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晚宴是为漠北使者准备的洗尘宴,故而使者还未到场便不能开宴,场上此时的气氛还很其乐融融,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
叶柳柳抓住这个间隙,大胆同太子请示离座后便起身款款走向叶硕棠及其家眷所在的位置。
叶柳柳生母杨鸳华半掩住口鼻、眼眶泛红地看着正向她走来,亭亭玉立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
旁边的三夫人苏苗轻拍着她的后背细声安抚,叶晴则紧靠在三夫人身侧的位置并频频偷看美丽且让她下意识感到害怕的二姐。
叶晴和三夫人身侧的位置上还空着两块软垫,那正是叶默之和叶硕棠的座位。
两人去了哪里?
叶默之没有了幼年时的胆小性子,现在的他什么都敢尝试,胆子大得敢上天敢入地,初到皇宫也不觉得怯生,这会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叶硕棠正同宫中的太监在这人海之中寻他。
在场的三人随着叶柳柳的靠近而一齐起身。
“娘……”
叶柳柳同样也是红着双眼,她刚念出一个字便被二夫人阻止。
二夫人缓缓地摇了一下头,小声说道:
“在这里你是太子妃,是尊,妾身只是叶府一介妾室,乃贱,如何能承得住太子妃这一声叫唤。”
叶柳柳闻言后,心疼得像是要裂成两半,她摇头,要去握住二夫人的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拂开。
叶柳柳不依,又伸手过去,几番下来竟是得不到半点好。
二夫人心里虽是极想将她揽过来互诉思念之情,但她不可以,这大殿之内几百来双眼睛都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又怎能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
所以她不希望叶柳柳嫁入皇宫的原因之一便是规矩太多,许多事情都必须谨言慎行。当真是不如嫁给普通人家,还不用像这般束手束脚。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女儿嫁入皇宫已经成为了事实。
“太子妃,不可以。”二夫人慎重地朝叶柳柳摇头。
“鸳华说得是,太子妃就莫要继续为难我们罢。”
叶硕棠牵着满脸兴奋的叶默之走过来,他一放手,叶默之便快步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笑嘻嘻地拉过叶晴,在她耳边不知悄悄地说了些什么,惹得叶晴小脸微红地跟着笑起来。
叶硕棠也抬脚越过叶柳柳,径自坐在软垫上,一边惩罚性地掐住叶默之柔嫩的脸颊一边训话。
叶默之疼得嗷嗷叫,连连说着“不敢了、不敢了”,这下不止叶晴,连两位夫人也被逗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叶柳柳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顿觉刺目,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半步,对于宫中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事情她也不打算说了,随即转身失魂落魄地回去太子身边。
她离开后,两位夫人与叶硕棠相视一眼皆是一阵无奈。
感觉到身侧女子的失落,太子并不打算过问她为何这样的原因,高高兴兴去见父母,归来时却是满载失望,稍微动动脑子答案便能呼之欲出。
申时末,漠北使者终于姗姗来迟,晚宴也得以开始,众人皆是敞开肚皮欢畅地吃这满桌的山珍美味、瞧那舞姬在殿中央舞得一手好水袖。
酒足饭饱,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宫女们井然有序地上来撤掉桌上的残骸换上馨香的醒酒茶。
叶柳柳吃得不多,她满脑子都是娘亲对她表现出来的生疏态度和他们一家子和乐的画面,她忽然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但是,她并没有错啊!她能嫁进来全是皇上的旨意,她又不能抗旨……
叶柳柳在心中如此埋怨。
由此看来,叶柳柳作为“太子妃”还称得上合格,但作为皇室一员却是少了一份自觉,即是与非皇室之人保持距离的自觉。她现在的思想还太过稚嫩和天真,所以还不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叶柳柳此时的心思不在宴会之上,连宫女送上来能解渴的茶水都没看一眼。她正想着事儿,忽然,本是一言不发的太子“嚯”地一下站起身,大喊“我不同意!”把叶柳柳吓得一个激灵。
她匆忙抬眼,却见满大殿的人皆是露出惊愕和诧异的神色,望着她,不,确切来说是望着太子。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她只能佯装镇定地垂下眼眸,聚精会神地注意着人们接下来的举动和言语。
“不同意?使者说的是将漠北公主许给闫将军,皇儿为何不同意?”皇帝的言外之意即是,又不是将公主许给你,你这么反对做什么?
