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西
今夜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只因这天是嘉西本地的传统节日——灯花节。
外人自城门进来便能闻到一阵芳香。街道两旁整齐地放置一个个花盆,盆中栽种着一株株娇艳的花朵,香味即是自它们而来。
街上摆满吆喝的摊贩和来往川流不息的男女,年轻男女和小孩手持花灯、头戴面容各异的面具。面具刻画的图案有兽面也有禽面,还有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形态各异数不胜数。
花灯的种类也是繁多,女子们所持的花灯大多是她们自己做的,可谓是独一无二,同路边摆放的花儿们一样,在人海中竞相争艳。
花灯于及笄未婚的女子有着重要的意义。在看不见容貌的情况下,男子可根据她们手中的花灯来判断哪个女子手巧,哪个女子做出来的花灯显得她很贤惠,哪个女子的花灯做工最差,最差的那个一般是没有男子会喜欢,除非他口味独特。
于是,男子可根据这个标准选择第一印象不错的女子当作未来的伴侣,待双方进行一番深入了解,待时机成熟后,便可实行男娶女嫁。
这种看似丝毫不严谨的变相相亲模式曾被前人所质疑,但事实证明通过这种方式而相识的结发夫妻都能相濡以沫白头一生。于是,这个传统得以保存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和崇尚。
栽种着各类花朵的花盆一直延伸至道路尽头的拐角处,每个角落都在呼唤着春意。
临近街道尽头,一处高大宅邸的红灯笼下落着一道修长的影子,那是一道人影,人影的主人着一袭月白长衣半靠在石狮身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人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上,留下额前一撮细碎的刘海。夜风拂过时,将他的刘海吹起,发丝在他饱满的前额上欢快地跳跃。
他双手环臂、闭着双目,长而翘的眼睫毛给他的下眼睑处平铺了一道弧形的阴影,一根根睫毛尖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
他的唇形是好看的菱角唇,上薄下厚、嘴角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像是在微笑,为他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他的呼吸均匀,若不是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会让人以为他站着睡着了。
“阿弥陀佛。”
凭空而来的一道声音在宋易文的身侧响起,他猛然睁眼,侧目看去,瞧见对方头戴“笑脸佛”的面具,根据对方的修长体型和声音推测是一名男子。他一手托钵一手竖直手掌,俨然是个出家人,只是他身上没有穿戴袈裟,一头乌发还披散在肩后。
就是这一瞬的时间内,宋易文的脑袋里快速闪过两个字——
骗子
宋易文眉头微皱,原谅他生处的那个时代总有一些伪和尚向路人讨要钱财,所以对此他多多少少有些反感。
再看对方白净的手指,猜想他的年纪应该与自己相仿。
宋易文感到十分痛惜,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有手有脚的大好青年要做这样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可他并不擅长拒绝,所以只能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宋易文脸上的表情全被藏在“笑脸佛”后面的那双含笑的眼睛收去。
尽管知道这个白衣青年对他感到厌恶,他依旧将托着瓦钵的手略微向前伸去,说着那句亘(gèn)古不变的话——
“施主,化缘。”
“……”
宋易文抬眸瞅了他一眼,透过面具上“笑脸佛”笑得弯眯眯的眼睛缝儿往里看,除了黑漆漆一片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心中纠结万分,不是他吝啬,而是觉得若是顺了这些人的意,那必定会增长他们的惰性,使之更加好逸恶劳、不务正业。
可……他人还站这里不走,又能怎么办?
就在他感到为难的时候,旁边府邸的一扇朱红色大门渐渐打开,并发出沉闷的开门声。
有一个人跨过门槛从里面闪身出来,他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黑,一只手上提着花灯,另一只手上拿着两张绘图奇特的面具。
“公子,在下的手不方便,来帮在下关关门。”赵远之站在半开的门前,用提着花灯的手招呼宋易之。
垂挂在竹棍上的花灯被他弄得摇摇晃晃,里面微弱的的烛光几乎快要熄灭。赵远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使得那张小麦肤色的硬朗面庞立刻慌乱起来。
惨了惨了惨了!这可是小小姐亲手做的,万一被她知道他连府门都还没出踏出去花灯就坏了,会被她恶狠狠地惩罚的!
