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司菲尔路这几日夜夜闹鬼，周围邻居苦不堪言，连方圆数十公里都有闻风丧胆的意味。
这日，76号里隐隐传出尸体腐烂的味道，76号的人关门闭窗拉帘子，都不愿将目光视线放在外面。
杜刚慌慌忙忙跑到一处民宅，进去还来不及喘气，就对坐在堂屋里的杨谦伟和莫出尘说，“队长被曝尸了！”
“什么？！”两人皆是一个怔愣。
“我从外边回来，好多人在说76号在曝尸，听说还是一个地下党行动小组的队长，我就想打量着去看看，没有到哇！”说着，杜刚“嗐”一声，跺脚哭了。
“是我们队长？？”刚刚升为队长的杨谦伟起身抓住抹泪的杜刚。
杜刚使劲点点头，“嗯！还没到夏天，队长就……”满身腐肉，苍蝇嗡嗡，臭蛆爬耸。
“这群混账！”莫出尘拍桌而起，咬牙切齿，双目浑突，腮帮鼓得老硬，恨不得嚼碎那群混蛋！
说着，莫出尘就要往外跑，杨谦伟忙叫杜刚拦住他，自己也扑身上去，只听莫出尘痛心疾首嚎啕大哭，“杨队长，你让我去！你让我去呀！”
最后，他只得在两人大力中跪倒在地，对着大门口猛磕三个响头，磕得脑袋“彤彤”响，失声长呐：“队……长……啊……！”。
杨谦伟紧紧抱着他，痛心地无法自拔。
几人入夜悄悄来到满香饭店。
杨谦伟和刘汉堂两人坐在小木桌边，其余人站在周围，仔细听两人商讨。
刘汉堂眉头紧锁，“76号，是想引谁出洞么？”
杨谦伟一想，“有可能，但肯定不是行动小队，因为我们已经和他们正面交过手，而且埋队长尸体时，没有作任何明白的标记，他们能找到，一定是因为一路跟踪我们。”
周围站着的几人点点头，他们很认可杨队长这句话。
“那是因为谁……”刘汉堂寻思片刻，“难道是因为李士名丁渠默在怀疑组织安插进去的人，但又不能确定是谁？”
“有可能。
要不要我们现在给那些同志发消息？”
“不，”刘汉堂摇头摆手，不同意他这个点子，“如果他们真的是要引我们的人浮出水面，现在我们做什么，都会将那些同志拉入危险之中。”
“那这可怎么办？？”杨谦伟和队员都很焦急，一面担心卧底同志的安危，一面不愿看到昔日队长遭受曝尸凌辱。
杜刚问，“队长的尸体怎么办？”
刘汉堂微微抬头思考片刻，“既然他们要用小队长的尸体，就绝不会让你们把他救出来，还是……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吧。”尽管自己也十分心痛，可这么多人的生命，不能为了一个已经牺牲的同志再牺牲。
“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队长的尸体曝尸76号？
杜刚满脸满言都是失落心疼。
这多让人心寒……
刘汉堂虽很不情愿，但还是只有点点头，“等76号松口时，我们再趁夜把人偷出来。”
现在只希望，卧底同志们务必按耐住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否则队长同志死不能入土，就全白费了。
江煜关上玻璃窗，缓缓拉上帘子，胃里翻江倒海，忙跑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冲水声呕吐声响成一团。
孙兰已经开始正式上班，可关新还是不要她离开自己的家，于是孙兰就很是勉为其难地留下来了。
早晨走时，关新将一提豆奶粉交给孙兰，让她给江煜拿去，说是江煜早上老爱不吃饭。
一来到办公室，把手头紧急的事儿处理完后，她一抬眼，看见这包包装红颜喜庆的豆奶粉，方才想起关新的话。
起身，孙兰提起豆奶粉来敲江煜的门，“江处员？”
敲两声，无人响应，孙兰又敲第二次，两声过后，终于听到皮鞋踏着地板的脚步声传来。
江煜手上拿着叠手绢捂在嘴里，眼眶微红。
孙兰将豆奶粉交给他，“这是小新让我带来的。
江处员胃又不舒服，吐了吗？”
江煜接过豆奶粉，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想着孙兰说的话，才点点头。
孙兰又说，“那江处员赶紧喝一袋吧，小新说你胃不太好。”
