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情况有点突然

2018-04-29 作者: 江中塔
002 情况有点突然

#12288;#12288;父亲后面还跟着妈妈。

#12288;#12288;妈妈可不象父亲,对人是笑如春风,听队上人说她是个美人坯,快四十了还不催老。我也觉得妈妈漂亮,就是有了些皱纹不好看,手也粗糙。

#12288;#12288;有人说我象极了我妈,性格脾气却是我父亲遗传下来的,又好又不好。

#12288;#12288;我以为他知道了我打狐狸精的事,我说,你们出去,我要睡了。要脱衣时,妈妈说,小妹,等下睡,告诉你,你姑姑死了。

#12288;#12288;情况太突然。

#12288;#12288;我听了心一紧,泪水差点要涌出,但强忍着问:“姑姑不是很好的吗,上回去她家还带我去了黄鹤楼、武功山去玩了的,我不信,妈妈,我不信。”

#12288;#12288;我的印象中,姑姑是一个我最爱的人,她也最是爱我的。我真不相信姑姑会死,我真的不敢相信。

#12288;#12288;然而,事实又容不得我不相信。

#12288;#12288;妈妈说:“刚才李队长过来了,说接了你姑父的电话告诉我们你姑姑死了。”

#12288;#12288;父亲沉闷的声音在屋里低沉着,昏暗的白炽灯下,明显看到他的眼角流出的泪,他说:“是真的,她对你那么好,明天去送姑姑最后一程,学校那里我等会儿去跟你请假。”

#12288;#12288;我相信了。可一听他要到学校帮我请假,我擦干泪便说:“爸,学校那里我还是托哥去吧。”

#12288;#12288;父亲说:“你哥明天也跟着去,你姐就不要去了,在这里守屋。”

#12288;#12288;姐结婚结得早,早嫁到邻近队上去了,守着一块田和一洼荷塘,才生儿子不久。

#12288;#12288;其实,我担心的是父亲去了后,一旦狐狸精告了状,那不露出马脚又要挨扫帚了吗?挨打这个倒不怕,怕的就是父亲脸面上过不去,失了他的老脸,老是为我低三下四地赔不是道歉意,想想这些,我的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可又有什么办法,丑八怪照镜子——就是那个样子。有些事情并非是出于我的想像与冲动,别人惹的,我就敢作对,本姑娘就是这样一个性情。

#12288;#12288;“那我去找同学帮忙捎个信给同学吧。”我又想起一个应对的措施。

#12288;#12288;“不行,你们早点准备,帮你妈收拾一下东西,早点睡,天亮就去赶渡去你姑姑家。”父亲用容不得半点商量的口气对我说道。说完把哥哥也叫了进来,嘱咐道:“等下,你带着小妹去队部给你姑父回个电话,说我们明天就到。”

#12288;#12288;哥哥说:“好的。小妹,听爸的,我们去。”

#12288;#12288;姑父家有电话,他原来是武汉某个区的工商局长,南下干部,随野战部队过来的,后来需要干部就把留下来了,再后来担任了一个医院院长,听父亲说起过,但不长记性,姑父和姑姑的故事知道得不太多。

#12288;#12288;与哥去了队部,值班的是李队长,他见我们进来,连上堆着笑,老盯着我看,看我的那双眼睛清亮得怪怪的,说不出味道,我躲开他的眼光,在哥身边呆着,他好象是知趣似的再不跟我搭腔了。哥说明了来意,他一指桌上电话,说:“打,只管打。”说完又盯了我一眼,在一边看报报去了。

#12288;#12288;哥按照父亲给的号码拨打过去,还真顺利,通了,一听是表弟杜沫接的,声音嘶哑,好象还处在悲痛中。

#12288;#12288;姑姑是死了,就不要再多问了。

#12288;#12288;我哥告诉杜沫说明天就会过去。

#12288;#12288;夜好黑好静,我和哥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问哥哥说姑姑多大啊,就死了。哥说,没有爸爸大,听杜沫说,姑姑是得的急病死的。

#12288;#12288;我爸才四十出头,是我爸的妹妹,我姑大概就三十多来岁吧,我跟哥哥说道。

#12288;#12288;哥没出声。

#12288;#12288;我们就这样闷着心回到了家,一到家就看到父母正在嘀咕着什么,见我们进来了,就马上起身。

#12288;#12288;神秘兮兮的。

#12288;#12288;哥告诉父亲打通了电话,姑姑是真的死了,还说后天就要办丧事。

#12288;#12288;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摆了摆,出了屋,消失在黑夜,我想他去学校找我班主任去了吧,这时,在心里,我打着鼓,暗自祈祷着那个狐狸精没有告密当叛徒。

#12288;#12288;正忐忑中,妈妈说,你们洗脚洗脸早点去睡,别耽误了明天起大早,误了过渡的时间。

#12288;#12288;很多事情真是难以预料的,就象下午遇上了“狐狸精”一样,它的发生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有时让你束手无策,有时让你痛苦不堪,有时让你爆发出一种原始的本能,极力地去想掩盖着自己的脆弱点,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强大与刚劲。

#12288;#12288;姑姑的死去,父亲像突然遭了袭击似的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这是我在天亮后在渡船上看到的父亲的脸,心里不免涌入了一股悲伤的激流,正如滔滔江水般在翻腾着一朵朵白色的浪花。

#12288;#12288;是啊,最亲的人悄然无声地走了,怎能不叫人悲伤?

