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子洛对叶筱瑞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说——
当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有一个未婚妻子时,并不十分在意。但还是在暗地里命人打探叶硕棠一家的下落,毕竟叶硕棠救过自己的父亲,了解一下对方的动向也是有必要的。
通过下属的汇报,他得知有关叶家的一切信息,也就知道礼部尚书叶家的大小姐便是自己的未婚妻。
叶家大小姐叶筱瑞,叶硕棠与正妻谢婉心之女。个性刁钻任性,与家人关系极为不合。
对此,许子洛对叶筱瑞并无兴趣,指腹为婚的事情也就被他摒弃在一边。可谁曾想到,几个月后,吟阁竟接到叶硕棠的寻女委托。
于是,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本人,才惊讶地发现她与下属所调查出来的“叶筱瑞”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在后面的几次接触中他忽然觉得,若是与她成亲,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深夜,大雪纷飞,寒风簌簌拍打着院里一棵被银装素裹的大树。树冠内,一根足有成年男人臂膀粗细的树枝上有两个人,他们一黑一白;一站一坐;一个身躯高大健硕看起来格外孔武有力;一个身材如女子般纤细,脸上挂着一贯以来吊儿郎当的笑容,风吹起他的袖摆在半空中猎猎飘扬。
这两人,正是吟阁的南、北两位方主。
“唉呀,爷这次陪夫人省亲可真是高调,好东西一箱一箱地往这里送,也不怪乎引来一批又一批的强盗。大总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当是有什么好差事,没想到竟然是个干苦工的活儿,这几天真是累死我了——好好的新衣裳被整得又腥又破。欸,你说,我若是找爷要件新衣裳,爷会给么?”
北风的抱怨于南山而言,就是一群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叫。他目视前方没有看北风脸上的表情,说了一句
“如果你想被卸掉一条腿或许可以去找爷说说。”
闻言,北风的身子颤了颤。
“那还是算了吧。对了!我可以去找夫人。”
“你幼稚不幼稚,不就是一件衣服。”
“啧,你懂什么!就你这糙大佬爷们儿,活该没有……唔……唔……”
南山原本想回他一句,却见到有一个鬼祟的人影从对面的院里跑出来,于是伸手捂住北风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啊呸!你上茅房有没有洗手啊!”
北风扯了好一会儿才扯掉南山的手,满脸嫌弃,就好像碰到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南山没有理他,只将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跑出去的人。
“那不是叶柳柳么?这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家竟然独自出府,莫不是……去会情郎?诶?!南山你去哪儿!”
北风伸着手,连南风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对方就已经落到离他有一段距离的树上去了。别看南山身形魁梧,他的轻功在整个武林之中那可是数一数二。
“啧,就你喜欢多管闲事。”
北风嘀咕着背靠在树干上晃着腿。他仰起头,对着空气嗅了嗅,两边的鼻翼微微扇动,之后喃喃自语道:
“今夜的雪啊,怕是下不停喽。”
另一边,南山躲在暗处跟着叶柳柳出了叶府,又一路迎着飘舞的雪花跟着她来到一处距离叶府有一段距离的山上。她走得轻车熟路,可想而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偷跑到这里来。
“啊!”
叶柳柳一声惊呼,随即响起扑倒在雪地上的声音。
“哼!连你也欺负我!”
叶柳柳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雪,冰冷的雪冻得她的脸颊泛起一片绯红色。她气愤地朝着绊倒她的小雪坑踢了一脚,仿佛是非要踢了才能解气一般。
雪下得很大,这会儿已经没(mò)上她的脚踝。今夜没有月光,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她一脚一步艰难而又坚定地走着,就好像路的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而她必须到达那里。
南山在高处俯视着她,他的双眼即使在夜里也能看清楚一切事物——那双犹如猛兽一般锐利的眼睛。
她的表情和动作一一收入他的眼里。
当叶柳柳被从树丛里突然蹿出来的野兔吓到,尖叫着不慎将自己绊倒在地,往后倒滚两圈时,一声愉悦的笑从南山的嘴角溢出来。
“谁!谁在那里!”
叶柳柳因恐惧而紧绷着神经,而四周的黑暗促使她所有的感官都开始变得敏锐。她竖起耳朵又细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异常,只听见寒风呼呼吹动的声音。她这才松下一口气,复而从地上站起来。暗道是自己太紧张,将风声听错成了人声。
当她到达山顶时,风雪已经停下,取而代之,她面对的是穿破云层大绽异彩的日出。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为她驱散一夜的寒气。这种感觉令她觉得舒适,舒适得令她想要哭出来。
她垂着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叫喊着:
“为什么啊,我也是爹爹的女儿,为什么爹爹总是看着她不看我?”