景佑轩眉头微蹙,一听说那个使者要让他们公主嫁给闫清流他想也不想就站起来反对了,连自称都没来得及换,一个“我”字脱口而出,根本没有去考虑如何应对反对之后的问题。
他一时语愕,但面上依旧神色自若,不让别人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听到这里,叶柳柳算是知道了前因后果,但对于太子的激烈反应,她也觉得纳闷。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漠北使者,他们都不十分赞同让漠北公主嫁入闫府。明面上虽说是为增进两地长远关系而让公主嫁来景琉,实际上他们打着什么样的小心思谁能猜不出?
闫府是什么地方?闫清流是什么人?
那可是景琉的守护神、战神,一个本该是敌国的公主来凑什么热闹!
可他们却也没办法回绝,一切还得凭皇上的决断。
只是他们没想到,太子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转念一想,太子会如此维护闫将军也是合情合理,因为他们都知道两人从幼时开始就是同窗,何况闫将军曾救过太子一命,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两人肯定培养了如同手足一般的情谊。
他们自以为太子也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会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对。
景佑轩粗略地扫了一眼殿内的人,最后将视线放在漠北使者的脸上,忽然,他的眉头一松,嘴角扯出一抹可以称之为“邪佞”的笑容。
“听闻漠北公主姿色卓绝,不如让本太子收了吧。”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先是鸦雀无声,而后响起一片哗然,连皇帝都微微蹙起眉,一双锐利的眼睛望向自己唯一的儿子,若有所思。
漠北使者闻言,也是一阵怔愣,旋即恢复正常,看向太子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不过这大殿中,最为感到惊讶的,定属叶柳柳。
她渐渐收紧放在大腿上的手,很快就让那块地方的布料留下几道褶皱。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意味的眼神。
新婚不足一月,太子便打算另收妃妾,看来她这个太子妃做得并不怎么样嘛——
这些人定是这样认为。
太子啊太子,你究竟是要置我于何地,若是真的那么讨厌我,又为何要在那一夜对我那么温柔,让我心存希冀。
皇帝看出叶柳柳的尴尬,他轻咳一声,说道:
“皇儿休要胡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能说出如此轻率的话来。”
“父皇,儿臣没有胡闹,儿臣是真的想要将漠北公主收入后宫。”
“这……皇儿可是认真的?”
“是,儿臣很认真。”怕皇帝不信,景佑轩还特意面朝着皇帝,让皇帝看清他眼底的坚定。
皇帝叹出一口气,既然如此——
他抬眼看向叶柳柳,后者也好正侧头看过来,将她眼中的失神一览无遗。景烨自觉是皇室亏待了叶柳柳,可太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也断然不会为了顾及她一个人的感受而拒绝太子的请求,毕竟太子才是他的亲儿子。
而这后宫,历来的皇帝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他也不例外,只是他的挚爱唯有臻皇后一人。她叶柳柳尚无法成为太子的挚爱,只能说是她还做得不够好。
既然如此,若是让漠北公主嫁入宫中,或许能够借此改善叶柳柳与太子的感情?他知道叶柳柳一直爱慕着太子,想必她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改变,最后说不定能够获得太子的欢心。
景烨的算盘在心里打得“啪啪”响,其中的利和弊都在他的权衡之下调整得恰到好处,按照他的想法,利终归是会大于弊,
于是,他同意了太子的请求。
“老爷……”
杨鸳华隐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实在不忍见到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可是她又能如何?虽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叶硕棠神色严肃,一手揽住杨鸳华的肩膀给予她安慰。
叶晴望着二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禁跟着难过起来,瑞姐姐说得没错,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的自由,只能成为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晚宴结束,人们相继离开,叶柳柳抬头朝着叶硕棠他们位置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五张软垫之上已是空无一人。
叶柳柳心感微凉,略一抽鼻,满心复杂地在碧珠的搀扶和其他人投来的同情目光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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