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曰此前也来过这个度假村,一次也没见到老板娘丹妮。他忽然想,此前魏春和何小草也很少提到这个话题。如果不是钟子曰提前问了魏春,他肯定对小四儿这个称呼感到奇怪。这个时候,钟子曰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意思。他发现了一个新领域,那就是红色兵团。这是一个很暧昧模糊的称呼。钟子曰有一瞬间,突然想,难道自己已经成了红色军团手里的一枚棋子?或者说,如果自己不是副局长,就不可能被纳入视线?
别看平日里那帮球友一个个牛气哄哄,可在丹妮面前,都露了怯。丹妮的身上似乎有一个逼迫人的气场。她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恰到好处,玩笑话也开,开得颇有分寸。何小草呢,在她跟前成了一个小姑娘,时不时地撒一下娇。至于那些某局某副局某处们,酒过三巡,一个个丑态迭出。丹妮自始至终面带微笑,到了中场,她说要去别的屋里应酬一下,就起身离开。刚走一步,突然回身,差点忘了,我要单独跟钟处长喝一杯。因为,马上就要改口钟局长了。钟子曰不由自主就站起来,说,多谢多谢。
丹妮抿了一口白兰地,笑着说,你可要当心,钟局长,我们家小四儿帮人可是要报酬的。何小草咋呼一声,三姐,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哪?丹妮呵呵一笑。一帮人站起来,把她送到门口。
当晚,何小草喝了不少酒。钟子曰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迎面碰到她。钟子曰说,谢谢你!何小草说,谢我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要回报的。钟子曰说,你要的这回报太简单了。何小草说,简单?钟子曰,你可别糊弄我。你以为随便一首诗就能打发了我?钟子曰一愣,那还要怎样?何小草说,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写出一首打动我的诗吗?钟子曰一愣,那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何小草说,你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是原来的何小草。钟子曰说,但我会做到的。
何小草突然说,喝完酒,你去我家吧。
钟子曰说,好。
那个夜晚,钟子曰和何小草打了一场另一种意义上的乒乓球。在床上。何小草说,钟子曰你这个坏蛋,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我被你俘虏了。钟子曰也语无伦次,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何小草哼了一声,那还去找周雪雁那种货色?难道我比她差?钟子曰说,你还说,叫你还说。何小草在他身子底下尖叫。钟子曰说,你用什么办法让她把钱拿回来的?何小草说,我,我不想在这时候说这种事儿。钟子曰就嘻嘻哈哈地问,那你告诉我,这一次又怎么愿意了?何小草嘿嘿笑着,你的胡子弄得我很痒。钟子曰问,为什么?为什么?何小草说,因为,我发现你这人貌似忠厚老实,可你很有爆发力呢。
钟子曰感到异常满足,他得到了何小草,同时还得到了副局长的位子。钟子曰又跨出他作为黑马的新的一步,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简直像提了速的动车组。财务处长的位子也没有立刻交回去。文件上公布的是副局长兼财务处处长,这种做法似乎也前无古人。一把手的意思,是尚未有合适人选。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是目前钟子曰的关键作用无人替代。
差不多将近半年,钟子曰没去俱乐部打一次乒乓球。倒是在何小草的家里,展示了几次爆发力。在钟子曰来说,就像吸毒一样,上瘾了。有一天,魏春打过电话来,说,钟局长,你真是不简单啊!钟子曰说,魏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魏春并不像笑的意思,你记住,一个美丽的花瓶摆在门厅可供大家欣赏,但你把它拿到办公室据为己有,却会引起众怒。钟子曰还在思考,魏春已经挂掉电话。
从那以后,魏春很长时间没给钟子曰电话。钟子曰倒是给他打过好多次,魏春嘻嘻哈哈若无其事,但钟子曰心里明白,那一道裂痕再精明的匠人也缝补不好了。钟子曰还尝试去魏春家缓和矛盾,但去了几次,魏春都不在。直到有一次,钟子曰突然听到魏春在书房里的咳嗽声。
钟子曰给何小草打电话,说,我恐怕是得罪老同学魏春了。何小草说,这很正常。我跟他交往多年,还没发展到跟你这样的关系。你知道那些男人为什么对我感兴趣吗?就因为我不跟他们上床。只要不上床,他们就不会离开我。子曰,我现在很后怕,我怕你会很快离开我。钟子曰说,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离开你?何小草似乎很沮丧,你知道吗钟子曰,我跟你走出这一步,会失去很多。我下了一个毫无把握的赌注。刚才我还和三姐丹妮通了电话。她警告我,丫头,你可想好了,这很危险。钟子曰问,为什么说毫无把握?何小草说,子曰,难道你能给我一个家吗?何小草抽泣起来,你不能!你在仕途上走得越远,就越不能。你永远是别的女人的丈夫,不是我何小草的。我算什么,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我为什么折腾这里折腾那里,整天钻进厨房里,把厨房弄得像博物馆?钟子曰你知道吗?因为,我一个人在家里空虚得要命。我自己一个人折腾那么多饭菜,给谁吃?钟子曰说,我能感觉得到。何小草却又突然说,跟你说这些干吗?我不应该给你压力。只要我们的感觉还有一天,就支撑一天吧。
