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牺牲后,武端本被推当上队长。
关新拿着刘汉堂给的任命书来到小队据点。
“老武,”关新走到武端本身后,将包在信封里的任命书从他肩头递给他。
武端本转身,才是一脸氤氤沉痛,见是关新,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接过信封,问,“这是什么?”
关新绕过桌子,坐到他对面,“组织给你的任命书。”
“任命书??”既已是明知的事,但当他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却依然有些惊愕,可能是还沉浸在失去战友的痛苦中,没有反应过来。
“别伤心了,我们可能要尽快准备最后的营救,如果再救不出杨传波,整个行动小队都必须撤离上海。”
“为什么?”为何单单救不出杨传波就要撤离?
“组织的安排,也是为了你们安全。”
“计划出来了么?”
“正在布置,”
关新一直惦记着一件事,便趁此对武端本说:“阿栋的妹妹,希望你们能帮她撤离,能和杨传波一起是最好的。”
“我知道。感觉76号和特高课最近气候特别不正常,你一定要当心。”
“嗯,我先走了。”
关新起身。
“好,我送送你。”
武端本起身要送。
关新抬手制止,“不用了。”
……下午下班时,江煜来到76号接关新下班,车上,对她说:“任务风险太大了,要做好最差的准备。”
关新脱掉76号制服外套,“我知道。”
最坏的准备,不过是卧底史册上,再无关新这号人,而“莺歌”与“福晋”的代号,将传给下一个接替她职责的人。
是一个人的陨落,一群人的前进。
从她一睁一闭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煜把目光刚从她侧脸移开,就听她说:“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冲动。”
平静的语气里,有一股冲劲与决绝。
江煜鼻子一酸,将车停在路边,侧身一把抱住她。
……杨传波被关进重犯关押室,重兵把守,除了鼠蚊蝇虫,什么都进不去。
刚从医院被押回来,伤口虽已经过专业医生的处理,但仍有一动而牵扯全身的肉体撕裂之痛。
如今在这铜墙铁壁,想逃出去难如登天,外面的人要想进来,更是不可能。
关押室的门下方有个脑袋大的方口,不是密封的,而是用铁棒焊成的铁栅栏。
外面的守卫就从那送饭进来。
现在要想死太容易,可他仍觉得自己的死,可能会对外面队友的行动造成阻碍。
要是前两次的关押,可是有人专门看着他防着他自杀的,而这次,只是将他关在牢房。
这明显的,不怕他自杀。
万一自己死了,他们完完全全可以非常完美地封锁消息,到时候再造谣,可以设陷阱,一举抓获前来营救他的人。
不能让这种可能发生,所以自己现在是不会自杀的。
杨传波坐在角落,歪斜着,想着和外面组织传消息的方法。
不知不觉,竟熟睡过去。
梦里,昏昏暗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耳边不知何时响起尖锐而细小的“叽叽”声,好像还有什么小爪子在自己身上麻利穿梭着。
杨传波睁眼,天已经黑了,从门下小口透着些门外走廊上的光。
借助着稀弱灯光,他凭小东西在身上爬行轨迹的触感,一把抓起它,原来是老鼠。
看着那小眼睛滴溜溜在黑夜里反着光,竟不觉有些羡慕,就连人人喊打的老鼠,也能在这乱世自由穿行,虽也不时会遭遇些危险,但终究是自由的。
想着,他也对老鼠发次善心,刚要把它放下,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被越抓越紧,老鼠疼的在他手里叽叽乱叫,并拼命挣扎,试图逃脱。
杨传波打开伤口上的绷带,将老鼠的嘴慢慢凑近自己疼痛难忍的伤口。
老鼠恐怕也是饿慌了,闻见带血的肉味,就不再挣扎,而是脖子往前一抻,直直撞向那香甜的伤口。
紧接着,老鼠开始疯狂的啃食。
这一被啃食的过程,需要莫大的毅力,杨传波紧紧咬着腮帮子,闷声不喊痛。
终于,痛到整个人快要虚脱,他用尽手上最后一点力气,将老鼠一把远远甩开。
老鼠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死了。
伤口上有很多药,这老鼠吃了那么多,不死才怪。
中弹的伤口上的肉全然已经糜烂,血流如潺潺溪水,没一会儿就染透裤子。
脑袋昏沉得不行,直喘不过气来,他慢慢闭上双眼,脖子一歪,晕厥。
三楼的灯光早已归于寂灭,唯独江煜办公室透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门洞开着,前来巡逻的宪兵轻轻敲两下江煜的办公室门,“少将,您还没离开吗?”
