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九海岸（3）

迈克尔回营地的时候花了最小的钞票——100里尔！

100里尔在拾荒者营地其实不算小了，更大的是200里尔，500里尔都算是罕见的，1000里尔只有傻瓜才会拿出来哩。

买的大多是面包，不过这次都是最新鲜的，有好几个种类，甚至还有一瓶果酱和两袋封装的腌菜。这对丹尼尔来说，算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了，他因此兴奋的不得了。

“这瓶果酱先留着，腌菜给你一袋，面包按以前两倍发放。”迈克尔与往常一样穿梭在营地。

此时已是傍晚，拾荒者像是返巢的鸟儿，咋咋呼呼地归来，夜晚一旦到来，他们就会自发组织盛大的集会，仿佛远古时代野兽，在黑夜中发出来自原始的嚎叫。在那时，所有拾荒者都是禽兽，再也没有人性，一切行为顺其自然。

丹尼尔一般不喜欢那种场面，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像个野兽一般，那种只有属于野兽才有的放纵，是没有尊严的。

“为什么？”丹尼尔不满地问。

“什么为什么？”迈克尔反问道。

“我们可是大获全胜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庆祝一下。”丹尼尔解释到。

迈克尔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仰着头，这样才方便他死死盯住比他高一截的丹尼尔的眼睛。“小子，你给我记住，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庆祝’这两个字，因为在第九海岸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怎样活着才是我们该想的，”他用手拉了拉肩上的袋子，“你看看他们，被吉尔提蚕食灵魂的时候，还义正言辞地庆祝这‘美好’的世界，用作为人的尊严去麻痹自己的痛苦、逃避现实，都是懦夫！”

“告诉我，丹尼尔，你想成为懦夫吗？”

“不想。”丹尼尔果断答道，“可是少吃一片面包就能让我避免成为懦夫吗？”

迈克尔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他再也不想跟丹尼尔说什么了。他心里很无奈，自己在丹尼尔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做出自己人生最大的抉择了。而丹尼尔却还像一个孩子，幼稚、没脑子。

他们的帐篷不算大，坐落在营地的靠近中心的位置，周围弥漫着恶臭的垃圾，丹尼尔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已经二十多年了。

迈克尔习惯性地用目光扫视周围，检查有什么异常，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进入帐篷内部。

帐篷内部没有一丝光明，丹尼尔在黑暗中摸索到某个位置，然后伸手去摸什么东西，直到他的手掌接触到一个把手。然后握住那个把手，快速地提了一下，一根火苗呲的一声出现。

火苗很微弱，随着丹尼尔的呼吸跳动了几下。

火苗下是一个提灯，提灯的最下端是盛放燃料的容器，容器兼有底座的功能，容器的上方设置了一个小型的压缩缸，可以通过提拉把手压缩进入里面的燃料，并点燃提灯。

这种提灯是从内城区的倾倒垃圾中捡来的，经济而实用，在海岸还有很多类似的东西。

“又快没燃料了。”丹尼尔看着比平常衰弱很多的火苗。

“现在是月底，整个第九海岸都没有太多燃料，只有等下个月灰堡的供应站开放，到时候我们还要早点去排队，否则只能一个月见不到光。”迈克尔已经分配好面包，腌菜直接扔给丹尼尔，果酱真的藏起来了，“吃吧，别浪费我们的能源。”

丹尼尔瞄了一眼，四块面包，整整多了一倍。但是，所有“敌人”几下就被他彻底解决，他对吃的从来就不嘴软。

“我真的吃了吗？”丹尼尔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里面发出一串响声，“老迈，我记得昨天的食物你还没给我吧。”

老迈不急不缓地啃着面包，突然抬起头来，凝视了他一会儿，转身又取出四面包放到他的面前，又低头啃自己的面包了。

丹尼尔自然欢喜不已。

然而，正当丹尼尔要再次“大开杀戒”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帐篷门幕的那条没有封闭的缝隙中，有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借着微弱的灯光，丹尼尔发现了那是一个男孩。

“怎么了？”老迈问丹尼尔。

“啊，我想，可以给他一点吧！”丹尼尔小心翼翼地看着老迈。

老迈的规矩中有一条：禁止给任何人食物！

“下不为例！”老迈冷冷地说。

丹尼尔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欢呼道：“老迈你是吉尔提最伟大的男人！”

他一手掀开门幕，笑着弯下腰把面包递出去，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那个瘦弱的男孩完全落在他壮硕的影子里。

“你吃吧！”丹尼尔对男孩说。

男孩抬头望着他，黑暗中的眼睛眨了两下，转身跑掉了。

“哎，你的面包！”丹尼尔跟着冲出去喊道。

小男孩已经跑远了。

“真是一个怪孩子，这可是第九海岸最好吃的面包了！”丹尼尔哼了一声，把面包塞进嘴里，吞了一大半。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上天没有给你机会。”老迈笑他。

“我看起来像是坏人吗？”丹尼尔心里很不爽，“第一次见给吃的还不要呢！”

迈克尔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手中最后一点面包渣掉在桌子上，眼睛盯着丹尼尔上下打量。丹尼尔浓眉大眼，脸上除了傻乎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如果他是一个孩子，会拒绝这样一个人吗？

在吉尔提的第九海岸，在拾荒者营地里随时可能被饥饿迫害的孩子，会拒绝一块面包吗？

不觉间，老迈额头的皱纹像是条条毒蛇，完全纠缠在一起。

丹尼尔也放下手中的面包，谨慎地问道：“怎么了？”

老迈突然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微弱的灯光不断跳动，周围安静极了。

帐篷外的夜晚什么时候如此安静过？从来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只剩惊骇之色。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般，从桌子底下抽出两根铁棍。

可等他们冲出帐篷时，几道强烈的灯光顿时让他们睁不开眼睛，还没等他们适应过来，空气中无数凌厉的呼呼声就响起了。

“老迈，快走！”丹尼尔朝着老迈护过去。

可他只走了两步，一根明晃晃的铁棍就朝着他的脑袋砸下去，顿时他就失去反抗能力。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透过那些不断晃动的亮光，又看见了那个男孩，男孩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