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越来越沉,现在走路都得腾出一只手来搂着它。
两人小心翼翼下楼,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两声比较轻按的喇叭声。
两人偏头一看,是祝惠生。
“走吧,送你们。”祝惠生朝两人招手,露出半张脸。
关新走过去,“那谢谢你了。”
“没事儿。”
两人上车。
下班后,宋伶直接走到医院对面的荣华堂,找到何光明。
“关新是不是我们的人?”
“关新?是江处员的夫人?”何光明不甚明白。
“对。”
“不是,”何光明很肯定地摇头。
“那江煜呢?”
“不是。”摇头。
“今天不是有同志送我们英雄的骨灰坛么,我在三号看见关新了。”
“她好像是孕妇,来检查去上个厕所很正常。”
宋伶在自己的看法与何光明所说之间犹豫不决。
看见宋伶这模样,何光明又说,“他们是76号的人,如果不是任务,就别走近了。”
“是。那我先走了。”
“好。”
何光明点头,看着宋伶离开的背影,嘴角隐隐下拉。
李士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除祝惠生,谁也不召见。
“验尸报告出来没?”李士名单手撑着脑袋,闭眼,问。
“出来了,除开我们自己人,还有一个死者,应该是对方的人,但不能确定是张瑞还是来救他的人。”
李士名点点头,“先把审讯室那边修好吧。”
“已经安排了。”
“76号虽然算不上铜墙铁壁,但怎么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就跑进来了,还损毁我们那么多人?”
“肯定是出现奸细了。”
李士名睁开眼,“很简单的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张瑞的审讯室是新开的,很少有人知道,对方却能在短短时间内找到他,还知道唐峰在哪。”
“对,按照门卫描述,听到子弹声后没多久,他们还没决定是否支援,就听到炸弹声了。”
“白天是不可能混进去人的,晚上他们混进去也没多久就出事故。”
“对,关押张瑞的审讯室是几个处员去过的。
唐峰也一定有人接应,按照死者倒地的姿势和方向,敌人应该来自死者左后方向,因为死者是侧站在左门框面向会议室,背后就是过道。”
“有备而来,有备而来!”李士名早该想通,咬咬牙。
按照关新所说,事情这么多,怎么不直接炸掉76号?
直接炸掉?炸掉76号跟炸掉特高课几乎是一个概念,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人去做呢?不言而喻。
难道想一起炸掉自己人?所以只能火中取栗。
“主任,现在,我们是要把重点放在几位处员身上么?”
“放!”
夜间巡逻的人没见有人进来,幸存的两个门卫也没见有人出去,这说明对方来的人很少。
当晚守班的又不是非常有作战经验的人,被敌人误导极其容易。
千算万算,都是自己忽略了!
误导???
李士名猛得坐起来,“唐峰!”
“什么?”祝惠生不明白。
“他们要救的,是唐峰!”迟来的领悟。
难道是这几天审犯人审糊涂了,才让自己失去最基本的判断?
唐峰这么重要,自己居然把他看成普通犯人,居然还允许江煜答应他的要求?
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李士名懊恼地摇摇头。
祝惠生透过窗户看看外面阳光,又问,“全城戒严是否要加派?”
“不了,都撤回来吧。”
没想到事情想清楚,才更让人头疼。
为什么,自己脑海现在一直旋转着江煜的名字,这个人,周身都蒙着一层黑雾。
……
审讯室周围被炸毁,许多办公处或多或少都有损伤,于是76号干脆大休假。
早晨,江煜醒来,半眯着眼偏头一看,关新没在。
难得这么好好地睡一次,江煜伸个舒舒服服的懒腰,穿着睡衣就下床到处找关新。
“媳妇儿?媳妇儿?”
一路边找边喊,回头就撞见关新一张黑脸。
“怎么了?”他不解。
“大清早的喊什么?”