#12288;#12288;姑姑的遗像高高地挂在灵堂里,音容笑貌犹在,很漂亮,眼睛在看着我笑,我却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12288;#12288;姑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头上有了几缕白发,他是北方人,好象记得是黑龙江人,脸庞端正,身材魁梧。他默默地坐在堂里,见我们来了忙起身打着招呼,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没看它流出来,也许是倍受失去我姑姑的沉重打击后悲痛欲绝的缘故,让这个身经百战的姑父嘴唇哆嗦着一一地拉着我爸和妈的手颤抖着不停。

#12288;#12288;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话:“真对不起她啊。”

#12288;#12288;父亲把他按在椅上,这时我已看到父亲两眼泪水在流淌着,右手拉着同样流着悲伤眼泪的妈妈朝姑姑的灵柩那里走去。

#12288;#12288;我和哥跟着,看着姑姑躺在冰凉的棺材里,我和哥同样成了泪人儿。

#12288;#12288;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还是我最亲的姑姑,爱我疼我的姑姑。

#12288;#12288;在队上有老人死去,我是很难得去看的,没有多大意思,不就死了个人吗?人死了,还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哭,我就觉得不可理解。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生与死是多么地让人揪心啊。

#12288;#12288;生的活着,乱崩乱跳,死的成土,冰凉冰凉。

#12288;#12288;这大概就是两个世界的写照吧,那为什么有人说人死了是去了天堂,还真不明白为什么是去了天堂。难道是天上也有灵堂吗?

#12288;#12288;问哥,哥也不清楚。

#12288;#12288;呆了二天,听了些许关于姑姑的事情,埋葬了姑姑,父亲没有听姑父的挽留带着我们上了渡船。

#12288;#12288;是杜沫送的。这表弟还不错,至少在我眼里看上去养眼,高个子,浓浓的眉毛,眼睛清亮,方正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我试过,眼前一片模糊。他说这是近视眼镜。我笑着打趣道:“是不是读书读得这样子的?”他说:“有点是,又有点不是。”

#12288;#12288;我问他么子意思。

#12288;#12288;他回答说:“看书有一点,还有经常去河里游泳捉鱼,睁着眼在水里游,视力就不行了。”

#12288;#12288;我问哥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12288;#12288;哥说:“当然啊,河里的水刮混的,不清的水里睁开眼睛不好受,时间一长就眼睛胀痛,你不会游泳,你当然不清楚。”听哥一说,几天没笑过的杜沫笑了,意思是哥说得对。

#12288;#12288;杜沫邀请我和哥暑假到他这里来玩,说带我们去游长江,我高兴了,哥当然也高兴,这是他做梦都想的。告别了杜沫,我们上了渡船。

#12288;#12288;“悲伤不能藏得太久,抹干泪还得要生活。”这是在回家的路上,妈妈对父亲说的。妈妈见父亲一直不吱声,沉闷着脸,姑姑死了,父亲当然不痛快,安慰着父亲。

#12288;#12288;父亲望了望妈妈,对她说:“事情真的来得太突然,我妹妹她太年轻了,太突然了,怎么好生生地就得了那样的病呢?我一定要弄清楚。”

#12288;#12288;这个病就是急性胰腺炎。是杜沫告诉我的,死起来很快。

#12288;#12288;我没听父亲的念叨,倒是记着了妈妈的话。妈妈的话不知道父亲和哥哥记住了没有,我记住了。我悄悄地对哥说:“妈妈说的话好深邃的。”

#12288;#12288;“什么话?”果然哥哥的耳朵打蚊子去了。

#12288;#12288;我重新把妈妈对父亲说的话告诉了哥哥。

#12288;#12288;“这么子叫深邃?是深奥。不懂,靠边去。”哥纠正道后不搭理我了。

#12288;#12288;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意思一样,我不与哥争论了。

#12288;#12288;一路上,突然想起,那天父亲不是去了学校帮我请假的吗?怎么就没有听父亲提起呢?是不是太过悲伤,把这件事给忘记了?那晚,我和哥打完电话就回了家,看到他和妈在一起说话,不可能有那么快啊。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啊?好,也好,忘记请假了也好,省得去了学校,万一学校知道了我打那个狐狸精的事又要受处分,那还不得要开除啊,我的处分太多了,学校有名,我也怕懒得,只要不开除我,混完学业拿个毕业证就行。

#12288;#12288;姐夫说过,好歹歪歹混个高中毕业证就行了,出去好找工作。一算,我的妈呀还要等二年,何时是头咯。哥还有二三个月马上要高中毕业了,我好羡慕他。他就可以跟姐夫出去做事了,也就是可以去工作了,听说有了工作就有钱拿。

#12288;#12288;钱是属于自己的,有了钱就不用再问妈妈要了,自己支配,想起来真美,渐渐地把狐狸精的事情给忘记了。

#12288;#12288;离开学校三天了,不知道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还有人会记得我或者说会惦记着我。

#12288;#12288;在灶屋里洗脚的时候,我悄悄地用非常自信的口气对哥说道:“哥,打赌不?”

#12288;#12288;“打么子赌?”哥莫名其妙。

#12288;#12288;“明天肯定会有好多的同学对我问寒问暖。”我笑出了声,幻想着那样的场面,把洗脚巾往他手里一塞,头一仰说了一声“bye-bye”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

#12288;#12288;身后传来一声“神经病。”我也不管,反正听哥说我神经病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12288;#12288;要小解了,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听他们还在说着话。

#12288;#12288;我听清了父亲的话:“我一定要弄清楚。”

#12288;#12288;要弄清什么呢?不得而知,知道的时候已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12288;#12288;回房脱掉衣往床上一倒再也不想任何事,吹灭煤油灯闭上眼呼呼地睡着了。

#12288;#12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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