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赠药

2018-04-17 作者: 那仁
第7章 赠药

时至即将入夜时分卫觐也未归,倒是遣了身边一个随侍的衙官回府打探了情况,又交待一应下人要好生侍候夫人,今夜因军务事便宿在府衙内,不回了。

又因着裴氏的病,于是卫府上至主子下至丫头婆子小厮,只在各自房中用了膳。

卫清韫由黄氏新送来的丫头侍候着用了晚膳,却因心中积了许多事没什么胃口,又嫌那些丫头在房中不习惯,于是叫人撤了餐食在外头侍奉。

晚膳不久后卫清韫闲来无事便着人铺了纸、研墨。都道练字最能静心安神,原不该是卫清韫这般本应最爱玩闹的年纪所喜,但卫清韫就爱这些旁人看来晦涩枯燥至极的事儿,性子心思也比同年纪的女孩子不知深沉多少。

不多时便听在外侍奉的婢女道,“郡主,是采霜姑娘求见。”于是便允了她进来。

采霜行了礼后道,“禀郡主,二娘子遣婢来回禀夫人病况。”

卫清韫此时正执笔誊抄经文,原本娟秀、一气呵成的字不经意的顿了一笔,有乌黑的墨汁在宣纸之上泅出一点墨渍,刺眼又醒目。

采霜接着说道,话中皆是喜意,“那仙尊大师果真神人,几帖汤剂下去夫人便转醒了!虽说面色还不大好,但好在是无大碍了!”

卫清韫的眉尖动了动,旋即伸手将压在镇尺之下的那张即将完成的誊着整整齐齐的经文的宣纸抽了出来团了团掷在一旁的桌案上,貌似漫不经心道,“我知晓了。”

天的尽头仅存最后一丝余晖,有大片大片染了暗色的辉煌且灿烂的霞光布满天边,透过轩窗望去便更觉奇伟瑰丽,屋外除却有侍疾的侍女婆子们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偶能听见几声风鸣。

采霜正说着,只见门开,是在外奔波了许久的品兰回了。

品兰神色不同于往常的异常凝重,携着春夜里特有的寒凉的风,连身上穿的斗篷上袍角都染了寒意。她见采霜在此并未多言,只低头向卫清韫福了福身,默默走到卫清韫身后立侍。

采霜也是剔透人,自然不会问品兰去了哪儿这种蠢话,于是颇有眼色的又朝着两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品兰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纸团未有言语,走至卫清韫身边替她铺好了另一张纸,这才低叹了一声道,“郡主若心中无波澜,笔下又怎会生波澜?”

卫清韫注目窗外许久,半晌道,“遣丫头将我平日里常服的凝思丸送些过去。”

品兰道了声是,说,“御赐之物总归是好的。”说罢便去来时的行囊中取出了一个大约手掌大小的四方锦盒,四周皆镶着明红的宝石,镂纹精致奇巧。

“等等。”卫清韫道,“莫说是我给的。”

品兰又应了一声,将四方锦盒中的丸药取了八粒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了四粒,将剩下的四粒包在了方绢帕中,交代一番便着人送了过去。

房内有片刻的沉静,品兰走至窗下掩好了窗纱又细瞧了外边一番,确定丫头们都在堂外侍候,这才放下心来,又回到卫清韫身边。

卫清韫问道,“今日的佛经取来了吗?”

品兰的神色变了变,这才答道,“未曾。”她又走近了卫清韫几步,手中紧紧的捏着帕子才能稍显镇定,“听那住持所言,梁郎君昨夜里连夜收拾了行装回陈国去了。”

……

裴氏已转醒,原本昏沉的神思也逐渐恢复清明,只闻得外间有丫头来禀说是送了丸药来。卫妤正在近旁侍奉,听得连忙叫人送进来。

只见丫头手中捧着一绢丝帕进来,打开来看里边包着四粒拇指尖大小的丸药,竟是晶莹剔透的雪白颜色,凑近了细嗅隐隐有香气,与平日里又黑又苦的丸药大不相同,倒不如说是寸粒寸金的稀罕之物。

卫妤打量了几眼道,“这东西一瞧便是平日里难寻的珍稀东西,可是净明子大师送来的?”

那丫头也不明所以,于是支吾应了。

卫妤这便展颜笑道,“既是大师所赠,想必定对母亲病况有所裨益。”说罢便亲自端了茶盏侍候裴氏服了药。

裴氏面色依旧是差的厉害,就着卫妤的手服了药便又躺了下来道,“珊珊你也方回府,回去歇着吧,不必记挂照看我了。”

卫妤不肯,却不知平日里一向温言温语的母亲怎的就在今日转了性,说什么都不肯她留下,只差让丫头们轰了她出去,于是只得作罢。

裴氏是背对着门躺着的,只听卫妤脚步声走了出去,又听见掩门声这才知晓是女儿走了,强忍了半晌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只流着泪默默念道,“珊珊,是母亲对你不住!”

叩门声骤然响起,裴氏一个激灵“腾”的坐了起来,片刻听见外头道,“夫人,是婢黄氏。”

裴氏抚了抚胸口,勉强静下神思道,“你进吧。”

黄氏推门而入,依旧是满面笑容,一路行至裴氏的身前,又遣退了房中侍女,这才俯身至裴氏耳边道,“夫人,红叶寺里那位……”说罢以手比刀,做了个割了脖子的动作。

裴氏浑身一颤,面如土灰,几乎失声叫道,“造孽!”