江煜没管她的指责,低头看她双手搂着肚子,一笑,“要出生了。”
“还要几个月呢。”
“快了。”
“下来吃早饭了。”
“嗯行,我先去洗漱。”
“好。”
江煜下来吃饭,关新问他,“宋婶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啊?”
“什么事?”
“你说呢?”关新反问,“前天是宋婶帮我的。”
“宋婶不算,她没进去,但是特别善于观察。”
“你怎么认识宋婶的?”观察这么敏锐的老年人,如果不能确定忠诚,留在身边很危险。
“路过土匪窝,顺手救的。”江煜说得十分轻巧。
“有没有确定身份?”
他点点头。
“有没有可能是维斯人特意安排的?”
江煜抬头一想,开始回忆,“1934年吧,回国一次,突发奇想要去川城玩,在那个剑门关附近遇到的。”
“哦……”关新点点头,“那就没可能了。”
吃完饭后,江煜穿着睡衣就躺到一旁沙发上。
“你不换衣服啊?”关新一边帮宋婶收桌子,一边皱眉喊他。
“吃完饭就该睡觉。”
“你属猪的。”
“那你是母猪咯。”
关新一抹桌布给他甩过去,“你是公猪!”
“那肚子那位是不是乳猪?”
关新双手一叉腰,生气,走过去,揪着他脸揪往楼上去,江煜一改帅气,哎哟哎哟直叫。
宋婶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真好。”
李士名很难得休假,路秀储亲自准备好几道他喜欢吃的菜。
“怎么了,老李?”而李士名愁眉苦脸,无精打采。
“没什么。”他摇摇头,拿起手边筷子,看看菜,扯出一个笑容,“都是我喜欢吃的啊。”
“你看你平时多难得休假,这不给你做点好吃的。”
“当主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揉揉额头,硬起头皮一笑,夹一口小青菜吃,点点头,好吃。
午饭过后,李士名到后面园子散步,祝惠生从小径一路蜿蜒跑来。
“主任。”
李士名回头,听他讲。
“几位处员都已经查清楚了,叶处员这几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陪老婆,唐处员不是上班就是在家练练毛笔字,晋处员就是找芳菲,江处员有时候在家,有时候陪小新去医院。”
“这么说,和外人接触最多的是江煜?”
“……嗯……对,目前看情况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您让我安排出去跟踪几位处员的人也把可疑点罗列出来了。”
“说说看。”
“叶处员每晚上都会和他夫人出门散步,走到一处凉亭都会去坐一下,凉亭一般有许多人,而且基本是固定的。”
“他们的年龄。”
“大多是老年人,也有中年人。”
“跟紧那几个中年人。”
“是。”
“唐处员倒是没什么,天天就在家里练字,有时候会邀请朋友在自家天台上比试比试。”
“唐明文还要盯着,看看他字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是。晋处员的话,有时候也会陪芳菲去百货店,他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原配妻子的家了。
哦不,回去过一两次,但时间都特别短而且每次出来脸色都不太好。”
“晋光脾性也硬,怎么甘心一直曲居人下?”
“江处员除了在家,就是在公济医院。”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暂时没有。”
“去查查公济医院所有和他碰过面的。”
祝惠生迟疑片刻,“……连无意间撞人的也查?”
李士名看他一眼,祝惠生就低下头,“是,我查。”
可是这怎么查?一面之缘,无意碰撞。
“如果他们真是地下党,还会再露面的,只要记清他们的样子。”
“是。”对啊,他们还会再出现的。
祝惠生离开李士名家。
特高课的招待室里,藤原穿着武士服盘腿坐在薄毯上,两手握着一只小巧的紫砂壶柄,往小紫砂杯里倒茶。
圆滑的茶水柱从紫砂壶里淌出来,带出层层白纱似的青烟,优雅沉静。
丁渠默穿着便装走进来,没穿鞋站在地摊外面,垂首恭敬。
“藤原长官。”
“坐吧。”
藤原拗着一口龙文。
丁渠默抬眼瞄一眼藤原,才拘谨走过去,盘腿坐下。
“这么多天,想清楚了么?”