“明明……我也是他的女儿啊。”
“想嫁给太子难道有错吗!”
“……”
她用袖子胡乱擦拭自己的脸,放下手,对着朝阳猛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气力大喊:
“啊——”
直到喊得没了气力瘫坐在地。她忽然觉得好笑,于是便愉悦地笑了起来。
南山看着她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的,百思不得其解。他蹙着眉头认真思索,觉得叶柳柳可能是被昨夜的寒风冻得不清醒了。
笑声渐弱,他又望过去。只见叶柳柳靠着身后的树干闭上了眼。他从高出跳下来,来到她跟前。发现她的呼吸均匀,该是睡着了。
南山盯着她微微翘起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的嘴角;想起她的哭诉。视线下移,瞧见她穿得并不厚实的衣服。
心念一动,他解下自己身上的黑狐皮裘盖在叶柳柳的身上。
叶府
叶筱瑞揽着许子洛来到前厅,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进来。来人是一名小丫鬟。
丫鬟的额角沁着薄薄的汗,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夫人,老爷,不好了,二小姐不在房里。”
“不在房里?什么意思?你是说二小姐不见了?”
二夫人杨鸳华听说女儿不在房里,声音突然上升几个阶,说得有点大声,把丫鬟吓着了。
丫鬟把头垂得低低的,颤巍巍地说道:
“奴婢听从夫人的指示去请二小姐出来用早膳,敲了门,里边儿没应。心道二小姐许是还没醒,便开门进去,进去之后发现二小姐床上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像有人用过的样子……之后奴婢便急急跑来向夫人老爷禀报了。”
“怎么可能!”
二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拉高裙摆往外走,前厅其他几人也跟了过去。
到了叶柳柳的房间一看,情况果然同丫鬟说的一样。
一大早的,叶硕棠便差遣府上的丫鬟奴仆在叶府内寻找叶柳柳的踪迹。
这种兴师动众的举动吵醒了在树上睡觉的北风。他在树上往下看,好家伙,底下都是人。他眼尖地瞧见自家主子正站在屋檐下。他纵身一跃,也不管其他人惊异的眼神,直接落在许子洛的身旁。
“爷。夫人。”
叶筱瑞看到他,十分诧异。回来归琉的这一路上她并没有见到他呀。
“你怎么在这里?”
“那当然是,保护夫人啦。”
“保护我?此话怎讲?”
“爷的安排!”
叶筱瑞的眼神幽幽地飘到许子洛的脸上,想起出行前他说过的话。她嫣然一笑,一把抱住许子洛的腰,投入他的怀抱。
“子洛,是这样吗?”
“嗯。”
“夫人不信我!”
北风抚着心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叶筱瑞被他的举动逗得哈哈笑,说道:
“我信啊!只是,这答案从你家爷嘴里说出来,听起来会更甜呐。”
“……”好吧,夫人当我没说。
“对了,叶大人这是在找什么呢?我看那边的地皮都要被挖掉了。”
“我妹妹好像不见了,在找她。”
“……叶柳柳?”
“你知道?”
叶筱瑞一脸惊喜,望着北风。
北风点点头,直接说道:
“昨天夜里她出府了。”
“柳柳出了叶府?”
叶硕棠听见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女儿半夜出府的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炸得他的耳膜嗡嗡响。
叶筱瑞的语气带着责备地对北风说道:
“那你怎么没拦着她!”
“南山跟过去了。”
北风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下颌,心里庆幸着昨天没有成功阻拦南山的多管闲事。
“他也来啦。”
叶筱瑞对南山的印象很好,长得高大魁梧一看就是可靠的人,虽然他的右眉骨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痕,但也足以证明了他是一个铁血汉子,更何况还是许子洛的下属,她很放心。
“爹,你放心,柳柳没事的。”
尽管如此,叶硕棠的心中依然难复平静。
幸好,等得不太久,有个奴仆急匆匆地跑进来,指着门口禀告。
“二小姐回来了!”
叶柳柳拖着疲倦的身体踏进家门,只想回房补觉。才走几步,就看见叶府一家上下浩浩荡荡地朝她的方向走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说实话,她被吓懵了,直觉告诉她,这事儿跟她有关。
叶硕棠大步流星走过去,在叶柳柳跟前,一只大手高高抬起。
“老爷!”
二夫人在后面惊呼。
叶柳柳出于本能,她瑟缩着身子闭上眼。下一秒,她被人揽入怀中。
“你这孩子,谁准你半夜出去了?一个姑娘家,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叫你娘和我怎么办?啊?”
听着这样的话语,叶柳柳的眼睛一酸,又哭了。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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