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外奴才闻声的无一不跪倒在地,大气不出,缩手缩脚,远远匍匐在弘历一侧的吴书来眼也不敢抬,只字不言。
只听案上一本奏折摔落在地,金简身子一震,头埋地更低了,颤抖道:“皇上,微臣不知何罪之有啊,还望皇上明示。”
“你自己看。”皇上一指地上的奏折,金简便跪过去捡起一看,上面全在批斗他贪污受贿。
要说真的贪污,他只接受过一桩,其他的纯粹是污蔑!
“皇上,微臣冤枉啊,这都不是微臣做的!”金简大喊一声拜倒在地,冤屈万分。
“还说冤枉!别人已经从你京城的宅子里收出赃物,你还敢狡辩!”
“微臣确实没做过这些事,微臣真的冤枉啊皇上。”
“没做过?当日是你收的纯妃的贿赂,里面还有一副古画,是我送给纯妃的,只此一副,你还敢说没有!”
这确实是他收的,可那并不是贿赂,是纯妃送给妹妹,随后妹妹又交给自己带回家中的,今日怎么就被人污蔑成了贿赂?!不过纯妃不复往日华贵,如今不管什么人和她扯上关系都没有好果子吃,真是百口莫辩!
“还有,”皇上将案上的长形盒子交给正起身的吴书来让他给金简看看,“这是朕当年送给哲悯皇贵妃的定情信物,造价不菲,明明朕已送给慧妃,却在你的办公案上发现。”
金简颤颤巍巍看着吴书来手上拿着的盒子,里面赫赫一支金钗,是活灵活现的两只鸳鸯。
原来如此,他现在才明白,慧妃根本没有生病,妹妹也一定是被他们引到别处去以致没法救他。这一切都来得太快,让人根本想不及法子。
金简长揖拜地,痛声辩解道:“皇上,微臣只是礼部尚书,虽官职不低,可论起实权,他们实在不用花费这么多来贿赂微臣啊,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微臣!”
“你也说了,你没多少可以让他人利用的实权,他们为何还大费周章陷害你?”
“这……这……微臣不知。”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先领下去打五十大板,然后关进大牢,待日后处置。”
“是,皇上,”吴书来领命,又对着外面一喊,“来人呐,拖下去。”
金简再无力喊冤,只盼妹妹早日相救。
嘉嫔在宫门关闭的前一炷香时间才得回宫,一回来就听此噩耗。贴身宫女夏婵为她端来茶盏和点心。嘉嫔只坐在炕上独自愁思,两手绞作一团,牙口紧咬。
昨夜瓜尔佳书祥传信说找她有事商量,务必要她亲自前去,她才想方设法第二日一早出宫与他一见,没想到半路遇到埋伏,脱身之时已是黄昏。她本不会如此大意,只因信上说他愿意投诚,但为表她的诚意,她必须出去亲自相见。求才心切的嘉嫔带着两个贴身宫女就混出宫外,没想到竟是圈套。书祥,本宫断不可再信你!
没多时,宫女冬莲回来,嘉嫔急忙问,“可打听具体了?”
“回娘娘,原是有人参奏金简大人贪污受贿,且将昔日纯妃送与您的古画拿来当证据,还有,哲悯皇贵妃的鸳鸯金钗,也被拿来当了大人的罪证。”
“古画?”她想起来了,是当日和纯妃达成一致时她为表诚意送来的松山云雾图,嘉嫔愤然反语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纯妃落难之时还不忘助一臂之力!”
夏婵以为嘉嫔在怪罪纯妃背叛她,出于公道,她轻声说:“娘娘,当日你们协作时,便已商榷好,你的身份只能你们几人知道,断不可被他人所知,当时纯妃也没告诉羽诤您的身份啊。”
“我怪的不是这个。当日我把纯妃送我的名画托哥哥带回家中装饰,之后也忘了,没曾想在这关头还来阻碍我一道。”
“娘娘现在应该想想如何救金简大人。”
嘉嫔苦恼地扶额点点头。“现在要救哥哥,最直接的就是让纯妃承认这画是她当日祝我晋位送给我的,可前段时间慧妃已经让我在皇上那不讨好,现在我又要和关禁闭的纯妃明明白白搭上关系,怕是就算救出哥哥,要想回天,也要费上好些功夫,且那些因利益和我同船之人见我落魄,必定弃我而去,到时可如何是好……”
夏婵冥冥一想,豁然灵光一闪,提议道:“小主,既然他们能作个册封吉礼单子算计您和大人,咱们也能用它扳回一场。”
嘉嫔仍蹙着眉,但听到夏婵这句话,忽有些如见灭火之水,抬头一问:“如何?”
