是因为它在随后发生的悲剧中可能发挥了一些作用。但在当晚,我认为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觉得他的惊恐是毫无理由的。

“正是因为有了我的劝告,查尔斯爵士这才打算去伦敦。我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受到了影响,时刻承受的那种焦虑,不管其原因有多么荒诞不经,但显然对他的健康已经产生了严重影响。我认为,几个月的城市生活可能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使他恢复健康。我们共同的朋友——斯塔普尔顿先生非常关心他的健康状况,完全赞同我的意见。临行前的最后一晚,竟然发生了可怕的灾祸。

“查尔斯爵士猝亡当晚,总管巴里摩尔发现了情况,立刻派了马夫珀金斯骑马来找我。因为那天我很晚都没睡,所以出事后的一小时内就赶到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我对所有调查过程中提到过的细节都验证和核实过了。我顺着紫衫林荫路往前走,到达了栅门附近的一处地方,他似乎曾在那儿等待过什么人。我注意到,从那个地方向前,他的脚印发生了变化。我还发现,除了巴里摩尔留在松软地面上的脚印外,再没有其他足迹了。最后,我对尸体进行了仔细检查,遗体在我到达前没有人动过。查尔斯爵士俯卧倒地,两臂往外伸出,十指插在泥土里,面部因强烈的情绪变化而扭曲,有点面目全非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可以肯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调查过程中,巴里摩尔有一点说错了,他说在尸体附近没有任何痕迹。他没有发现任何情况,但是,我发现了痕迹——就在距离尸体不远处,是新留下的,很清晰。”

“脚印吗?”

“脚印。”

“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莫蒂默医生怪异地看了看我们,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嗓音回答说:

“福尔摩斯先生,是一条巨型猎犬的爪印。”

第三章 疑案呈现

我承认,听了这些话之后,浑身感到不寒而栗。医生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表明他自己也被说出来的情况深深地触动了。福尔摩斯身子前倾着,兴奋不已,两眼闪烁着坚定敏锐的光芒,说明他兴趣盎然。

“您真的看到了吗?”

“就像我现在看见您一样清楚。”

“但您却什么也没说,对吧?”

“说了能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其他人都没看到呢?”

“爪印在尸体旁大概二十码远的地方,没有人会注意的。我觉得,如果自己不知道那个传说,也不可能会发现它。”

“沼泽地里有很多牧羊犬吗?”

“毫无疑问,有很多,但那条不是牧羊犬。”

“您刚才说它体型很大?”

“非常大。”

“不过它没有靠近尸体,对吧?”

“对。”

“当时夜晚的情况怎么样?”

“又潮湿又阴冷。”

“但实际上没有下雨,对吧?”

“对。”

“那条树篱中间的小径是怎么样的?”

“两边是紫衫构成的树篱,高达十二英尺,紫衫种植得很密,人不能从树篱缝中通过,中间是一条约八英尺宽的人行道。”

“在树篱和人行道之间还有什么东西吗?”

“在人行道两旁各有一条绿草带,大约六英尺宽。”

“我认为,那树篱的某处应该有个缺口,用来装栅门的吧?”

“对,就是那道通往沼泽地的边门。”

“还有出口吗?”

“没有。”

“这么说来,到紫衫树篱中间的小径去有两种途径,从宅邸往前走,或者从通向沼泽地的那道边门,对吧?”

“不对,在另一头的凉亭处还有一个出口。”

“查尔斯爵士走到那儿了吗?”

“没有,他倒下的地方距离那儿差不多有五十码远。”

“对啦,莫蒂默医生,请您告诉我——这一点非常重要——您看见的脚印是在小路上,而不是在草地上,对吧?”

“草地上看不出有任何脚印。”

“脚印是在小径那道门所在的那一边吗?”

“对,都是在边门那一侧的路边上。”

“您激发了我对案件的兴趣。还有一点,当时栅门是关着的吗?”

“是关着的,还上了锁呢。”

“门有多高?”

“大概四英尺高吧。”

“那么,人可以跨过去啦?”

“可以。”

“您在边门处看到什么痕迹了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天哪!难道就没人检查一下?”

“不,我检查过了,我亲自检查的。”

“什么都没发现?”

“当时真是一片混乱。但显然,查尔斯爵士在那里站了五到十分钟。”

“这个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他抽的雪茄掉下过两次烟灰。”

“妙极了!他简直就是我们的同行,华生,思路和我们的一样。那么脚印呢?”

“他的脚印都印在那一小片沙砾地面上,我没发现其他人的脚印。”

福尔摩斯的一只手在一只膝盖上打了一下,做出了一个不太耐烦的动作。

“如果我当时在场多好啊!”他大声说,“很明显,这是一桩奇特而又很有意思的案件,给科学研究的专家提供了极好的机会。我本可以从那片沙砾地面找出很多线索的,但案发距今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那里肯定被雨水冲刷,被好奇农民的木鞋踩踏得不成样了。噢!莫蒂默医生,多遗憾啊,您怎么就没想到要叫我呢!您真的难辞其咎啊。”

“我不可能把您找来,福尔摩斯先生,又不向公众公布这些事实。而我为何不愿意这样做,已经陈述了自己的理由了。还有,还有——”

“您为何要犹豫呢?”

