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陈郡谢氏

2018-03-07 作者: 云舒落
第一章:陈郡谢氏

谢安、字安石,父裒、字幼儒,太常(列卿,各置丞、功曹、主簿、五官等员,掌宗庙礼仪,秩比六百石(音同但)、月俸六十斛)卿,陈国阳夏人。

谢安石生于晋元帝(司马睿,字、景文,东晋开国皇帝)太兴三年,公元320年。时值永嘉南渡、晋室王朝于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后的风雨动荡之期!又有刘耀、石勒等外寇,王敦犯上作乱之内忧,晋室王朝甚是可危的时代!

谢安石时年三岁的时候,正是永昌元年,那一年的闰十一月己丑(公元323年1月3日),晋元帝以外忧内患崩于内殿。

谢安石时年四岁的时候,时值新帝晋明帝临朝之际,谯郡(隶属豫州)桓彝以社稷之忧前来探访他的父亲,来询问存宜之事。

等到桓彝跟他父亲论完事宜,便一眼看到了他在案前认真诵书。那桓彝大概见他模样虽小,可诵书的神情却很是严谨,所以,便对他心生喜悦之情来!

父亲谢裒见状便笑着冲他道了句“安石,你过来!”

他当时听毕这话,便将手中的书合上,仔细的将它归纳于一旁的丛书里,然后才跑向了父亲的方向。

谢安石跑到父亲跟前的时候,便定定地站住了脚步,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道了句“父亲”。

父亲笑眯眯地看着他站定之后,便转向他示意身旁的桓彝道“安石,这是你桓伯父”。

谢安石便又毕恭毕敬的向桓彝行了一礼道了声“桓伯父”。

桓彝等到那小儿抬起头来时,才将他瞧得仔细,只见那小儿面目长得甚是清秀,神情却很是沉稳,不由思及中兴第一的王东海(王承,字、安期)来,心思转念下便道了句“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

谢裒闻及此言、不由喜笑颜开来,但是却连连谦虚地表示“茂伦兄谬赞、谬赞”顺势将他抱进了怀里,神情极为和蔼、且夹杂了几分期许地看着儿子的小脸道了句“可别辜负你桓伯父的谬赞!”

谢安石便神情清淡的道了声“孩儿定会铭记在心!”

桓彝看着眼前的小儿,忽地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走离了身边都不知道,不由四周瞧了瞧,边瞧边喊了几句“元子、元子”。

桓彝喊了几句没有回应之后,谢裒便道了句“兴许是跟我们家孩子玩去了。”

这厢里,桓温(字、元子),可不正是跟谢奕(字、无奕)玩得不亦乐乎,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见便如平生地高谈阔论得正忘乎所以呢!

桓彝离去之后,一晃眼便又来到了寒冬腊月。

谢安石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大雪季节里,他的父亲带着他的兄弟们围在火炉旁“论诗颂歌”。那样的一种时刻,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吹沙走石、他们家的那个小小世界里却美好得全是欢歌笑语、父慈母爱、兄友弟恭!

父亲每逢大雪季节的时候,不管再怎么忙,总会抽时间陪伴他们弟兄几个。吃完那个节气、时令的饭食后,父亲便如往年一般要考一考他们这些孩子这一年来的所学所长。

谢安石很清楚的记得,因着伯父谢鲲(字、幼舆)在他三岁的时候便离世了,那年他的从兄谢尚(字、仁祖)十五岁、便跟着父亲生活了一段时间。虽然从兄有自己的别府,但遇上那样的佳节时日仍旧是会来到府上相聚。父亲对他的那位从兄也很是疼爱有加,每次在那样的节气里,总会怜惜的将从兄揽在怀前,第一个被提问的人也必然会是从兄。

谢安石记得,如往年一般,父亲不出所料地第一个便是笑问坐于他身前的从兄“仁祖,古诗、文里,你觉得那句是最好的!”

谢仁祖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叔父,孩儿现今觉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句尤好”。

谢裒听及这样的话不免喜忧参半起来,仁祖这孩子也是可怜。兄长去世得早、仁祖的哥哥更是英年早逝,现如今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心酸不已,却还是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孩子,这句诗的确很好”,又笑着道了句“仁祖,你又长进了不少”。

谢仁祖便笑吟吟地回了声“多谢叔父夸赞!”