赵远之蹲下身子,将花灯平稳地放在地上,等到里面的烛光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才暗暗松气。
宋易文见他这样,不由得无奈地摇头。
他忽然想起那个化缘的假和尚,随即转头往旁边看去。
他旁边的位置空荡荡,仿若刚才的那个人只是由他幻想出来的。不然那人又怎么会来得那么突然、去得又那么无声无息呢?
夜晚微凉,一袭凉风拂过,宋易文的脊梁莫名地感到一阵战栗,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衣。
赵远之看到他的小动作,连忙关心地问:
“公子可是冷了?在下这就回去给公子拿件衣服。”
说着他就站起来想往回走,可手里还拿着叮叮当当的东西,一时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颇有些为难。
宋易文过去抬手横在赵远之身前,朝他轻微地摇摇头。
“不必,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冷罢了,等会儿去到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暖和起来。走吧,我们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再不走的话,阿紫怕是要跳脚了。”
赵远之心里是想回去的,但一想到小小姐发怒的样子和手段他就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只希望能飞也似的到小小姐的身边去。
“那、那公子我们赶紧过去吧!”
宋易文好笑地拍着赵远之的肩膀,明艳的笑容为他清朗的脸庞增添几分活力。他过去将大门关好,随后从赵远之的手中接过一张面具戴在脸上。
那面具上的图案是阿紫的得意之作,若是不戴上,她会不高兴的。
尽管他也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只要能让阿紫开心就好。
宋易文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赵远之把面具戴好后立马紧跟过去。
赵远之被他的话吓着了,心中惴惴不安,恨不得想要伸手推着宋易之走,但他不能。于是只能在后面弱弱地问:
“公子……能否走快些?”
宋易文闻言,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扬起,坏笑道:
“嗯……好像不行。”
“啊?为、为什么?”公子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惨了,按照这个速度,小小姐一定又要气得拔他的头发,怎么办?他还年轻,还不想变成秃子啊……
街道上人来人往,宋易之停下脚步。
他朝着赵远之的方向半侧着身子,抬手捏住面具底端,往上掀起,只留下左眼掩藏在面具下的阴影中,使他的半张脸看起来十分深不可测。
宋易文幽幽地斜睨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怎么这么笨”。
他松开捏住面具的手,转而抬高,伸出食指在面具上敲了两下。
“叩叩”声刺激着赵远之的耳膜。
“你瞧这路上的人都戴着面具呢。”
赵远之讷(nè)讷地朝四下看,又讷讷地收回视线、愣愣地点头。
宋易文暗叹一口气,只觉得这家伙的脑壳子真是没救了,亏他还是这具身体的发小。
“所以你觉得短时间内能找到阿紫吗?”
那肯定是——
某人脑袋里的一条线“崩”地一声断掉了,果然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远之恍然大悟,大手往腿上用力一拍,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所以说,就算小小姐怪罪下来也能用“因为戴了面具一时找不到人”的理由蒙混过关!
赵远之暗自高兴着,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咳,他显然忘了自己是通过别人的提点才……
“赵!远!之!”
一声呵叱如一阵暴风自远处席卷而来,吹得赵远之的汗毛倒竖。
宋易文笑着拉下挂在额头上的面具,仿佛这样做就能阻挡掉一切喧嚣、与世隔绝。
“赵远之!没听到本小姐在喊你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身后传来少女甜美清脆的声音,但这声音在赵远之听来,简直就是魔音穿脑。
他哭丧着脸缓缓转过身,十分庆幸自己戴着面具。
赵远之垂下头俯视身高只及他胸膛以下腹部以上高的少(xiǎo)女(hái)。
“小小姐——”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小腿骨就忽然一阵钝痛,他条件反射地蹲下身捂着刺辣辣地疼的小腿,那欲生欲死的疼痛感令他想要躺在地上打滚。
“本小姐说过多少遍了!跟本小姐说话的时候要蹲下来!不长记性就踢,踢到你长记性为止!”
宋紫双手叉腰,脸上戴着和宋易文同款的面具,虽无法让人看见面容,但浑身散发着大户人家小姐的骄横之气,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主儿。
“是,在下记住了。”
赵远之含着泪在心中苦笑,他竟然一时忘了小小姐的禁忌,真是飞来横祸。
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轻喘着呼吸姗姗来迟,她们手上身上拎着挂着大大小小各种东西。
“哼,你们两个动作怎么这么慢,算了,给我把这些东西挂到他身上去。”宋紫伸出纤纤玉指,手指甲圆润光滑又带着粉嫩,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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