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眼一睁，脑子分外清晰，脑海如现鬼雷闪过四个字……“以眼换魂”。
在灯红酒绿的龙朔，他还记得过往记得她，而她忘了一切。
那天，他曾将卍字苜蓿图刻在递给她的橡皮擦上，她只以为是个图案。
初三才过一两月，她身旁的位置便空了，从此再没出现此人。
不……她再闭眼，高中似乎见过他，似乎依然是她的同桌。
摇摇头，可能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永璜就是林近阳，林近阳就是永璜。
那么书祥是谁，书祥是谁？
再一睁眼，只感觉眼中似有冰霜悬浮。
她下地走到铜镜前，惊觉双眼已变，犹如魅灵，瞳孔带着似星光遍布的金蓝色。
这是怎么了？
她想伸手去摸，还没触上眼角就被一阵夺命的寒气吓退。
“永璜。”
听得屋里新儿细声的呼喊，永璜推开门来到她身边，扶着她，说，可算醒了。
脑子虽格外清醒，可她四肢还有些绵软无力。
她说，“我想出去走走。”
两人披着披风来到庭院，天上月如寒冰。
“郑路已经走了么？”
永璜点点头。
“李思他们已经睡了么？”
“睡了。”
李新抬头看着直视前方若有愁思的他。
以眼还魂，是渊婵为了制造一个机会救永璜，可她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真的？虽不是真的，可有些事，有些人的命数，却依旧改变不了。
算算日子，也到三月了，皇后该快病逝了吧，永璜也快回宫了吧……
她问，“永璜，如果皇后殁了，你伤心么？”
“伤心啊，毕竟皇额娘这么多年待我如亲生。”
他低头朝她，“新儿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因为突然想到人的生老病死，又想到皇后身体欠佳，就想问问你。”
那我就放心了。李新松一口气。
只要永璜在皇后丧期足够悲伤，皇上就不会将哀怨撒在他身上，等宫闱完全一落，他们仍回到这，从此真正平平淡淡过此生。
两人正走着，永璜埋头替她看脚下。
一个执刀人影从身后缓缓靠近两人，永璜不动声色，依然朝前走着，对新儿低声说，“你跑两步我看看。”
“干嘛啊？”她觉得莫名其妙，以前永璜不是不要她蹦蹦跳跳么？
李新刚要偏头看他，就被永璜按住太阳穴不让看，还开玩笑似的重复那句话。
李新一笑，脱身就跑出去。
永璜回身一个侧踢，速度之快，力度之重，只听“咔嚓”一声，那黑衣人的脖子便断掉，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新回眸惊瞥，永璜刚转身就见她身后扑来十几个黑衣人。
他二话不说，鞋尖勾起脚边的剑就穿过李新左肩插进最近之人的心窝子，当场毙命。
永璜三并二奔到还在惊诧的李新身后，飞身踢倒一人，顺势借力踢倒冲上来的第二个。
李新回神，捡起脚边的剑扔给永璜，那头瞬间刀光剑影，铿铿锵锵。
永璜那边刚开始过招，李新身后就窜出八九个黑衣人，个个手举大刀，眼神凶煞。
李新朝前一猫，躲过两把横截而来的大刀，又几个连转到枯黄草坪上，脱开敌人攻阵。
黑衣人又迅速聚合朝她扑去。
双方唯一默契的就是都咬着牙不发声，皆是为了不吸引永璜的注意力，而李新是怕他分神受伤，敌人是怕不好杀她。
正当黑衣人扑来时，李新清晰看到几根毒针在月光下发出寒光，针尖的毒液还挂在上面不断随前进与空气摩擦而缩小。
三个黑衣人同时倒地，其余几个下意识停止攻击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年轻女子拿着锃亮的剑朝他们冲来。
李思躲在暗处，不断用手中帮主自制暗器朝黑衣人发射毒针。
这暗器长三十寸，横截面为两寸宽高的正方形，通过抽动活塞发针。
暗器里藏有三百六十一根泡在毒液里的毒针，李思这几月什么都没练好，就将发暗器的本领练得炉火纯青，量对方人再多也多不过三百六。
这次这些黑衣人似曾相识，仿佛很多次暗杀都有他们的痕迹，李思边打掩护边心想，难道是嘉妃后悔了？
趴在高墙上的敌人不断派人攻击，每次派的人数都相同，看来是一种战术，难道是试探他们的实力以及耗费他们的体力么？
在院墙上观察着一切的领头人越发觉得势头不对，可他始终没看清自己人是怎么死的。
眼见着自己人又死掉一波，他再派一波。
气氛压抑得厉害，他拉下黑色面巾透气。
