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哥哥将瑧儿接回去了之后,岁月悠悠,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
瑧儿稍稍长大一些的时候,便越发有了哥哥当年的风范,也是极度心疼着自己的弟弟瑶儿!她会在三嫂再次怀有身孕的时候,很乖巧地陪伴着弟弟瑶儿玩耍,而不需要哥哥跟三嫂担忧自己跟弟弟!
谢万看着那样的瑧儿,总是难免想起当年哥哥陪伴着他的模样。虽然他年幼之际的事情,都不太记得全,但是看着瑧儿对待瑶儿的那番模样,便可以很好地看到哥哥当年待自己的那番样子!
瑧儿陪伴着瑶儿的样子,那是一种何其温情四溢而有耐心备至的模样。
他以前不是很能想象得到,明明比他年长不到一岁的哥哥是如何那般有耐心地经常将他携带在身边!直到看到瑧儿对待瑶儿的时候,才不得不感叹,哥哥当年是何其用心良苦!
他记得有一次、去看望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凑巧看到才三岁的瑶儿,正十分淘气地准备将一株梅花给拔起来!
瑧儿见到那样的瑶儿也没有气恼,只是柔和地笑对着瑶儿在说些什么。他便好奇地走向他们姐弟,想要听一听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然后,便听到瑧儿在跟瑶儿说“弟弟,你这样将这梅花拔出土地的话,它会很疼的,土地就是梅花的母亲,若是将弟弟送到一个没有母亲的地方,弟弟会不会难过呢?”
那瑶儿听闻瑧儿如此说来,便开始两眼泛泪地表示“瑶儿不要被送走,瑶儿不要离开母亲身边!”
瑧儿便笑着拭去瑶儿的眼泪,低眉浅笑地看着瑶儿道“假使瑶儿被送离了母亲身边,瑶儿都会伤心到哭泣,瑶儿若是将梅花拔出土地的话,让那梅花离开了它的母亲、那梅花是不是得伤心死呢!”
瑶儿便眼泛泪光地看向瑧儿,啜泣地开口道“姐姐,瑶儿再也不拔梅花了!”
他看着那个不过才六岁的瑧儿,却很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循循善诱地教导这弟弟!他便很好地记起了哥哥小时候也是那般耐心备至地教导他的模样,只不过哥哥比现下的瑧儿要更加沉稳很多!
他想起,现如今距离瑶儿的出生,已是时隔两年之后了。他想起,瑶儿出生不久后,三嫂的哥哥刘尹便不幸离世,生瑧儿的时候就更是磨难多多了!
他想,眼下三嫂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三个孩子,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心生高兴的!但是,他不由思及,三嫂这前两次生孩子,总归是不曾太平过,所以,难免要想、唯愿这第三胎能让三嫂顺利生产!
人的祈愿总是美好的,可惜,上苍却不一定每次都能顾及得过来!三嫂在临盆之际,便遇上了她的母亲不幸离去的噩耗!
因着三嫂再生瑧儿之际,倍受艰难,至今仍是让他们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所以,那一次,他们全家人因着三嫂的危急情况,全都来到了哥哥的府上,为的便是让哥哥跟三嫂看到有家人陪在身边,能够感到慰藉些许!
三嫂的第三次生产,他的哥哥再也没有从三嫂的产房出来!他知道,哥哥在经历了三嫂生产瑧儿之痛的那种过程里,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他知道,哥哥一定是不想再经历,无法看到三嫂的真实情况而倍感肝肠寸断的难捱时光,所以,才会那般决然的陪伴在三嫂的身旁!他知道,哥哥宁愿看着三嫂因为生产之痛而号恸崩催、并伴随着三嫂一起去承受着那份撕心裂肺的痛,也不愿处于一个三嫂无法看到的地方,让三嫂独自承受那种钻心之痛!他知道,他的哥哥从来都是这般疼爱三嫂到骨髓里的人!
所以,这一次,不管产婆怎么劝说他,如何地让他离开三嫂的身旁,他都没有离开!那产婆因此还遣了人让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前去劝说哥哥,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冒那种风险!
那产婆几次三番遣人过来表明“劳烦各位大人还有夫人,赶紧行行好,去将那谢公子给请出来,那产房哪里能是男子能待的地方呢!”
他们一家人在听闻这等言语后,便异口同声地表示“他愿意待在那种地方,自有他的道理!”然后便剩下了一家人的面面相觑!
他很清楚地知道,大家都是见识过哥哥在做好决定时、那番不容一丝一毫的无需置疑的气势,所以,自然是没有人会去做那等自讨没趣的事情!
最后那产婆派遣过来的人多番游说无效后,便自觉地再也没有遣人过来了!他想,那产婆一定是被忙昏了头,才能够这般几次三番地派遣人过来邀约一些游说之客!若非如此,只消哥哥开口拒绝过她,她便能很好地懂得那是一种何其地无声胜有声的雷霆之势!哥哥那样的一种气势,总是能很好地让人再也无法反驳于他,还好,他几乎不曾流露出那样的一种气势,不然,该让身边的人过得何其地小心翼翼!
