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三点的日光格外刺眼,赵平壶扬起的脸上眼眯成缝。
一声感慨后,赵平壶转身,不容的关新再多说一句话,踏出这76号。
是不是真的投靠76号了不知道,只是杨传波才刚一松口,这消息便传遍整个上海。
还似怕人不知道似的,四处飞舞的流言还总有这么一句话——那是共dǎng的负责人叛变了!
这样的做法,有些掩耳盗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用意。
不过既然许多人都能看出,那共dang的人岂能不知?
于烽火乱世,这样散布这个时下已经不怎么新鲜的新闻,无非就是“勾引”地下党查个清楚——若杨传波真的叛变,那么地下党势必要处理掉这个叛徒;若传言属虚,地下党便会安排营救行动。
要这么想,76号应该会立刻有下一个动作才对。
然而紧随流言之后,是76号内部按部就班的平静,没有丝毫部署。
但要是说藤原让76号费尽周折四处传这么个消息只为虚荣与成就感,又太说不过去。
有心思的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于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关新只感乌云已经笼罩这座繁华复杂的城市,快要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来。
正凝眉时,远处一阵闷雷滚滚而来,由远及近,轰隆隆快要炸裂开,等滚到眼前时,再“噼啪”一声爆炸,将乌云撕裂,将周遭空气撕裂。
关新被这来不及防备的雷声着实吓一大跳,一只手撑着办公桌桌角,心头一颤,微微一个趔趄,一用力,才稳住。
怎么会突然这么心慌?
以往雷再大,云再厚,也未见像今日心慌得这样吓人。
关新捂着自己动荡不安的胸口,魂不守舍地慢慢移到椅子前扶着坐下。
屁股刚挨着椅子,门就“砰”一声被打开,关新还悬着未落的心一下子又跳到嗓子眼儿。
猛一抬头看,才知是江邻永。
被突然吓一跳,关新不禁一股怒火蹿上脑门,一蹦而起,“你干嘛!”
这么冒冒失失吓人一大跳!
江邻永慌慌张张的也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撞上关新一张恼怒的脸。
他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
“主任,这是我最近掌握的证据。”晋光来到李士名办公室,向李士名递交自己辛苦收集得到的证据。
李士名拿起表面上几张照片,一张一张看,听晋光一一为他讲述:
“这些都是这一个月拍到的照片,丁渠默一直有跟这个男人有联系,且每次都有什么交易。”
说到这,晋光想起那批枪支,要是那件事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真是完全可以靠这一把柄打倒丁渠默,这样,自己也会安全很多。
这样,自己就还能待在上海,也就会在这复杂的上海多拼一份机会。
李士名听到晋光的声音止住,抬头,问,“怎么了?”
晋光回神,继续说,“具体是什么交易还没查清,不过有时候丁渠默会给对方金条,有时候给枪支,甚至是西药。”
说到“金条”时,李士名也正好看到那张照片。
照片上,丁渠默正收回推出木盒的手,木盒里放着几根金条,对面坐着的串脸胡男人带着圆帽,也正从桌底抬出手要去拿那个盒子。
“西药枪支?”李士名抓住这两个敏感点,问。
“对,就目前来说,最需要这些东西的,应该是… …”晋光没说后话,但想必李士名也知道。
李士名握着自己的唇,手中钳着那张照片,呼吸平稳,若有所思。
他当然知道晋光猜测的是谁,且这不是猜测,这分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晋光又说,“不知道丁渠默这些枪是从哪来的,毕竟现在在上海,走私枪支是一件非常避讳严重的事情,我看他也不是只做这么几次,但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发现任何端倪,真的挺吓人的。”晋光刻意加重自己感到害怕的语气,暗暗观察李士名的神色。
尽管有许多害怕担忧,害怕这样引导李士名,李士名反而没有查到狐狸般的丁渠默什么,却查到自己身上,但仅脑子一刹那的抽神,他仍决定这样引导李士名。
毕竟通共且为他们提供枪支药品,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再者,若李士名真想查,只要利用他生性里强烈的多疑,说不定就能将自己做的事掩盖过去。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就在刚刚自己的一席话之间,就在李士名的一思一索之间。
正当晋光盘算着自己心思的时候,李士名放下手中照片,也没再看其他资料的意思,“这样吧,这件事依然交由你负责,这次,我要看到确切的证据,而不是——你的猜测。”
从李士名平静的眼里,晋光看不到他的任何态度倾向。
不过,至少自己还有机会。
“好的,李主任。”晋光哈腰。
李士名扬扬下巴,示意晋光把资料拿走。
晋光抱起资料,转身离开。
李士名闭上双眼,往椅背上一靠。
杨传波被请去特高课,见藤原。
刚刚经历一场折磨的杨传波整个人焉哒哒的,无精打采,与一身光鲜的西装格格不入。
车停在特高课大厅外,杨传波下车,昂头眯眼望着大门。
阳光真是刺眼,刚刚还打着巨雷,下着瓢盆大雨,此刻却艳阳高照。
真是连老天都这么不解人意。
“走吧。”身后的打手对他说。
杨传波这才低下头,直视前方,傲慢地朝前走去,一步一步,却如缚千钧,光旁人看着都吃力。
“欢迎杨先生。”藤原坐在茶室里,笑吟吟伸手迎接落寞无采的杨传波,示意他入座。
藤原的左手边坐着江煜。
杨传波慢悠悠坐到藤原对面,看一眼笑吟吟的藤原,再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江煜,撇下的嘴角竟微微歪斜着上翘起来,带着一声冷哼。
藤原明白他的轻蔑,却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依然笑吟吟的,还双手拿起茶壶给他倒茶。
不知这是什么茶,茶味明明是淡雅的,可杨传波闻着却分明有股异味儿。
这味里充斥着血腥与骚腐。
杨传波并没有接过藤原递过来的茶水,只微微拗斜着脑袋,盯着他。
藤原笑笑,将茶放在他身前。
“杨先生似乎还在气头上呢。”藤原坐正,对他说。
杨传波这才开始说话,“你们要我做什么。”
“原来杨先生是个如此直接爽快的人。”藤原停顿片刻,接着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让杨先生做的,现在就希望杨先生能够在特高课为我们做事。”
“哦,那我是要在这坐吃等死,还是什么?”杨传波有意挑衅,挑衅之中冷漠尽显。
藤原瞄一眼江煜,江煜头微微一偏,盯着杨传波开口,“你可以在这里混吃等死,前提是,服从我们的安排。”
“哦,既然要服从安排,那又叫什么混吃等死?”