刘中伟。
旁边一个声音嘶哑的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指着屋檐下一盆绿叶繁茂的常青树，道：“在那。”
刘中伟定眼一看，果见细长的针从那个角落射出，每发必中，若不是借着月光，还真看不见那细不可见的针。
这针见血封喉，每个倒下的人都有乌黑色浓血滴在地上，滴血的位置，正是嘴角。
刘中伟旁边另一个黑衣人也瞧见这一切，那人双眼皮，眼周皮肤嫩白，不像是男的，果然当那人一说话，是女人。
“去，把他干掉。”
“是，娘娘。”刘中伟跳下院墙，直朝李思疾走而去。
刘中伟叫她娘娘。
李思将注意力集中在攻击王爷福晋的那波人身上，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
当刀光晃到他眼角余光时，他才惊觉，忙蜷身滚下矮阶梯。
瞄准刘中伟，一抽活塞把，却被他躲空。
李思被刘中伟辖制，釆竹莳兰和永璜两头明显感觉到对方强势压制。
李新迫不得已加入战斗，勾起脚边的剑就砍掉朝她扑过来的一个人。
院墙上的娘娘对其余人下手势，全部上。
墙上如雨落般跳下无数黑衣人，少说七八十个。
三人将李新围在一起，黑衣人步步紧逼。
经过对方的车轮战，四人周围横尸遍野，他们的体力也消耗不少，如今又来了七八十个。
大难临头，李新突然想笑，对方也没什么厉害，每次暗杀不过是以人数取胜，每次都派这么大阵仗，新绿林的人快被他们给杀光了吧。
她环望院墙，发现上面只留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人的眼睛，她确信，是纯妃。
这是有多不甘心，竟然追他们追到这？
旁边那人，似乎也是女的，但不是嘉妃，可能是纯妃的新婢女吧。
经常跟纯妃沆瀣一气的刘中伟怎么不见？
李新四处搜索，发现李思已经被刘中伟缠得无法脱身，难怪他们方才越打越费力。
现在分析得这么透彻有什么用？
她又是一笑，为何自己这次如此平静，竟还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明明身边这三人，都在为保护自己卖命，可她手中虽垂着剑，却不像是自己拿着一般。
三人临敌，迅速从她身边散开，刀剑猛烈撞击声再次响起。
她站在混战的中央，仰望天上一轮残月，看着看着，竟感觉残月像被血染过。
寒风一掠，手中长剑“哐当”落地，回声湮没在打斗中。
纯妃远远看见这一切，嗤笑一声，“这是打算放弃了么？”
李思终于靠声东击西解决掉刘中伟，反身继续为包围圈中四人打助攻。
院墙之上，又跳下一个人，身穿棉衣。
那人走剑有声，“呲嗞”地划着石板狂奔而来。
观望的两个女人一惊，这男人是谁？
一路落剑飚血，他冲进包围圈，永璜惊讶一瞥，“郑路？”
“有点不放心你们就来看看！”郑路一面挡着敌人一面回他。
这大晚上的不放心回来看看？？？
永璜来不及多想，只盼早日结束战斗。
看来当初没有对纯妃赶尽杀绝完全是个错误！
面对敌人源源不断的攻击，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开始精疲力竭，每一挥刀，都变得有些无力。
李思在甩开刘中伟纠缠时耗掉太多毒针，关键时刻，毒针耗尽。
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没有援军，只有一波一波耗去他们体力的敌人。
永璜刚砍掉眼前的黑衣人，身后猝不及防就被人重重划开一刀。
永璜咬紧牙，跪倒在地，还未攒够力气起身，就被人架住脖子，他挣扎，却被人从后迅速捆住双手。
与此同时，其余三人纷纷落荒，皆被反捆住手。
李新站在中间，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李思被两个人押着丢进被俘四人里，看着面色平和的福晋。
“永璜，”她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渊婵还是没能救你。”
永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只感觉到这次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李新站起来转身，永璜挣扎着呐喊她的名字。