好在,三嫂在历经磨难后,总算能平安熬了过去、并顺利生下了三女,这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他们全家人都很欣喜!
当哥哥抱着他的小女儿来到家人跟前的时候,他又很好地发现了哥哥是哭过不少的,因为他的眼睛不仅泛红,眼睑甚至有些微肿!
他虽然没能陪伴在哥哥的身边,但是仍是能够很好的知道,他的哥哥在面临着三嫂的生产之痛,是何其地悲不自胜,若非如此,他怎会将双眼都哭得红肿!他看到这个样子的哥哥,居然觉得那是一件何其令人欣慰的事情来,他能将自己的坏情绪释放出来,终归是好事,总比哥哥在面对父亲离去时,那种极力压制自己的悲恸情绪要好太多!
他亲眼见证了哥哥的那番变化,便觉着哥哥能够选择三嫂,终归是人生、一件极大的幸事!因为哥哥跟三嫂在一起之后,便开始越来越能将一个悲伤的自己给释放出来了,那样的哥哥才叫人更加放心!
他想,人这一生,哪有人只会有一种喜悦的面貌!所以,看到哥哥如今的转变,他难免感到甚是欣慰,因而对他的三嫂也是越发钦佩起来,因着三嫂,哥哥终于不再是那个、活得沉重到谷底的哥哥了!
他的侄女瑧儿在看到自己妹妹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询问起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只见她仰头看向哥哥笑问道“父亲,妹妹取名了么?”
他便看到哥哥神情决绝地开口道“珏儿!”
哥哥开口的那一刻,他便很明白哥哥一定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取的那样一个名字,而这种决心绝对跟三嫂生产之痛有着莫大的关系!
哥哥的小女儿珏儿出生后,日子也算过得惬意。他们一家人,除了长兄无奕成了桓温的司马之外,他跟哥哥差不多都是闲散在家,这点,他跟哥哥很类似,对于官职没有多大的欲望!除了长兄在朝为官,便要属从兄仁祖位居显职了!
他原本以为,在三嫂再次历经生产之痛后!他们那一家人的日子,便会一直那般云淡风轻地过下去。不曾想,他的二哥谢据,在三嫂生小女儿珏儿的时候离世了!那一年,哥哥的生母也离世了,他的哥哥自是少不了几番伤痛,毕竟一下子痛失两位至亲之人,于哥哥而言那是何其沉痛的失去!
他是亲眼目睹,亲身陪伴过哥哥历经丧父之痛,所以,难免很是忧心哥哥一下子痛失两位至亲所要承受的哀恸之情!
他一细思便发现,自己所经历的那些所有的至亲离去、几乎都是碰上三嫂的生产期!他难免会想,为何旁的人生个孩子、仅仅就遭受了生产之痛,为何到他哥哥哪里,三嫂除了要遭受平常的生产之痛,还总是能在生产前或是生产后发生诸多状况呢,以至于三嫂的每一次生产都是历经磨难!
他想,是因为哥哥跟三嫂过得太过恩爱,所以才必须要历经另外一种方式的折磨么,还是因着那些从未间断过的磨难才让哥哥跟三嫂越发地情比金坚呢!
所以,那段时间,他难免会更加勤快地去看望着哥哥,好让哥哥在同时、痛失两位至亲时,不用太过苦闷!
那段日子里,除了他会去看望哥哥、以帮助哥哥纾解苦闷的心情之外,时为他们寓居会稽的会稽内史王右军,也会经常邀约哥哥外出散心!看到哥哥有那样的一位好友,他总是替哥哥感到高兴的!
他还记得哥哥弱冠之际去看望过一次病重的王丞相,并参加了王丞相的丧葬大典,回来之后便眉目含笑地跟他提及了“阿万,为兄这次见过王逸少了,为兄很是欣赏那王逸少,还有有幸见到他的字,诚然让人很倾心!”
不消哥哥说,看到哥哥那副眉眼含笑的样子,他便知道哥哥是打心底地欣赏着那王右军的!后来,哥哥果然跟那王右军关系匪浅,如今能看到王右军为着哥哥的事情而忧心,他终归是为哥哥感到欣慰的!
再后来,那王会稽,不知是出于好意要帮哥哥消灾解难一番,还是纯属就是想要举行一次大的修禊活动,便盛邀了当时会稽郡内诸多有名望的人士!
那一次的修禊活动,他看到哥哥携带了诸多歌舞之姬的时候,才想起来,哥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那样的一种嗜好,以至于没少被人传谈过!他知道哥哥从小便很喜欢乐韵一类,但是却从没见过哥哥有如今这般不辞劳累地携带歌舞之姬的爱好,这诚然让他意想不到!
他那一次刚好遇上了,便好奇地询问起来“哥,你现下怎的开始随身携带那般多的歌舞之姬了?”
哥哥便乐不可支地表示“你三嫂非要让为兄带着!”便再无过多言语!
他那一刻,看着哥哥提及三嫂是的宠溺神情,自然很是心下了然,既然是三嫂的用意,哥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都能听到诸多言语纷纭,想必哥哥自然也是没少听到,不过他还是不曾忤逆过三嫂的用意,可知,三嫂于他而言的确重要至心坎里了!