“谢了。”江煜依然捂着嘴，见孙兰点头转身，方才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放下红艳艳的一提豆奶粉。
真喜庆。
关新坐在花园秋千上，看着黄色的迎春，满眼都是生机，寂静空落的生机。
一只奇小的白色蝴蝶飞过她的肩头，飞到迎春花长，仅停留片刻，又缓缓往蓝天白云飞去。
关新不由自主站起来，追将两步，伤心喃喃：不要……
十一年前，有个叫左间明的男子路过一条阴沟，将年仅七岁的自己救起来，送还到爹娘身边。
那年，爹的生意还没有做到这么大，很多事，都要他亲自去做。
那年，爹带着母女二人来到一处山脚下找一个中间人，那时贪玩儿，自己悄悄跑到外面阴沟去捉小鱼儿，却被一只火红色的螃蟹夹住软嫩的脚趾。
那一刻，小小的自己疼得哭天抢地，一时跌倒就呛好几口水，可是爹娘听不见，最后，那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跑到自己身边，一把将自己打捞起，活生生将螃蟹的钳子掰开。
……
杨谦伟莫出尘两人收拾收拾队长的衣物，和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黑白照片，一起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给埋个衣冠冢。
莫出尘跪在墓垒前，用树枝，颤颤巍巍刻下几个字：左队长之墓。
“我要改名字，请组织给我这个光荣。”莫出尘望着矮矮的土包，神思俱散。
“什么？”杨谦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改个名字。”
莫出尘又说。
“改成啥？”杨谦伟一边用泥土填补石头缝，一边问。
“莫间明。在平城那会儿，我俩关系可好了。”
说着，莫出尘带着回忆的沉痛，笑着哭起来。
杨谦伟手中动作停顿片刻，说，“以后要是你牺牲了，给你的墓碑上，就刻莫间明。”
莫出尘含着痛泪，沉重点头，“好。”
江煜扶着额头，又抬头捏捏眉心，最后枕着手臂，沉沉睡去，眉目紧拧。
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左间明的尸体上苍蝇聚集得越来越多，本是吃午饭的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吃饭”二字，更不用说出76号去外面吃，人人都是没有胃口的，就算把门窗关得这样严实，也挡不住一股尸体的恶臭。
人们，甚至连开口说一句话都不愿，只埋头做事，能不说话，绝不开口。
以往还有从76号外过路的车辆，这两天，只见乌鸦的急不可耐。
守尸体的专卫队不时有人去一旁呕吐，吴大宝给每人带来一个医用口罩，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除非让他们闻不见、看不见那具正清晰地腐烂的尸体。
祝惠生屏一口气只微弱呼吸，表情艰难地行至李士名办公室，也没顾得敲门，一进去抬头就见坐在李士名对面的丁渠默。
两人被祝惠生的突如其来愣到，祝惠生意识到自己的突兀，点头哈腰后立马退出办公室，顺手带上门。
祝惠生心里嘀咕，水和火怎么凑一堆去了？
祝惠生捏着鼻子，对路过的一名小职员说，“去外面花店，把所有味香的花都买回来，每个办公室放一束。”
职员面露难色，见祝惠生瞪自己，才忙不迭答应，转身就跑下楼大步跑过尸体跑出76号大门。
回到自己办公室，祝惠生撩开帘子，瘪嘴皱眉看着那具腐烂得不成样的尸体，不知道李主任还要将他摆多久。
76号现在，人人只上下班才出门，甚至上下班都往后门涌，其余时候纷纷关门闭户，导致有些工作，根本没人愿意去做。
祝惠生刚要拉上帘子，见丁渠默下楼往另一边走，便拉上帘子离开办公室，敲开李士名的门。
“主任。”
李士名抬头，问，怎么了？
“那具尸体……”已经严重影响到76号的工作效率了。
“再放一天。”
“好吧……”
李士名见祝惠生有些不悦，问，“怎么？”