“啊?”
这一问话有些突兀,丁渠默显然没明白。
“将76号大权拱手让人,还没让你脑袋清醒吗?”
藤原这是想说什么?
丁渠默本想恭维一下,微微抬抬屁股,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又坐回去。
“看来丁主任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藤原手上动作轻缓,将第一杯茶推给丁渠默,丁渠默忙接过。
看着第二杯茶蓄满三分之二,藤原穿过白色茶烟放下紫砂壶,抬眼看丁渠默。
“藤原长官……我愚笨,确实不知道您的意思。”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李士名创建76号,扶你上位,是低估自己控制人心的本领,然而他又不舍大权,让你做起事来缩手缩脚,
可你毕竟是76号主任,越来越得我们器重,他的心里,”藤原指指自己心脏,“很是担心,终有一天,你会取代他。”
见丁渠默若有所思,藤原又说,“在我面前,你们相同的,就是拘谨,不敢表现出自己本来的脾性,
但要是放在76号,你们两个,旗鼓相当。”
丁渠默听出来那么点意思,这是要搞窝里斗?
可这不对劲儿啊,维斯人不是应该要两人团结一致共敌地下党么,怎么还有点要搞分崩离析的苗头?
“藤原长官,”丁渠默难为情一笑,“这……您这什么意思啊?”
“李士名虽然是我一手扶持的,但我始终不太信任他,反而对于丁处员,我更信赖。”
“这这这,藤原长官是不是高估我了?”
怎么品出来点鸿门宴番外篇的意思?
“没有,你很厉害,你要相信自己。
以前一直没有找过你,我们是想确认你是不是我们要的人,现在我们确认了,你就是。”
丁渠默心里扭着小心思,既然藤原都这么说了,自己还需要什么手段?直接光明磊落重掌大权啊。
“可我……”丁渠默故作委屈,“可我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
“只是暂时革职,等会儿出去拿着特高课的任命书,回去,你还是76号主任。”
“那可太谢谢藤原长官了。”丁渠默露出恭维的笑。
“可任务,你们俩要相辅相成,不要让王军失望。”
“是!”
“来喝茶。”藤原伸手示意他用茶。
丁渠默一直忍着的欢欣,在端起茶遮住脸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嘴角上翘。
藤原端起茶呷一口,瞄一眼丁渠默,眼底尽是戏谑。
拿到任命书离开特高课的丁渠默满脸高兴,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秘书吴笛,让他把几个处员叫出来吃饭,末了还添一句,还有吴大宝。
中午,和关新告别后,江煜离开别墅,前往满香饭店。
吴大宝开着自己新买的车,刚靠边停下,就见江煜从车里出来,忙跑过去巴结。
“江处员,早啊。”
“你更早。”
吴大宝憨憨一笑,突然想起个事,便跟江煜说,“江处员,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什么?”
两人一路往楼上包间走。
“审讯室那边不是被炸毁重建嘛,昨天我从76号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人进您办公室。
我想的啊,您办公室好好的怎么有人进去呢?觉得有点怪,就跟您说说。”
江煜眼底一寒,回头对吴大宝一笑,
“挺心细的嘛。”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来到包间,发现叶耀祖才是最早的,三人打过招呼,刚坐定,唐明文就进来,一坐下就点燃一支烟抽。
“哟,我们几个可是早早来了,老晋这是怎么了?”叶耀祖对众人一笑,意味昭彰。
吴大宝心直口快,“肯定在陪娇妾呗!”
话音刚落,晋光就黑着一张脸走进来,扫一眼吴大宝,坐在叶耀祖旁边。
吴大宝倍感压力,怪自己这张臭嘴!
包间里一派安静,叶耀祖不习惯了,欲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各位这三五天休假都在干嘛呀?”
唐明文在烟灰缸里蹴灭烟头,“就待在家里呗,哪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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