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狂人徐朔

2018-04-01 作者: 公子墨水
第三十九章 狂人徐朔

嬴州城作为嬴州的前首府,虽然发展上略逊于现首府梁城一筹,但自从梁城被叛军攻克,大量官吏士子豪族逃出,被嬴州城吸纳,而后朝廷也将这里设为临时首府,可以预见在短期内,嬴州城都会是嬴州最繁华的城市。

只是再怎么发达,嬴州城内依然充斥着大量的贫民,这些贫民大多聚集在南城区,外围还好些,有大量手工业作坊,虽然水平不怎么样,好歹也算正经营生,而深入到核心地带,则一片乌烟瘴气,连“丐帮”都有七八个,更别提其他见不得光的势力。

而狂人徐牧之,就住在核心地带与边缘地区交界处的一条破败小巷里面。

“呕!”李越扶着墙,街道上的味道让他差点把胆汁都给吐出来,和整洁亮堂的花坊完全不同,走进一条通往南城区核心地带的街道,这里不仅黑灯瞎火,道路泥泞不堪,而且布满了不知道是人还是畜生的排泄物,一路走过来,李越都不知道自己踩到了多少。

最要命的是那恐怖的气味,不知道混杂多少种脏东西,再经过时间的层层积累和发酵,外加各种违章建筑堵塞整个区域的空气流通,导致这股味道威力不亚于催泪弹……

说实话,李越现在眼睛都快被这气味熏地睁不开了,而手下的士兵虽然还好,但皱着的眉头也能看出他们实在不好受,想想那个徐牧之竟然能够在这种地方住下来……李越真的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里极少有真正意义上居民,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已经跑掉了,空出来的房屋就成了乞丐和走投无路之人的安居之所,这种聚居的方式,自然别指望他们会爱护社区环境,之前官府还会定期组织这些地方的人打理,免得积累过多,影响到别的地方,可叛军四起以后,也就耽搁了。

想找徐牧之也并非易事,找了一个向导,还搭上了一条人命,让认识路的乞丐带路,对方看李越出手阔绰,就起了歪心思,引入一条无人街道,四五个早已经埋伏在其中的人冲出。

可李越和他的手下是什么人?身经百战的他们对于这种蹩脚的伏击战毫无压力,纷纷亮出兵器,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家伙全打趴下,其中一个倒霉蛋被当场开了瓢,多半是活不成了。

这下向导终于老实,颤颤巍巍地将李越带到了徐牧之的家门口,此时深夜,那徐牧之家里还传出歌声和叮叮当当的器乐声,李越走近细细一听,满脸苦笑,而他身后的士卒刚刚入伍,初经人事,更是听得面红耳赤……

这家伙竟然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家敲着碗唱十八摸!

算了,狂人嘛……李越安慰自己,犹豫片刻走到门前,重重地敲在门上……

“砰!”一声巨响,那木门版径直向后倒去,李越睁大了眼睛,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本想着徐先生落魄,但是没想到连门都没有,只放了一块木板挡风。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来拆我家门!不想活啦!”一声呵斥,盘腿坐在地上的徐牧之气闪电般站起,飞快后退,将手放在腰间的短剑上,警惕地盯着门外,待看清来者,急败坏地穿指着李越的鼻子,又指了指地上的门板:“你,什么意思?”

“敢问先生……可是徐牧之?”李越有点拿不定,行礼问道,徐牧之点点头:“少来套近乎,是我徐朔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李越松了一口气,让士兵将带来的酒菜提上前来:“久闻公之大才,今日路过嬴州城,特意带了点酒菜,想与先生把酒言欢。”

“都带了家伙,哪儿还有这么多废话,蘑菇,甩个腕,哪个口子的?”徐牧之依然骂骂咧咧,李越听得一头雾水,看向身边的士兵:“额……这话什么意思?”

士兵挠挠头:“好像是黑话,问我们是谁……后面没懂……”

??这下轮到李越懵逼了,说到狂人,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汉武大帝》里面那如同神人一般的东方朔,况且这两人名字里面都有一个朔字,其次就是胡宗宪手下第一幕僚徐渭徐文长,要说徐渭,那也是神人啊,琴棋书画诗样样精通。

??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一句话:吾书第一,诗次之,文次之,画又次之。

??简单的说,就是他认为自己的绘画水平是自己特长里面最次的,次到什么程度呢?齐白石老先生看了他的画以后发出感叹,愿意到他门下当一条狗……虽然这是个人意愿,但想想齐老的水平和身份,应该不会是说胡话。

??据说和他具有相同绘画水准的人,在我国历史上也相当有名,那就是广为流传的神笔马良……

??好吧,以上两位狂人,前者因为受到电视剧影响,李越脑子里都是陈*明先生那高雅的气质,而后者有人物绘画,也算是文化人,颇为风雅……再看看这位徐朔,身后士兵提着灯笼的光照进来,还能发现,这大哥简直是长得歪瓜裂枣,一脸尖嘴猴腮,就差毛脸雷公嘴了。

??再加上他衣着破烂,手里摸着一把刀,身手敏捷如同一头山猫,嘴上长长的八字胡,放到电影里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外加张口就是黑话,别说他是狂人,就算直接说是江洋大盗,李越都丝毫不会怀疑。

“原来是吃生米的。”徐牧之看李越答不上来,又仔细打量片刻,见他们没有杀进来的意思,就没那么暴躁了,手不离剑向前两步:“既然带了酒菜就端上来吧,家里没桌子,将就点放地上。”