谢裒回神转念间便看向了他的大儿子谢奕“无奕,你呢?”

谢无奕笑嘻嘻地回道“回父亲,孩儿最近倒是很喜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谢裒看着这个儿子,不由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就没个正形,虽是长子,却是没有一点长子该有的稳重的样子,终究还是问了句“为何觉得这句很好?”

谢无奕挠了挠头,不假思索地道了句“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看到了,便就记得了这一句。”

谢裒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念叨了句“你呀!”也再无过多的言辞。

谢裒接着便是问及谢据(字,元通)“元通,你呢?”

谢据从小体弱多病,父亲虽然对他格外怜惜,但是对于他的功课却从不松懈。

谢据以手掩唇咳了几声,便缓缓开口道“回父亲,孩儿现今唯觉‘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这句甚好!”

谢裒听闻很是欣慰地道了句“很好、很好!”

谢安石跟弟弟谢万(字,万石)尚年幼,便不在父亲提问范围内,但兄长们的回复总能让他铭记很多!

虽然他的长兄谢无奕平时最为喜爱的是喝酒,看起来也总是没个正形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的社稷风气最是兴、长兄那一类,所以他的长兄虽年少、却也很得时誉,还有他的长兄待他总是极好的。

谢安石稍稍年长的时候,他的长兄初为剡(隶属扬州会稽郡)令的那年,便会时常领着他去他所任职的地方。

谢安石记得有一次,一位老翁不知犯了何法,长兄无奕便令人以醇酒让老翁饮之,那老翁虽因饮酒过量而面颊酡红、但表情却甚是苦不堪言,他一边被灌酒一边哭着叫绕道“大人、小的知错了,求大人放过小人,小的一定知错改错、绝不再犯。”

谢无奕却面无表情地道了句“你不是最爱喝酒闹事么,今天就让你喝个够!”语毕又对一边的小吏说了句“不许停,继续”,那小吏听毕此话,只能灌酒灌得更狠了。

谢安看那老人实在不甚酒力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惜,他摇晃了几下长兄的手,神情严峻地看着长兄道“兄长,老翁甚是可念、怎能如此作为!”

谢无奕看着那个只有七岁的弟弟、那个明明比他小了十一岁的孩童,却用着无比严峻地表情看向他,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着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干系的老者罢了,心思转念下不由为弟弟的善良而有所动容,他笑着看向谢安问道“安石,你想放过这位老者?”

谢安石便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个“是!”

谢无奕便吩咐下人停止对老翁的醉酒行为,谢安石看那老翁因不甚酒力而匍匐在地,便走到他身边吃力地想将他扶起,可惜他的力量实在微弱,根本无法扶起那位老者。

谢无奕见状不由呵斥了一旁无动于衷的吏卒“一个个的都杵在哪里做甚!”

那些吏卒才蜂拥而至地将那老翁扶了起来,谢安石见那老者被扶了起来,便暗自松了口气,又看到那老翁满脸秽物,便掏出自己的手帕、将那个已然直不起身的老翁、满脸的秽物一一拭干净。

他的表情是那般淡然,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厌恶之情。而在围观的人群中刚好有一位小姑娘目睹了父亲饱受醉酒之痛的同时,也将那位小小少年的所有举动一一铭记在心,她不得不一边在为父亲的遭遇而泪流满面的同时,又对那少年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记得,除了长兄喜欢将他带在身边之外,他的从兄谢仁祖也很是喜欢带他出行。他的从兄是一位绝顶出色的少年,对音乐、舞蹈的造诣很是了得,闲暇时,从兄也教过他不少的乐器,跟从兄一样,他对音乐也很是喜爱。

他当时正思索着从兄教他的那些音乐知识点,从兄仁祖便很是兴致勃勃地找到他,开口便道明来意“安石,为兄今天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王丞相(丞相、相国,并秦官。晋受魏禅,并不置,自惠帝(司马衷,字、正度)之后,省置无恒。为之者,皆非复寻常人之职)处。”

谢安石只是深知王丞相,王丞相(王导,字、茂弘)何许人也,正是江左第一丞相。当年的永嘉南渡便是在他的主导下促成的,于晋室王朝而言是举足轻重的要人,晋元帝之仲相、晋明帝(司马绍,字、道畿)之托孤大臣。

谢仁祖告知谢安石那天正是丞相王导的寿辰,当朝名相的寿辰果然很是热闹非凡、人潮涌动,很显然能汇聚在哪处地方的人员尽是晋室的达官显贵。王丞相于百忙之中,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从兄,很快便抽身来到从兄跟前,颇为高兴的道了句“小安丰(安丰侯王戎,字、濬冲,竹林七贤之一),过来了!”