李新摸摸肚子，眼中泛起泪光，“乂新，是娘对不起你。”
她抬头看院墙上的纯妃，金蓝色瞳子寒光迸射，随即浓缩成一颗金蓝色光珠，朝远方飞去。
她的眼睛，又恢复如常。
所有活着的人都看见这神奇诡异的一幕。
纯妃惊愕之中又有些恐惧，随即又笑起来，“早该知道她不是人，她是妖！”
郑路忽然想起家中老人曾说的，王妃渊萝，美如妖孽，眸色金蓝，瞳光清寒，天生神力。
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她竟然就是渊萝的后代方渊婵。
院墙上一直观望的两人终于跳下院墙，纯妃扯掉面巾，满脸轻狂之笑朝她走近，对余下二十多个黑衣人下令道，“上！”
黑衣人忌惮着方才的怪像，迟迟不敢动。
纯妃见状，抢过身旁人的剑，笔直插进李新腹中。
李新没有躲，只感觉冰冷的硬物刺穿肉体，她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声。
是乂新么？
鲜血以可见的速度染红她的粉白色旗服。
身后分不清是谁绝望的叫声，“新儿”、“福晋”，乱成一团。
永璜在她后面躁动着，却被黑衣人死死按住。
纯妃一阵意外，慢慢撒开手去，她居然没有躲。
看见她嘴角慢慢溢出的鲜血，痛苦的表情，握着插进她腹中的剑，纯妃扭头竟狂笑起来。
她斗了几年的女人，居然最后就这样轻而易举死在她手中！
李新直直侧倒而去，沉闷的落地一声“嗵”，让永璜哭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新儿！”
郑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咬碎了牙在刀架下挣扎，血已经染红脖子，浸透衣领。
釆竹莳兰两人虽身经百战，却也只是在谍报场上，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画面，不禁哭得花容失色。
纯妃笑过，对着身边人说，“章玉，交给你了。”
李新睫毛微微颤抖着，闻着清冷的空气扫过石板的味道，看见两只黑色鞋尖停在眼前。
她听见“章玉”二字也没什么奇怪，只心疼乂新都死了还要经受一番拳打脚踢。
章玉蹲下，扯下面巾，单手用力掰过
她的脸，完全不受对面永璜肝肠寸断哭喊声的影响。
原本算得上花容的脸此刻疤痕突兀麻癞，瘤皱蛇行。
整张脸只让人认得清眼睛，不，准确的说，是眼球。
她摘下面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永璜，也不禁楞忡。
“李新，你可还记得我？哦不，我想我应该叫你瓜尔佳新儿，”章玉冷哼一声，让她整张脸更加狰狞瘆人，“不过今天我不想跟你掰扯你的真实身份，我就是单纯来报仇的。”
她一把将她头摔在地上，磕得空响，永璜咬牙切齿，挣扎，冷不防被身后人一拳打晕。
李思瞧见王爷被敲晕，扭动着要拼命，也被打晕。
章玉惨笑着继续说，“你可知道我这张脸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呵呵一笑，“算了，不说也罢，能逃出来找到你报仇，就是老天怜悯我。”
章玉一巴掌呼在神志不清的她脸上，“救你的人不是挺多的么？怎么现在一个都没了？”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你看看你身后这四个伤痕累累的人，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活得太狂妄。”
章玉看着半生不死的李新，很是满意，她一把抽掉插在她腹上的剑，缓缓起身，又对准血流不止的伤口狠踹一脚，顿时，鲜血成泊。
莳兰釆竹泣不成声，两人的脖子皆已在挣扎中被刀架划伤。
郑路大喊大叫着，放开她，冲我来！
脖子上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他的上半身，郑路脸色愈加惨白。
章玉朝他呵呵一笑，又对意识微乎其微仅剩一点的李新说，“看，在哪都不缺为你献身的男人，是不是就因为你这张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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