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度日如年

关新闻声抬头，是方力叫她去审讯室。

来到审讯室，这样的场景自来到76号就已经见过无数次。

“小新，”祝惠生来到关新身旁，放低声音对她说，“我总觉得这次抓获有蹊跷。”

“什么？”关新问。

“这次这个阿栋，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

“每次被抓过来的人，有几个不是装作无知，使劲喊冤的？”她反问，又说，“再说了，好间谍天生都是变色龙，伪装极好。”

“变色龙？”

“对，”关新给他解释，“是一种可以靠身体变色隐藏自己的动物，那种隐藏近乎完美，常人难以发现。”

听关新这么一说，祝惠生向审讯室里的阿栋看看，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种可能。

关新问祝惠生，“你让我来干嘛？”

祝惠生回头，“哦，这个案子毕竟是你负责的，也算是现成的功劳摆在手边，审审就出来了。”

“那行啊，就让我小弟来审吧。”

祝惠生疑惑关新还有小弟？这个小弟是谁？

说着，关新指一下守在身后的方力。

方力余光瞥见关新指他，便转过身子，正对祝惠生关新两人，哈腰。

“这是你什么时候收的小弟？”祝惠生问。

“前不久吧，觉得方力做事非常可靠，就收了。”关新说得很随意。

祝惠生又看看关新身后的方力，以前倒是没怎么注意过他。

方力见祝惠生打量自己，就微低下头，以示敬畏。

祝惠生慢慢觉得这人眼熟，方才想起来，“喔，你不就是那天那个人嘛，说关处长… …”

“对。”还没等祝惠生说完，方力就插话回答。

祝惠生看方力这大胆抢话的势头，好像知道了什么，却也没有当场说明，转面又对关新说，“那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

“行，”关新点头，继而对方力说，“去吧。”

方力领命，进入审讯室。

方力心狠，没说一两句话，审讯室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想着方力可能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祝惠生打算再多说一句话跟关新提个醒。

关新见祝惠生迟迟未走，朝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祝惠生说，“这个方力，固然做事手段了得，但背后也有不少小心思。你还是要注意提防才是。”

关新作不解状，却依然点点头，“行，那我走了。”祝惠生转身离开。

方力下手之狠，没片刻，一个精壮的男人就要撑不住了。

关新走进去，要方力住手，对阿栋说，“承认吧，死扛没用，至少死你一个，你的家人会安全。”

阿栋本已被打得神志不清，全身痛麻，听得这句话，身上的痛感聚合起来猛地刺激他的大脑。

看到脸肿得眉眼不分的阿栋艰难抬起脑袋看她，新鲜的血肉覆盖之下，甚至看不清他是什么眼神，只见两行浊泪冲刷而下。

“我保证。”关新字字恳切。

阿栋见状，不得不听从关新的。

关新又说，“到时候会有一份口供送过来，按上你自己的手印，这一切就结束了。”

听到这话，方力感到不解，“关处长？这还没招供就有口供了吗？”

“这次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你我能够审清的，将就先处理吧，其他什么都别管了，免得惹一身事端。”

见关新如此严肃，方力便也没再追究。

在得知阿栋和何光明被抓进76 号那一刻，她就查看了阿栋的员工资料，上面有说阿栋在上海有一个妹妹，应该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看完资料，关新找到一个打火机顺手烧毁，并扔进洗手池里冲掉。

李士名拿到画押的口供，细细分析，这个阿栋所招供的事实，几乎全部指向自己一个人，唯有一条，说老板何光明有作为中gong特工的巨大嫌疑。

这不禁让人要多想些什么。

李士名拿着口供亲自到会议室审何光明。

“你是共产党的人。”一坐下，李士名就开门见山地说。

“啥！！？？”何光明显然万分惊讶，“你说的？？”

“是你的员工阿栋说的。”说罢，李士名将画押的口供摆在桌面上，却是放在自己手边，没有要给何光明看的意思。

“他凭什么污蔑我！！？？？？”何光明显然情绪激动，“他自己是那啥间谍卧底，跟我有啥关系！”

何光明这情绪激动过头了，让李士名感到怀疑，“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没有！”何光明生硬反驳，继而又用弯起的食指不断“咚咚咚”敲着桌面，“这个阿栋！本来就有问题，就那脾气，冤枉人哪不可能！？还有… …”

李士名被敲的心烦，“嘭”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何光明立马住嘴。

李士名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会议室，对守在门外的祝惠生说，“去查查何光明和阿栋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是。”

另一头，关新和唐海在巷尾碰面，“去帮我做两件事。”

“行。”唐海答应，随即转身跑进迷宫般的巷子里离开。

孙兰四处找着关新，一转头，见关新在一个小摊上看手工饰品，孙兰跑过去，拍一下她肩，“哎哟小新，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一转头人就不见了。”说着，她将已经买好的糕点举起来给她看，“好了，回去吧。”

“行，”关新放下饰品，转身挽着孙兰一起往回走，对她说，“悄悄出来买点心还真是有点刺激呢。”

孙兰笑笑，亲昵地轻轻掐一记她的胳膊，“瞧你。”

荣华堂内部员工已经可以在荣华堂内部活动，但还是不能出去，每日蔬菜肉食，都是由打手买回来送进去的，里面有厨师做饭。

祝惠生派人去查何光明和阿栋的关系，好些人都说曾经见过两人关着房门闹矛盾，还挺厉害的。

刚问完几个，祝惠生见一个穿清洁服的大爷从卫生间里出来，便拦下来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老板和员工阿栋曾经有过矛盾。”

大爷有些害怕，揶揄着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说了就能放老板出来吗？”