谢仁祖便很是恭敬地行了礼、然后道了句“丞相寿辰,哪有不来的道理!”又道了句贺语“惟愿丞相寿比彭祖、福齐冥灵!”

王导听闻此话连连捋须大笑“仁祖,果真才情不浅!”然后看向了一旁的谢安石。

不等王导开口谢尚便道“这是我家弟,安石。”

谢安石这时也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了声“王丞相”然后也是毕恭毕敬地贺了句“安石祝丞身处丘壑相逍遥如鹏,端坐庙堂傲游如鲲!”

王导一看到那小少年清俊的面孔,年龄看起来很小,但是一听闻他这般的言辞,不由心下暗暗吃了一惊。那是何等沉思又睿智的一张面孔,他一生也算是阅人不少,像这样的、让他都能不自觉的为之心下一动的当真数得上凤毛麟角,不由赞赏道“此儿神识沉敏、风宇条畅,真乃后生可畏之人!”

谢安石便再次行了礼,沉稳地应了句“丞相谬赞!”

王导等到宾客差不多齐全的时候,便引领那群人去往接待厅房。

谢安石于席间便听闻王导提及从兄仁祖年幼之事“仁祖,想当年、也是跟安石现在相仿的年纪,你父亲携你送客之际,有客赞曰‘此儿一坐之颜回’,你的一句‘坐无尼父、焉别颜回’,可是被誉为当时之佳话啊,如今,看到安石不免又想起那一时的佳话,真真是我辈故有人才出,晋室之幸、晋室之幸!”

谢安石很小的时候便听家人提及过这一段佳话,以及对从兄的赞誉之情。他当时难免心生他的从兄是何其绝顶的可人儿!

那些在座的宾客听闻此言,莫不应声附和王导的赞声!

眼见酒过三巡之后,王导看向谢仁祖便提议道“听闻小安丰你能做鸲鹆舞,在座的人都是很想一睹为快,可否为我等助兴一番?”

谢仁祖闻言便施施然地回了一个“佳”字,随即著衣帻而舞。

谢安石看着从兄的舞蹈,那是何其的一种姿态矫健、气势奔放、若欲飞翔。宛修襟而乍疑雌伏、赴繁节而忽若鹰扬!跟在座的所有宾客一样,他也看得很入迷。

王导见此不由十足高兴地率领在座宾客抚掌击节,那样的场面自是气势磅礴。只见谢仁祖俯仰在中、旁若无人!

谢安石想,他的从兄向来率性如此!

他在看着从兄翩翩起舞的同时,又莫名地思及了那个跟从兄路经京口时偶遇的卖草鞋的小姑娘来。那个小姑娘叫卖的声音脆甜,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在卖草鞋而心生难为之情,那样的一种样子,总能教他心生喜悦!

他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她那令人无法忘怀的如星空般的眼睛,以及璀璨如星空的笑容!

他跟从兄在回程的路上,一路都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自己临走之时,那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的眼睛!

谢安石想起,除了有这些令人心生喜悦的事情之外,在他年少的时候也发生了不少悲痛的事情,那个对他予以很高赞誉的桓伯父便是在他八岁那年不幸阵亡,这件事还是从父亲哪里得知。

谢裒有天神情凝重,又甚是沉痛的道了句“茂伦兄不幸阵亡了!”

谢安石很清楚地记得,长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很激动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不太能相信地问了句“父亲,您说桓伯父殁了?”。看到父亲沉重的点头之后,长兄便疯一般地冲了出去,一边伤痛的念叨着“我要去看看元子”。

谢安石听闻过桓伯父的事迹后,本想表达一句“桓伯父真乃国之英豪也!”,但是那种死别的伤痛之情,终是沉重得让他不能够轻飘飘的道出那样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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