那一路的曲水流觞、丝竹管乐,却丝毫不能让哥哥安下心来仔细欣赏!他便俯于哥哥的耳旁,轻轻地道了声“哥哥,阿万刚刚有看到三嫂一个人独自徘徊于那边的小溪!”
他刚说完那句话,果然便看到哥哥为之精神一振地看向他来,连忙询问道“在哪处的小溪边?”
他便准确地给哥哥指明了一出方向,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看到哥哥已然起身而去了!
他看着那个行色匆匆而去的哥哥,不由惬意地饮了一杯酒。从他见到哥哥第一眼开始,便很好地发现了哥哥一直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旁的人自然很难看出哥哥惯有的优雅从容之后的隐藏情绪,可他却能很好地感觉到!
所以,等到几番饮酒之后,他便悄悄遣了随行的侍从去往女眷那边,让他务必要想办法将三嫂独自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之后,他便告知哥哥三嫂在哪里!他的哥哥果然不教他失望,那般归心似箭地就跑到了三嫂跟前去了!他得有多么地想要早早逃离这处饮酒作乐的地方,就有多么地深爱着他的三嫂!思索至此,他便觉着自己最开始的动机简直不要太好,所以他才会那般地顺水推舟一番,好让哥哥能早早心安神宁下来呢!
再后来,哥哥高卧东山之后,便建议让他跟长兄将一些孩子交于他管教,反正哥哥一直在教二哥跟自己孩子,再多教一些孩子又无甚区别!他自是明白那是哥哥何其用心良苦的方式,一来自然是为了回馈他们那个大家庭,二来,也是为了替他们分担教育孩子的责任!他的哥哥虽然很少表达自己对于这个大家庭的情感,但是他对这个大家庭的情感从来都不比谁人少了一分一毫!他自然很清楚地知道,只有每个人都不断的付出,才能让他们那个大家庭越来越好!而他的哥哥从小便很懂得那样一种道理,所以,从他有意识开始便对他照顾有加,关爱备至!
以至于,到现在,连他们子女的教导责任,都是毫不吝啬地分担了去!他的哥哥得有多么宽广而又厚实的胸怀,才能一直都在默默无闻地为着那样一个大家庭不断地奉献着自己的所有!
虽然,他很能明白哥哥的用心良苦,但仍是免不了担忧地表示“哥,你将那么多中外子侄接到家中寄养,三嫂不会介意么?”
哥哥略显诧异之后,终归是温和地看向他“小妹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自然不曾介意!”
他当时仍是忧心忡忡地表示“就阿万家那几个孩子,淘气起来的时候,阿万都恨不能跟着到地上滚上一滚,哥哥这般地将众多孩子接到府中,不怕将屋顶给掀翻了么?”
诚然如此,就他们家那几个孩子,他很多时候,都感到很是心力交瘁,哥哥却这般不辞劳苦地想要将那么多孩子领回家中,他那怕是想象那样的一种场面,都觉得有一种想要晕倒的冲动!
再者,自己的孩子调皮起来的时候都能将自己气个半死,何况,这现下哪有一丁点错误都不犯的孩子,那么多孩子,惹人生气起来,岂不是极快的事情!他想哥哥原本没有必要受那份淘气,却还是这般态度坚决地承受着自己原本不用承受的负担!
可是他的哥哥却坚决表示“你三嫂这点独好,从来都是毫无条件地支持着为兄的任何抉择!”又补充道“为家族培养些后续力量总是很有必要!”
哥哥那般说完后,他便很是意想不到,三嫂对待这件事居然不曾有任何为难之意,他难免为此很是动容!
那一刻,他忽然很能明白,哥哥为何会那般深爱三嫂到骨髓里!虽然,他跟三嫂正面接触不多,但是从那些接触的过程、以及哥哥的各种反馈里,便能很好地明白,三嫂跟哥哥也是一样的心胸开阔之人,正是这样的三嫂,才能让哥哥能在岁月的流逝里越发地深爱着她吧!
虽然哥哥曾说他们之间一眼定终生是“无关时间”,但是也正是因着这些时间的洗礼,才能让他们彼此的情感越发地真挚可贵!
那一刻,他忽然懂得,哥哥跟三嫂历经了诸多磨难虽然让人很是心疼难耐,但终归在那些磨难中携手同行,以此成为了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夫妻,人生如此,总能教人心生慰藉!
于是乎,在哥哥将那些小孩子都接到府邸之后,哥哥的府邸直接就成为了一个教学私塾!他每次去到哥哥的府上,一看到那一帮吵吵嚷嚷的孩子,便觉着头发都要竖立起来!
可一看哥哥跟三嫂,却不是一般的和颜悦色,那一刻,甚觉哥哥跟三嫂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又想起,偶然遇上从兄仁祖,跟从兄谈及哥哥把府邸当作私塾的事情,从兄倒是很淡然地表示“这很是安石的作风!”
也对,哥哥从小也是很得从兄的喜爱,从兄自然也很是了解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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