居然跟自己讨价还价，祝惠生见他是个老人，便也没计较，“你先说。”

“有次要去打扫老板办公室，听见里面有激烈的争吵，一时好奇就贴上去听，结果听见老板说，‘我要告发你，你是军统的间谍，你屋里藏着一台电台’；那阿栋好像恶狠狠说了句‘你tm再说一句’，然后我就听到办公室里沉默了，阿栋又说，‘恐怕在你还没来得及告发之前，自己就死在我枪口下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祝惠生边听边想，应该是阿栋当时摸出枪威胁何光明，所以何光明没敢动，而阿栋一直不杀何光明的原因，大概就是他还需要何光明为自己作掩护。

何光明由于一直受阿栋威胁，才迟迟没有告发他。

不过，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老年人记性这么好？

他问，“大爷，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老郭做出心有余悸状，“这天大的事，我再记混，也差不哪去啊。”

“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祝惠生问。

“应该就我一人听到了，要不然荣华堂也不会太平这么久。我因为怕事儿，谁也没敢说。”

老人和刚刚其他说见过两人争吵的人讲的事情不一样，其他人说的都是些琐碎的事。

“行。”事情大概理清楚了，祝惠生带着查案的打手离开，只留下看管的人继续看管。

回去后，祝惠生就将自己的调查结果汇报给李士名。

李士名问，“何光明竟就一直没有告发阿栋？”

“大概是因为一直被阿栋威胁着吧。”

“此外，我们还在天花板密格里搜到五支手枪，一枚手雷，这是上次没搜到的。”

“这么说，就结案了？”李士名反问，这个之前没怎么被关注的案子，来得也快，去的也快。

祝惠生回答说，“算是吧。另外，李主任，这个何光明是公济医院一大股东，曾经得到过美国医疗协会颁发的贡献奖章。”

这就是在说，如果何光明真的没有问题，趁早放掉是好的。

“放人吧。”李士名也懒得再去核对一次了，反正现在，随随便便来个人，背后身份都不得了，自己没事儿就别去找事儿。

“好的，李主任。”祝惠生点头，转身离开。

何光明终于被释放，走出76号，他看看审讯室的方向，心里头已对阿栋跪拜过千万次——阿栋，走好。

阿栋是被冤枉的。

这一切的原委都在中午送过来的饭食里：

午间，打手打开会议室门给他送来一笼包子一杯水，吃第三个包子时，就嚼到一个有点尖利却也软的东西，抠出一看，是锡箔纸团成的球。

他打开锡箔纸，是关新给他送的消息，纸上说了她已安排好一切，并且指出阿栋是被冤枉的，但没有说是谁冤枉他。

打手见何光明回来，就知道可以解除封锁了，便集合散去。

老郭和辜槐率先迎上去，三人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何光明朝里看去，里面多了几个陌生面孔，老郭小声说，“那是‘福晋’同志安排的，为了保险，员工资料柜里，还加了他们几人的资料，另外，阿栋的资料被销，他的妹妹，‘福晋’会安排妥当。”

末了，老郭加一句，“不知道‘福晋’这位同志到底是谁，遇见了，一定要和他好好握握手！

不过有个76号的女人好像叫关新，就是她派人来监视我们的，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辜槐也同感点点头。

末尾那句话，让何光明只得苦涩地笑笑，倍感心酸，但他不能为关同志作出任何辩解。

不过听到老郭这一席话，看来内部有卧底这件事，他们两人也知道了，他问，“你们也知道了？”

“嗯。”两人点头。

三人没有回头看那群人，没有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们。

何光明走过两人，对一片员工说，“辛苦大家了，让大家如此害怕，这个月大家都可以多领两个月工资。”

此话一出，众人欢呼雀跃。

方才老郭辜槐两人迎接自己表现得有点迫切，为了不让那卧底怀疑，何光明走进员工群里一一宽慰，没有一点厚此薄彼的意思。

重返荣华堂后，也没管衰败的生意，何光明开始着手调查这次事件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已经在特高课待了三天如三年。

从未试过等待的杨传波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不知道外面已是怎样一片天地，总之，自己自进入这特高课，就再没有收到过来自外面的任何消息。

现在哪里都那么乱，那位同志应该来不及救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是个万分没有骨气的男人，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用浪费组织的人力物力，让战友冒着暴露与生命危险前来救自己。

眼一垂，杨传波坐在敌人的办公室里，开始寻思自裁的事。

不过既然自己身已在敌营，就算死，也要为组织带走一个人，那么这个“幸运者”，一定是藤原当之无愧了。

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任何武器，杨传波看看办公桌，拿起一支钢笔，放进上衣兜里，离开椅子，打开办公室门。

门外守着两个拿枪的日本兵，见杨传波开门，立马警惕起来，将枪口对准他。

杨传波十分淡定，对他们说：“我要见藤原。”

两个日本兵听不懂中文，但听到“藤原”两个字音，就知道他应该是想去见他们的长官，便推他一把示意他去，两人就将枪口顶在他背上跟他一起去。

江煜正在办公，不经意抬眼就见微微带着决然笑意的杨传波飘过自己门前。

江煜知道，他要做傻事了。

放下手中笔，江煜箭步冲出去拉住杨传波，用日语对两个兵说，“藤原先生这几天不见这个人，你们不该带他出来。”

两个兵面面相觑，垂首不再说话。

江煜使大力将杨传波往回拽，杨传波刚想反抗，就被江煜一手扼杀在摇篮里。

都怪江煜力气太大，他堂堂一个肌肉精壮的大男人居然拗不过他，只好被他拖回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