李越走进去,恭敬地将酒菜摆上,直接席地而坐,徐牧之待到李越先吃了两口,才放心跟着坐下来,也不再招呼,一席风卷残云,便吃了个干净,留了半壶酒放在一旁,李越还想给他满上,徐牧之却摆摆手:“喝多了脑子不好使,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事,别和我绕圈子,这么晚了,不想听废话。”

“我是镇西军的人,名叫李越,官至大旗长,镇西统御杨敬武的侄子杨如虎是我兄弟。”听对方这么说,李越也就干脆单刀直入:“我受命接应来自渠州的流民,但是现在遇到很多麻烦。”

徐牧之沉吟片刻:“你的名字没听过,大旗长还入不了我的法眼,杨敬武倒是个将才,领兵打仗颇有一套,可惜不是帅才,只能扛一面大旗,杨如虎作为他的侄子,勇猛无双,是个悍将,但谋略不足,而立之前别想独当一面。至于接应流民……你是士卒,安抚流民乃是政务,当由地方父母官来管,与你何干。”

“父母官不管,那该如何?”李越略微眯眼,迎上徐牧之的眼神,两人对视良久,徐牧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说根本就是嫌命长活腻味?好好的日子不过,来趟这浑水?”

??“如果我非要趟呢?”李越端起地上的酒碗,对着徐牧之,做一个敬酒的姿势:“先生不必劝我,那万千流民,便是万千条人命,他们可都是我们的血肉同胞啊!也原本都是良善之人,若是没看到就算了,可如今遇到了,让我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路边,化为的枯骨?”

??“呵呵,说得大义凛然,你有这本事么?”徐牧之冷笑:“杨敬武肯定不会管,郡守还巴不得他们早点死了干净,你一个小小的大旗长,凭什么管?滚吧,看在这顿酒菜的份上,我劝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脱身,否则做好无功,做不好便是身入雷池万劫不复。”

??说完,徐牧之干脆就地躺下,背过身直接睡去,不再说话,李越眉头微皱,今天接二连三的碰壁让他心情十分不悦,但依然强忍住怒火,起身拱手:“先生既然这么说,那权当在下自作多情啦,告辞!”

??“大旗长。”正当李越走到门口,准备招呼手下走人的时候,一个士兵突然开口:“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李越眉头紧锁,低沉而急促的回答,语气中的不耐烦之意溢于言表,士兵吞了一口口水,侧过头不看李越的眼睛:“属下觉得这位先生说得对,救那些流民对我们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要是差错,大旗长你就万劫不复了啊!”

??“所以呢!你想让我看着他们去死?”走到这位士兵面前,李越看着他:“我记得你是陈老三的手下,在那片树林里,你们哭成一片,跪在地上求我,只要能帮你们报仇,那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么快就忘了!”

??“是!”士兵抬头迎上李越眼神:“正因为如此,属下今天才不得不说,大旗长您是我见过最有才能的人,假以时日,您必然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属下不愿意看着您因为一个女人,为了讨好一个青楼的女子,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大旗长,您清醒清醒啊!”

??听完属下的话,李越都一下愣住了,他嘴角扯了扯,看着两个士兵,甚至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另一个士兵也上前一步:“大旗长,您不能糊涂啊,说实话吧,除了因为万花楼那个女人,所有弟兄都想不通,您对待叛军的态度,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这句话没说完,但是李越明白,士兵是说他对待叛军和山贼从来不手下留情,抓住以后一律是酷刑逼供,就算逼供出了也要继续折磨,死了还要扒了皮做成血鹰挂在树上,或者用尖锐的木杆子穿刺立在路边,挂上牌子以威慑其他叛军,如此杀伐果断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群流民而妇人之仁,葬送自己大好的前程。

??“我明白了。”李越点点头,挠了挠头发:“因为我平时对待叛军都是极其残暴,用你们甚至无法想象的手段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之后,还来连尸体都要利用起来,所以你们觉得,我对待所有人都会如此,是么?”

??“……”两个士兵没有说话,但从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默认,李越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不过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在这些士兵心中已经没了威望,让他们敢于公然抗命。

??“非常抱歉,这让你们误会了,那么我今天就好好给你们解释一次,回头你们把我的答案告诉其他兄弟。”李越沉吟片刻,迅速整理自己的思绪:“我对待叛军残暴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压根没把他们看做是人,因为当我看到了一个个被他们烧毁的村庄,一个个被他们杀害的百姓,我就觉得,这帮家伙除了长得像人以外,和山上吃人的妖怪已经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我才会用最残暴的方式对待他们,为的只是取得足够的情报,确保他们没有骗我,因为真实情报越多,我就能越高效地剿灭他们,而将那些叛军扒皮挂树上,则是为了威慑其他叛军,让他们心生恐惧,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从开始,到最后,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那些没有成为叛军的百姓。”

??“对待叛军仁慈和慷慨,就是对百姓的残忍,所以我不是为了那个风尘女子,而是自始至终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李越深吸一口气:“但是别忘了,叛军原本也是百姓,那些流民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变成新的叛军,到那时候,我又不得不用最残忍的手段去杀死他们,这样有意义么?”

??“我将他们逼成叛军,然后再杀死他们,好在我的军功薄上多添几笔?恕我直言,这和杀良冒功有什么区别?”李越用食指不断狠戳自己胸口,发出阵阵闷响:“在你们眼里,我李越就是如此不堪,如此贪得无厌,如此毫无底线之人么?”

??两个士兵没有在说话,李越点点头,眼神稍微柔和了些许:“走吧。”

??然而当李越前脚刚迈,身后就传来徐朔懒洋洋的声音:“真是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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