“有那么一个领域,即便是最最机敏睿智和最最富有经验的侦探也是无能为力的。”

“您的意思是说,事情涉及超自然现象?”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是这样的。”

“您是没有完全肯定,不过很明显,您是这样认为的。”

“悲剧发生之后,福尔摩斯先生,我听到了几桩与已知的自然规律难以相容的事件。”

“比如说?”

“我发现,恐怖事件发生之前,曾有几个人在沼泽地里看到过一只跟传说中的巴斯克维尔怪物的特征相吻合的动物,而且该动物肯定不是科学界所已知的兽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那是一只大家伙,会发光,像魔鬼一样可怕。我曾询问过那几个人,一个是头脑聪明的乡下人,一个是马掌铁匠,还有一个是沼泽地里的佃户。他们三人对那个可怕幽灵的描述是一致的,与传说中那只令人恐惧的猎犬外形完全一样。我明确地告诉您,恐惧笼罩在这片区域,只有英勇无畏的人才敢于夜间横过沼泽地。”

“而您,一个受过科学训练的人,竟然会相信那是超自然现象?”

“我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膀。

“迄今为止,我把自己的侦案工作范围限制在人世间,”他说,“尽着自己的一份绵力,同邪恶势力做斗争,但是,要同罪恶之神本人较量,任务过于宏大,我胜任不了。不过,您得承认,脚印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现象。”

“那只怪异的猎犬的确真实存在,它撕碎了人的喉咙,但它也是妖魔的化身。”

“我明白了,您现在站在超自然论者的立场上了。但是,莫蒂默医生,请您现在告诉我,既然您坚持这样的看法,那您为什么还来找我商量呢?您对我说调查查尔斯爵士之死是没有一点用处的,但同时您又希望我去调查。”

“我并没说过希望您去调查啊。”

“那我该如何帮助您呢?”

“请您告诉我,我该如何跟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说。他马上就要到达滑铁卢车站了,”莫蒂默医生看了看手表,“正好还差一小时零一刻钟。”

“他就是那位遗产继承人吗?”

“对,查尔斯爵士亡故后,我们查找了这位年轻的绅士,发现他一直在加拿大开办农场。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位先生无论在哪个方面都非常优秀。我不仅仅是以一位医生,现在还是以查尔斯爵士遗嘱的受托人和执行人的身份同您说话。”

“我想没有别的遗产继承申请者吧?”

“没有。我们所知道的查尔斯爵士的亲属就只有罗杰·巴斯克维尔一人。亡故的查尔斯爵士三兄弟,他是老大,罗杰最小,老二亨利年轻时去世了,留下了这个叫亨利的儿子。最小的罗杰是家族的害群之马。他遗传到了专横的老巴斯克维尔的品性,我听说,他和家族中老雨果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他在英格兰折腾得待不下去了,便逃到了美洲中部,1876年得黄热病暴死在那儿了。亨利是巴斯克维尔家族的最后一个子嗣,再过一小时零五分钟,我就会在滑铁卢车站见到他。我接到一份电报,说他今天早晨已经到了南安普敦。福尔摩斯先生,您会给我提些什么建议,我该如何应对他呢?”

“为什么不让他回到他祖先世代都居住的宅邸里去呢?”

“似乎理应如此,难道不是吗?不过,我们也要掂量一下,因为每个到那里去的巴斯克维尔人都遭受了可怕的厄运。我敢肯定,如果查尔斯爵士亡故前还能够和我说话,他一定会提醒我,不要把亨利——古老家族的最后一根独苗,还是巨额财富的继承者,带到那个要命的地方去。但不可否认,那个贫困而荒凉的乡区的繁荣昌盛都有赖于他的到来。如果庄园没主人居住,查尔斯爵士所做过的一切善行就会烟消云散。我担心自己会对利益问题考虑得过多,从而让自己对此事的看法有失偏颇。正因为如此,我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您,并征求您的意见。”

福尔摩斯思忖了片刻。

“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您认为有一种魔鬼般的力量使达特摩尔地变成了一个不安全之地,不适合巴斯克维尔家族的人居住——您是这样想的吧?”

“我至少可以说,有些迹象表明有这种可能。”

“一点没错,但是,毫无疑问,如果您那套鬼怪的说法确实属实,那么鬼怪要在伦敦伤害那个年轻人和在德文郡伤害他一样轻而易举。谁会相信鬼怪像教区礼拜堂那样,只在当地施展其威力呢?”

“您把这件事看得太过轻巧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亲历了那件事情,您就不会这样想了。我是这样理解您的意见的:那个年轻人在德文郡和在伦敦是同样安全的。五十分钟后他就到了,您还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先生,您叫一辆马车,带上您的狗——它正在抓我家的大门呢,速去滑铁卢车站接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然后呢?”

“然后,不要对他说任何情况,直到我对事情有了判断再说。”

“您要多长时间才能想好呢?”

“二十四小时吧,莫蒂默医生,明天上午十点,您如果能来这儿找我,我会非常感激的。如果领着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一道来,那将更加有助于我做以后的各种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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