何小草还说,你记住,钟子曰,你欠我一首诗。
钟子曰从何小草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子沧桑。他弄不明白,何小草为什么会这样。他也在怀疑,他跟何小草之间,究竟是不是一种爱情。做了副局长的钟子曰,再也没有跟那帮子球友一块儿打球。那些人再也没找过他。而且,他们转移了阵地,不去何小草那里了。钟子曰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得罪和远离了那些人。钟子曰有时候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何小草教一帮孩子练球。何小草的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失落。有时候,打完球,两个人回到何小草的家里,一起下厨房,做饭,喝酒,然后,做爱。像极了一对正常的夫妻。钟子曰相当地满足,跟何小草的恋情,刺激了他的怀旧情绪。他开始慢慢找回一些对诗的感觉。有一个下午,他站在办公室里,抽着一支烟,突然欣喜地发现,一些诗句像摇头摆尾的鱼在他面前闪来闪去。他急忙坐到电脑前,可刚要打字,那些鱼已经滑走了。
跟财政局之间的一些业务往来,开始变得越来越不顺利。内勤有一次回来,脸色铁青。走进钟子曰的办公室,说,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接着办的。可这一次,我跟那人差点打起来。钟子曰沉思半天,说,我知道了。钟子曰拿起电话来,拨打魏春的电话。魏春哈的一声,钟局长啊,怎么有时间给我电话?钟子曰说,魏局,有时间练练吗?魏春说,这几天忙得很。钟子曰说,那今晚上,我请大家聚一聚?魏春连续哈哈几声,还是不必了吧。钟子曰说,不管怎么说,咱们是老同学。有什么事情我做得不对,你可以打我骂我,可你别丢下我不管啊。魏春说,子曰你这话严重了。钟子曰说,可我感觉咱们之间出现了很大的误会。魏春叹了口气,突然说,作为老同学,我要提醒你一句话,远离何小草!否则,还会有更大的麻烦。
钟子曰默不作声。
魏春说,干什么事情都得讲规则。如果规则乱了,哪怕是一点细微的情绪,也会影响大局。因为是老同学,我才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会跟你争风吃醋。钟子曰,你现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葬送前程!
钟子曰无话可说。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年,相安无事。钟子曰和何小草却到了一种无法分离的状态。在局里,已有人在背地里传播这件事儿,而且,就像一个大雪球,这样的信息经过添加情节和细节之后,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内容。钟子曰一开始还颇有忌讳,到后来便有一种豁出去的意思。何小草呢,反倒越来越女人,她推掉了很多应酬,甚至,服装店的生意也完全盘出去,只一门心思经营一家乒乓球俱乐部。
表面上看起来,这日子波澜不惊,非常幸福。可有一天,魏春突然给钟子曰来电话,说,你今晚到我家里来一趟。钟子曰感到事情不妙,好长时间没这种事儿发生了。果然,魏春一关书房门,说,有人要对何小草下手!钟子曰大吃一惊,什么意思?魏春说,我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市纪委这几天接连接到匿名举报信,说何小草征用的那块地有问题,而且,还检举了一些人。这些人里头,就有我跟你。钟子曰眉头一皱,可我对这块地一无所知,那时候我才刚认识何小草。魏春说,所以,我认为这个检举的人有点儿捕风捉影,还没有真正了解内情。钟子曰说,老魏,那这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魏春说,具体操作情况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也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决定了的。我早警告过你,不要跟何小草走得太近。你不听啊。何小草这人,社会关系太复杂。很多事情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但就这块地来说,有一点确定无疑,它不应该属于她何小草。
钟子曰倒吸一口冷气,那这地是谁的?
你可以去问何小草。魏春说。我跟你说这事儿,因为咱俩是老同学。我有必要提醒你趁早脱身。别让这个女人把咱们都拖下水。到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蹚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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