“娘娘晋封为嫔的礼单还在礼部,娘娘也知大人官印在何处,不妨稍作修改,添一幅松山云雾图。”夏婵为自己精明的主意感到高兴。
嘉嫔一听,确是个好法子,“走。”
主仆三人风风火火穿过宫灯点点的黑夜来到养心殿,跪在殿外,只求吴书来进去通传一声。
“小主,夜已深,还小主珍重身子早回宫歇息。”吴书来俯身低声劝道。
嘉嫔一抬头,莹莹泪光在眼,将一纸盖了官印的清点单子放在双手上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这是当日册封吉礼单子,还望公公交给皇上。”
吴书来手执拂尘,踩着轻细的步子来到弘历跟前,弯身轻声道:“皇上,嘉嫔小主还在外面跪着,可否传见?”
“传什么传?她可说了什么辩词?”弘历合上一本奏折放在一旁又拿起一本打开批改。
“嘉嫔说那古画是她册封之日纯妃送与她的,清点的礼单上有那画。”说着,他把单子双手呈给皇上。
弘历接过一看,单子末尾确有松山云雾古画一幅,再将目光下移,那猩红的官印透着几分假,一细瞧,弘历又恼了,将单子往案上一拍,怒道:“去告诉嘉嫔,往后作假也拿个像样的官印来!”
“是是是,皇上。”吴书来小心翼翼从他手下抽出单子弯着腰一路小跑出殿。
跪在外面的嘉嫔此时已是一脸茫然惊愕,她已听清皇上的话,耳朵里只嗡嗡响着“假官印”三字。
“小主,您应该也听到皇上的话了吧。”说着,他把单子交给跪在她身旁的婢女。
冬莲把单子摊开放到嘉嫔视线下,嘉嫔眼神一定,果然是假的。
嘉嫔白眼一翻,看着养心殿三个大字。本以为对方的计划算是落空了,没想到是个让她进退维谷的连环套。果然是她太小瞧那群人,至于往日他们为何屡屡阻碍不了自己,大概是因为那时他们精明的眼睛被蒙上一块黑布,看不见真正的对手是谁,所以才任由她肆意摆布。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书祥,得到他一定可以得到天下,可他是这样烫手,自己的计谋还是比他低劣不少。往往自己费尽心机才布得一个大局,却被他轻而易举翻云覆雨。他原是一把伤人的利剑,只认自己为主人,好吧,既然如此,你就等着为定王府那两人收尸吧!
嘉嫔含着痛恨的泪失神起身,一个趔趄晕倒在殿外。
夜本已深,妙贵人还是火急火燎赶过来找到慧妃,早听说钟粹宫后院今晚热闹异常,她却厌恶得不行,又气又急。
“娘娘,您可知道嘉嫔有孕了?听说皇上为安她心,已经释放金简。”启悠忧心忡忡来到慧妃跟前直接坐上炕几,两人私下关系良好,也不拘礼。
“知道,”慧妃淡定地放下手里针线,“我比她还早知道。”马荣自她搬进钟粹宫就接手钟粹宫平日请脉事宜,那****诊断嘉嫔有孕后,谁也没说就告诉了她。
“可为何您?”为何不直接除掉她以绝后患?
“嘉嫔有孕这事瞒不了,如今这宫里上下用的都是我的太医,她若有什么事,我难辞其咎;且怀了孩子又没犯过什么大事,皇上自然会替她说话,万一母子都死了,皇上一急,必定追查,到时候我们依然难辞其咎。”
启悠依旧不能放下半途而废的遗憾与恶人得逞的愠怒,又道:“可今日金简午后刚入牢夜里便出放,我们做的一切不都白费心机了么?”