江煜听见门口一串日语,抬头,揉揉眉心,说,“还要一会儿,赶完就走。”
“那我在门口等您工作完吧。”
“好的。”
江煜埋下头,继续工作,巡逻兵就在门口立正值哨。
……“吃饭了。”日兵用着非常别扭的中文朝关押室里面喊道,接着,将饭从门下小口里递进去。
然后等着杨传波将饭拿走。
前几次,没到半分钟,他就会过来,而这次,大约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也没见动静。
“喂!吃饭了!”
日兵再朝里喊一声。
只听里面静谧出奇,没有任何声响。
日兵让其余把守的人注意,他要进去看看。
日兵小心翼翼打开门,手握枪杆,其后所有人都把枪口对准关押室。
门迅速被打开,日兵早已将手指扣在扳机上。
令人惊愣的是,那腿部本已被包扎好的,竟生生不知怎么的,被撕扯地血肉淋漓。
日兵赶忙进去查看,一不留神踩到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 一看,是只老鼠。
这样看来,大概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日兵掉头就跑去办公室向藤原禀告,“将军,杨传波晕倒了。”
藤原放下手中文件,抬头问,“怎么回事?”
“应该是老鼠咬了他的伤口。”
“老鼠?”这该不会得上鼠疫?藤原眉心微微一蹙,“赶紧带去医院。”
“是。”
日兵刚要退出去,藤原抬手喊住他,“等会儿,我先去找找路原君。”
“是。”
日兵跟随藤原之后,来到江煜办公室。
江煜的门大开着,只见他安安静静在那工作。
“路原君。”藤原敲两声办公室门。
江煜闻声抬头,见是藤原,起身迎接,“将军怎么过来了?”
藤原随路原相迎走到沙发边坐下,说,“那杨传波伤口被老鼠咬了,要不要送他去医院呢?”
江煜笑笑,“将军自然有自己的安排。”
“有是有,可我现在对自己的安排有些迷茫。你知道的,自从杨传波差点被劫,我就一直在想卧底的事。”
“这事我也在想,是该要好好查查。”
“路原君有什么想法?”藤原和蔼可亲,笑眯眯看着江煜,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复。
江煜也是微微一笑,他要将这一切的主导推出去,“您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唉——”藤原无奈地低头摩挲摩挲自己额头,“路原君真是。”
“父亲早已经叮嘱过我,只好好辅佐藤原将军,不能耍小聪明。”
江煜把皇室后台搬出来,让藤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既然如此,就请路原君在旁多多助佐。”
“您客气了。”江煜朝他恭敬颔首。
“嗯——”藤原点头,起身离去。
江煜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底已经绵延出不可见其尽头的深渊。
藤原当然有自己的想法。
出来办公室走出一段路,藤原对跟随之后的日兵说,“送他去医院治疗。”
“是。”日兵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
杨传波虽身体昏迷,意识模糊,脑中感觉却还是有的。
他感觉有两个人过来将它拖起下楼,再扔进车里,然后车启动,朝前开去。
江煜听见下面汽车发动机轰鸣渐行渐远,走到门口,刚好有支巡逻路过,他将走在最前面的人拉过来,“来帮帮我忙。”
“好的。”
巡逻兵随江煜进办公室。
“你帮我把这些分类整理一下。”江煜给巡逻兵安排任务。
巡逻兵点头,着手整理资料。
……“紧急病人。”次井领着扛着杨传波的两个人来到医院,将杨传波放在推车上。
护士看看杨传波伤口,将他推进手术室。
藤原和一小批人马随后赶到。
手术室灯亮了不知多久,开刀医生终于出来,次井走上前问,“医生,怎样了?”