“尸体一直放在那，影响不太好。”
李士名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子尸臭被正午的烈日晒得弥彰，“好臭！”
李士名也受不了，赶紧关上窗户，转身往办公桌走，对祝惠生说，“明天搬走吧。”
“是。”
说完，祝惠生退出办公室。
朦朦胧胧被冷起来，不知已经是几点，江煜抬起手腕一看手表，下午五点了，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
摸起右手边的茶杯，江煜刚对到嘴边，又放下，起身去洗手间洗把脸，又回到椅子上。
这时他才看到，桌上新添了一支装了一半水的玻璃花瓶和一束百合，百合高高矮矮统共五朵，芬芳浓郁。
将余下一叠无关紧要的文件简单处理一下，拿起来，再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到隔壁交给甄龙，江煜便从后门开车离开76号。
回到家里，关新不愿靠近他，非要叫他从头到尾好好洗个澡再换个衣服。
这几日，都是这样。
“还有一个半月。”晚上睡觉，关新侧躺在床上，面对他平躺的侧脸。
“还有一个半月。”江煜也说出同样的话。
各自思忖。
第二天，孙兰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在江家，非要回自己家。
关新只好让南里在孙兰下班前半个小时把东西搬到她家楼下等她回家，安置妥当。
曝尸的第十五天，尸体终于撤出76号，人人开始开窗迎接清新的空气。
江煜办公室里的百合花边，泛出枯黄。
……
办公室里，李士名找来祝惠生，跟他说，“去把左间明的妻子和孩子找过来。”
“他有妻儿？”祝惠生那里有左间明的档案，可上面没说他有妻儿呀。
“有，在平城，”说着李士名用钥匙打开身前抽屉，拿出一张资料，“给你，带几个得力助手去抓人。”
祝惠生接过资料低头一看，是左间明妻儿的照片和具体资料。
“是，主任。”祝惠生应承后，转身离开李士名办公室。
待祝惠生离开后，李士名拨通一个电话，“喂？丁主任，计划开始了。”
那头，丁渠默在办公室里微微一笑，“嗯”一声，点点头，挂断电话，随之将等候在门外的吴笛叫进来。
……
甄龙现在基本已经默认为是江煜的助理，什么资料都是他在传递。
“江处员，这是吴助理拿来的一份机密文件。”甄龙推开虚掩的门来到江煜跟前，将资料双手承给江煜。
江煜接过，看一眼，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吴助理说，好像是那个D组家属资料。”
现在大家一提到左间明，都用“那个D组”代替。
江煜心头一动，却面色平静，“还有谁拿过这份资料？”
“应该是元源吧，是她拿给我说，是吴助理要转交给你的，当时你正好不在办公室。”
元源，嘴巴挺大的一女孩儿，分不清事情的机密与否。
“哦行，”江煜放下资料，“等会儿我把它放到机要室去。”
“那我先出去了，江处员。”甄龙朝他哈一记腰，离去。
江煜看着这份密件，是胶封，一旦打开就会存留印记。
文件袋是厚厚的黄色牛皮纸，没有打灯看到里面影子的可能。
吴笛说是左间明亲属的资料，那么这东西当前对他们重要么？
江煜五根手指轮流敲着桌子，细细想着。
他头一扬，眼一闭，拳头紧紧捏攥……丁渠默要打左间明家人的主意！
起身，拿起密件走到隔壁机要室，摸出兜里钥匙打开机要室的门，将资料放进去后，江煜退出来，折回办公室，坐下，看一眼对面，李士名正看着他楼上那层办公室。
楼上，不正是电务处的晋光么？。
江煜突然想到一个人，祝惠生。
以前每天最起码都要见到一次祝惠生，这昨天整整一天没见到，今天也过去大半天了仍然没见到，难道……
他继续推想。
这个消息对于丁渠默和李士名来说应该很重要，如果真是祝惠生去执行这个任务，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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