“因为这的确是,‘混吃’和‘等死’。”江煜一字一字咬出“混吃等死”四个字,眼神凌厉。
藤原似乎觉得江煜没有延续自己温和的态度,有些过激,失了礼貌,便像个好人似的打圆场,“诶~路原这样说就不对了,不礼貌,我们只是要请杨先生帮助我们而已。”
杨传波看着对面两人惺惺假意,心底鄙慢已经快要溢出脑门儿。
茶室的谈话还在继续。
下过雨的上海,乌云早已落尽,太阳明晃晃如千万支刺目惊心的利箭刺扎在积水的地上。
“荣华堂出事了!”这是方才江邻永给她说的消息之一。
分配给关新的打手,此刻肯定还在荣华堂,作为监视荣华堂的长官,关新现在理应尽快赶赴现场。
刚坐上新买的车,吴大宝正从侧方跑过来,看似本来是要去其他地方的,见关新要出外勤,老远就恭维起来,“哟!关处长新买的车真是气派啊!”
关新笑笑,“也就这样吧,我先出去一趟啊吴队长。”朝吴大宝挥挥手指,开着车离开76号。
“好嘞!”吴大宝也高高地挥挥手臂,见关新离开也才跑走。
“里面怎么了?”关新下车,来到守在荣华堂大门外的打手身边,问。
打手见到她有些意外,“关处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电话才刚刚打啊。”
在这之前一分钟里,孙兰刚巧给关新送文件,电话就响起来,见关新不在,便帮她接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她就到处找关新,哪知关新已经到达荣华堂。
“打电话了?”关新反问,“我就想起来过来看看,没想到就出事了。”
“原来如此,这个地方我们监视了这么久,终于发现重要罪证。”
“说说。”
“我们在员工宿舍衣橱后面的墙壁里发现一台电台。”
“有没有搜到密码本,已经翻译出或没有译出的密电?”
“有一份,但是是翻译出来的暗号,已经送回76号,让暗号专家翻译。”
“那电台主人是谁?”她只是按照程序问一下,即使打手不说,她就猜得到肯定是沈益方。
“好像叫阿栋。”
这结果明显出乎她的意料,居然不是沈益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声色不动,对打手说,“那现在这里是要被封锁的,这里的员工这么多,没办法全部带去76号。”
“对,我们只押送了老板何光明和阿栋。”
关新看向荣华堂,见沈益方和其他员工抱头蹲在一起,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沈益方从众多头颅里抬起脑袋,对上关新一双冷漠无情正寻思的双眼。
关新见沈益方正盯着自己,便换上一副略微欣慰的笑脸,弧度之小,仅沈益方能够察觉。
沈益方这才又低下头,将自己的锋芒掩藏在人群之中。
第一件事,是审问清楚这个阿栋到底是****的人还是军统的。
以祝惠生多年的审讯经验,这个阿栋自打进来就一脸茫然的样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让祝惠生不禁怀疑这次是不是真的抓错人了,可电台分明就是从他的宿舍搜出的。
何光明还被绑在会议室,他万万没想到,被抓住的发电员不是老郭,而是一个自己都没什么记忆的员工阿栋。
这个阿栋如此深藏不露,自己从未发现过,如今想想真是后怕无穷。
要不是76号的人出此行动,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此时,他想起昔日队友说的那句话:“永远不要以貌取人,在上海这个风起云涌暗藏杀机的地方,越不起眼的人,越可能是藏得极深间谍。”
这个人一定是军统方面的人。
脑子里想过诸多,何光明不禁暗暗舒一口气——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所幸这个阿栋,不是组织上的人,自己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也找不出什么有关系的证据,自己大不了就是试试“魔窟”里的酷刑。
只要能捡回一条命,继续坚持自己的岗位,发挥自己在上海站的作用,什么都好说,就是少胳膊少腿也无所谓!
不知道现在审讯室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他们到底审出了些什么,不知道那个阿栋有没有发现自己什么问题,虽然自己做事已是万分万分小心,但那阿栋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万一他有自己作为地下党十足的证据,自己仍将辞世离职。
仅存的一点万幸,被这莫大的担忧慢慢吞噬,何光明心里头七上八下,顾不及思考更多问题。
回到办公室的关新一坐下就开始一圈头脑风暴。
一圈过后,只得出一个疑问:监视荣华堂的那群打手被派去也有些时间了,何光明肯定是知道怎么应对的,沈益方自然也知道,而那个阿栋是沈益方的替死鬼,这个她也能一想便知,不过,沈益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推出一个替死鬼?
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迫切威胁自己生命的事情?
然而沈益方并没有告诉自己。
相比起沈益方,她更了解何光明,他像许多地下党人士一样赤诚,如果他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会通知她。
正想着,办公室门被敲响,是方力,“关处长,祝秘书请你去审讯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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