医生听着他有些生疏的中文,摘下口罩,说,“伤口有些恶化,割了点肉,注射了药物,只要今晚能控制高烧,就没有问题。”
“谢谢医生。”
医生戴上口罩,径直离开。
杨传波被安排到靠街的病房,次井把门窗洞开,让里里外外的动向一览无余。
午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江煜和巡逻兵都是抬头一看,只见关新笑吟吟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餐盒。
“看你这两天都很晚回家,就做了些菜给你送来。”说着,关新已经走到办公桌前,将餐盒放下。
巡逻兵见两夫妻相见,正欲出去,江煜放下手中工作,抬起腰板对他说,“继续。”
巡逻兵点头答道:“是。”
江煜走到关新身边,摸摸她脸,“最近都很忙,委屈你了。”
“不委屈,那你早些吃饭,我先走了。”
“好。”
两人说完,江煜目送关新离开。
江煜打开餐盒,有菜饭汤,还有点心。
当他一层一层打开盒子时,那饭菜的香,让巡逻兵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
江煜看向还在整理资料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巡逻兵。
巡逻兵接收到江煜的视线,心中窘迫,脸上也表现出些许。
江煜朝他招手:“窦川君,过来吃点点心吧。”
窦川面露囧色,慢慢抬起身板,略显僵硬而迟缓,这路原在特高课的身份比南云和藤原还要神秘百倍,他不敢造次。
“来吧。”江煜看他迟迟没再有动作,又朝他招手。
窦川这才一步为难两步迟疑地走过去,对他说,“……路原将军,这是您夫人给您准备的,我还是……”
江煜笑笑,将点心拿到他跟前,“来吧。”
窦川终于接过点心,碟子里有四颗点心,算是一个人的量。
“那我吃一个就行了。”窦川继续委婉。
“都吃了,这是命令。”说完,江煜就埋头吃饭,见头顶半天没有动静,才抬头,只见那窦川就直愣愣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江煜哭笑不得,安慰他,“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原来如此。”窦川这才放心吃起来,拿起一个就大口咬。
这几天特高课总有严格的巡逻,兄弟们吃饭时间都很少,所以饿得很早。
江煜见他站着吃,示意他到旁边沙发上坐着吃。
“好的好的。”窦川嘴里塞满点心含糊其辞答应着,退到一边坐到沙发上。
……“可以行动了。”关新来到行动小队据点,对武端本说。
“知道了。”武端本坚定点头,这很有可能是他们在上海的最后一次行动。
……关新回到76号,发现晋光整个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还阴阳怪气地对她打招呼:“哟,关处长,这是去哪了?”
“怎么?”关新停下脚步,扭头看他,“现在76号的人去哪,晋处长也这么有兴趣?”
“不,不不不”晋光低头笑笑忙摆手,笑容掺着令人作呕的假,再抬头时,假笑已褪去大半,“只是对关处长的关注度高了很多很多。”
晋光用手指再虚空中比一小段距离。
“哦?是吗?看来晋处长最近是把放在丁处长那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晋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怎么知道????!!!
这下换关新低头一笑,“晋处长肯定在想我怎么会知道吧?”
晋光没有说话,只看着关新充满戏谑的眼神。
她又说,“因为我不小心撞见过你跟踪丁处长啊,你俩现在肯定水火不容吧。
不过,我在想,你将丁渠默抓得那样紧,怎么就又掉过头来抓我了?我能给你留下什么把柄?
你——又能抓住我什么把柄?”
最后一句话,关新说的极度挑衅又充满杀气。
说毕,她掉头就走。
晋光驻在原地,眼睛瞪得雷圆,愣是没气过关新那一副狂傲不训,老奸巨猾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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