慧嫔含笑摇摇头,“傻丫头,嘉嫔今日已胎气大动,先是被书祥耍一道伤了身体,随后知道哥哥被罚,后又中了我们的假官印之计,她现在啊,只能分心好好养身子,哪还有历历害害对付我们的资本?顶多是些小打小闹。”
启悠听完终于解下一口气,不禁笑赞,“妙啊,娘娘。”
“还得多亏他们能想到用官印作假一事,否则一旦皇上知道她有身孕,又听她吹些枕边风,势必要好好追查一番,到时候我们还是脱不了手。现在这些事全部抵消,嘉嫔哪还有底气喊冤?”
启悠笑意更浓,佩服得五体投地,发自肺腑赞上一句,“娘娘,您真是诸葛转世!”
“这大部分不是我想出的,是书祥,我只不过帮他把计划实现。”
如果这事被李新知道,她也该知道自己的担心哭诉是多么多余,因为他们有几乎全能全知的书祥,只要有他在,凡事总有对策。
皇宫里的阴风暗动总算被书祥的计策压下,李新和永璜两人择日随庆复赶往川城瞻对。
“我现在对书祥越来越有自信。”李新身穿一袭劲装在车里笑道,掩饰不住的高兴,书祥就是大清的“江左梅郎”。
“嗯,万万没想到,书祥哥就这样打压了嘉嫔的势头。”
两人自得知那消息,心下也松快不少,打算在出发前一个时辰先去向书祥告别。
这次跟随两人去川城的还有秦陌等人,书祥算是把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都分给他们了。
所有人都在为得到的短暂安心而高兴时,只有书祥坐在花园里阴恻恻独自饮茶,其周遭低气压与满园大好春光格格不入。
“帮主,秦陌已经带着李林、王武他们跟随王爷上路,我们的精英暗卫也一路随行。”明柯端着一碗药坐到书祥对面,将药往书祥那处慢慢一推。
书祥抬起面色苍白的脸,端起极其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好。大新训练得怎样了?”
“蒋仕先说还需要一段时间。”
“还有永璜他们的行程图。”
明柯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地图放到石桌中央。
明柯实在不忍再见帮主这样劳累,这些日子刘中伟常有刺杀行动,王府却夜夜安眠,都是帮主亲自带人拦截,身上各处落下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痕。“帮主,喝药之后不要再多想,回屋歇着吧。”
书祥点点头,将披风紧紧,扶着桌子起身被明柯搀回房间。
两人刚走进回廊,就听管家小跑过来说,王爷福晋来了。
书祥掩嘴轻咳两声,无力道,“就说今日我有事不在府中。”还是别让他们看见自己这副虚弱样,免得他们担心。
“是。”管家一点头便出去回话。
“王爷、福晋,方才老儿找遍府内上下也没见我家祥爷,听说是有事出去了,您二位也不急这一时告别,不如等来日平安归来再聚。”
“那好吧,有劳了管家。”李新有些遗憾,书祥竟这样忙。
管家摇摇头,目送两人离开。
“不如我们去找禄为吧?”上车的时候,她对永璜说。
永璜答道:“禄为好几天前就被书祥哥安排去做别的了。”
“怎么都有事。有没有说禄为去干什么了?”
“没有。”永璜摇摇头。
“好吧,那我们还是和庆复碰头去吧。”
从顺天府一路南下好几天未曾遭遇什么危险,入夜前小部队歇在山城潭州境内。粮饷部队行程缓慢,早于几日之前出发,庆复随他们一路,在潭州和他们分别与自己的部队汇合。
“王爷、福晋,保重!”庆复在马上一拱手,便调马离开。
两人进入潭州,找一客栈住宿。他们一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除书祥派来的三人,还有王府的刘成、大勇、李思,统共八人。再加上八匹马,一辆车,也算一个麻烦的部队。卢季良等人就留在王府一面照看一面听候书祥吩咐。
秦陌安排好守夜的人,就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以便等会儿交班。从出顺天府那刻,他们的路线、歇脚地点就早已定好,秦陌在负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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