“夫人莫要难过!”黄氏上前道,“二娘子身份何等尊贵,生来便是要嫁入天家之人,那厮既敢觊觎,自然是千死万死也不够的!”

裴氏犹疑道,“可是那郎君生的风流倜傥,我瞧着并不肖猥琐之辈……只,只是他这样的异国浪客,总是难配珊珊。”

“夫人明鉴!”黄氏劝道,“那厮既高攀上咱侯府大门,又怎肯轻易离去?若是他四处宣扬此事,岂不是坏了咱侯府威名?如今他做了鬼,夫人便可安心了。”

裴氏没答,只闭着眼哆哆嗦嗦的摩挲着腕上的佛珠,口中不住的念叨着“阿弥陀佛”,这终究是杀生的大孽,但总得自己亲手做了才能安心。这般想着强迫自己莫要再想,半晌才道,“依侯爷的意思,是叫她们入了四月便动身走了。”

黄氏道,“陛下不是允了郡主三月之期?”

裴氏道,“这话倒是没错,只是太子择妃事关重大,宜早不宜迟。更何况赵氏那边……”

黄氏听到这儿怎还会不晓得这理,于是不再多问,便转了话头道,“夫人,还有一事。刚柳府的来递了请帖,说是明日纸鸳节邀郡主与二娘子同去游湖。婢已遣丫头去了郡主与二娘子房中。”

裴氏顿了顿道,“咱们与柳府向来走动的多些,更何况有着京中那层关系。想来是那柳仕昌听了风声,知晓郡主回来。”

……

纸鸢节乃是汋州风俗,每年三月廿一正值春光初盛之日,家家户户在这日便放下手中活计,纷纷扎了纸鸢放,空中遍布色彩斑斓的纸鸢,街头巷尾更是随处可见做工精巧、造型奇特的纸鸢。

而在这日贵族世家的女郎们则是相聚一处品茶吟诗,游湖泛舟,遥望空中纸鸢,畅叙诗情。

至于这柳府柳老爷名叫柳仕原,现任汋州太守,若论爵位自然比不得卫府,但论官位则仅在卫觐之下,同僚之间自然多些亲近,两家也时常走动。

卫觐原本是万万瞧不上柳府这小门小户的,只是这柳仕原有一堂兄名叫柳仕昌,曾是去年的及第状元郎,高中前便在十里八乡颇有些才名,因而卫觐有日兴起便请了这柳仕昌到府中吃了顿席。

谁料这柳仕昌倒是在朝廷里混的如鱼得水,不出一年就官至四品大员,更是如今吴帝面前的红人,多少人背后里挤破了头要结交,更是成车成队的礼品珍宝往那柳府里送。

因沾了这柳仕昌的光,连带着柳仕原也官升的极快,不出小半年的光景便坐到了汋州太守一职,加之刻意结交,算是与卫府走动的密切。

卫清韫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只管一手捧着书卷读一边听着,只听到这一层便皱了眉,只瞥了那丫头一眼倒也未多言,那丫头接着说道,“那柳府大娘子倒是为人殷勤,常常撺着几家世家贵府的千金不是品诗赏月便是饮酒调香,倒是没人不识得的。”

待遣走了那丫头,卫清韫才兴致缺缺的扔了书卷道,“好没意思的事!”

品兰道,“连日来发生这许多事,郡主明日不妨去瞧瞧,权当散心罢了。”

卫清韫嗤笑一声,“我与那柳家大娘子连半分面也未曾谋过,谁知是不是看在二姐面上顺道邀我一程,怎晓得人家就是真心邀你了?这样没皮没脸便真的凑过去,倒是叫人笑话。再者说这柳仕昌风评名声怎样京中谁人不知,他又向来与亦殊哥哥不合,若真去我便成了什么人了?”

品兰笑道,“女儿家的闺阁事罢了,既然那柳府大娘子惯会逢迎,既知郡主返乡又怎会不来?郡主若不去,倒叫别人以为郡主傲慢。”

卫清韫低眉,半晌道,“他人如何看我,我分毫也不在乎。”

走至卫清韫身侧,抚了抚她的肩头,温言道,“婢晓得郡主与殿下之谊,想必殿下更应如是。”

……

次日风光大胜,一早醒来便是晴好天气,还没等得卫清韫洗漱妥当,便听外间侍女来报称柳府大娘子已遣了车驾在外候着了。

正说着便见黄氏已走了过来,身后引着一名大约十八九的华服女子,圆脸杏眼,长髻金簪,还未照面便是满面笑容,一副精明世故的模样。

那柳氏照了面便是一声惊呼,连连赞道,“这好精致的人!从前总听伯父说起卫家女儿何等神采,我也暗自想过,如今一见方知我才是没见过世面的!郡主仙姿又岂是我这等凡人能想来的。”

卫清韫淡淡笑了笑,未曾言语。

柳氏有些讪讪,却也不减热络,待品兰上了茶又大加称赞一番。

过不多时采霜来禀,说是二娘子身子不适,今日纸鸢节游湖大约是去不了了。

柳氏却也不强求,依旧一副堆笑面孔向采霜道,“既是如此,便请你家娘子好生休养,我改日定来探望。”

卫清韫听说卫妤不去,心中更是不愿应酬,当下便推辞不去。这下柳氏却不依不饶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松口,说着便拉了卫清韫殷勤的说着烟波湖风景之胜,向门外车驾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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