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露亚的疑惑

“王兄还没醒么？”露亚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愠怒，没有好脸色地面对着她前方一群经过一个晚上依旧一无所获满脸疲惫，仿佛又苍老了十几岁的御医们。

其中一名带头的御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摇头。

“还未……”

露亚“哼”了一声，与她母妃一般冰冷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道：

“父王说得没错，你们就是一群庸医！既然如此还留你们做什么，不如……”

露亚平日待人和善，但一关乎到至亲的生命安危便是出口不饶人，直把人说得面红耳赤羞愧得无地自容。

御医们纷纷低垂着脑袋承受露亚毒辣的言语攻击，他们无口反驳也不敢反驳，经过这一夜他们也不得不认识到自身的能力不足。

忽然，一道惊呼自御医一行人之中冒出。

“殿下醒了！”

这一声如惊雷乍起，露亚的声音一下子顿住，她迅速转身朝躺在床上的人看过去，身后的御医们也跟着惊喜地凑上前。

果然瞧见亚斯已经睁眼醒来。

“王兄！”露亚的双眸发亮面露欣喜，提起裙角抬脚小跑上去，只是还未靠近床边就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公主且慢。”

露亚一脸莫名，蹙着眉毛怒瞪拦住她的人。

顶着公主凶狠的目光，那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臣觉得殿下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本因亚斯苏醒而稍有松懈的一群人听说这三个字，神色顿时又紧绷起来并将视线投到亚斯身上细细打量。

很快，其他人也同样发现了问题，脸色皆是一阵发白。

有几人心存侥幸，上前动手为亚斯检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面上也跟着显露出绝望之色。

“什么情况你们倒是说啊！”露亚被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逼得没了脾气。

几人之中年纪最为年长的御医回答道：

“殿下双目空洞无神，且不受外界刺激作出反应，是以臣等断得殿下——”

“说啊！”露亚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抖动，听御医说到这份儿上，她隐约能感觉到亚斯的情况不容乐观，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双目已盲……殿下的双目……已盲。”回话的御医垂下脑袋沉痛出声。

他的话语使得内室响起一片吸气声，接着就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你说什么？！”

一道尖锐的女声自众人身后响起，惊得满室的御医刷拉拉地跪倒在地。

“王、王后”

“母后！”

安王后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微抬裙角目不斜视，越过众人径直走向亚斯。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深切地感受到来自安王后的怒气，那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就像是踩在他们的心上，纠得心脏渐渐紧绷起来。

唯有露亚一人大着胆子跟上去。

安王后站在床边，俯下身子观察亚斯的眼睛。

果真如御医所说，这双眼睛确实不似以往那般明亮有神，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薄纱，死气沉沉。

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可——这来得未免也太让人猝不及防了些。

安王后心有疑虑，按理说亚斯的眼睛至少还能再用一年才是……

当初那份记载了秘术的手札确实是那样记载。

难道是因人而异？

毕竟从古到今，习得这摄魂之术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与记录在册的结果有所出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好在她昨日听闻亚斯的双目出血后便已有所猜想，提前做了其他的准备，才得以使这场突来的变故不至于打乱她的计划。

只是心里感觉有些可惜罢了。

她在他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竟然还没等到她将他身上的价值利用得淋漓尽致便骤然如星辰陨落。

思及此，安王后的脸色又是一沉，她站直身子面朝众人，锐利的视线快速从他们身上扫过，随即素手一挥，冷声命令道：

“索邙不需要将太子治盲的御医，来人，将这群庸医打入天牢！”

闻言，御医个个大惊失色，其中稍显年轻的几个人连连叩头求饶，生生地将前额磕出瘆人的血窟窿。

守候在门外的侍卫答应得掷地有声，他们踩着一致的脚步跑进来，迅速地制住并带走四下乱窜且哀嚎不断的御医们。

内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外头几声断断续续、渐行渐远的哀鸣。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被同时带走的露亚不由得收拢五指揪住被角，尽管他们治坏了王兄的眼睛固然可气又可恨，但她明白一旦被收入天牢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她凝眸望向安王后单薄背影的眼神充满忌惮。

安王后面无表情地侧过身来，看了一眼睁着双目且从头到尾未发一语的亚斯，转眸对上露亚的眼睛，说道：

“在这里陪着你王兄。”

说完，她便携着宫婢提脚离开这里。

等人走远，露亚忽然感觉到一个带着暖意的掌心覆在自己微凉的手背上，心下一顿，扭头看去。

“王兄！”她压低声音小声唤道。

见亚斯作势在坐起来，她起身要去扶他，被他抬手拒绝。

亚斯笑了笑说：

“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闻言，露亚只觉得心口一窒，眼眶瞬间泛红。

“可是、可是……”露亚一头撞进亚斯的怀里泣不成声。

她这一撞，使得他撑在被褥上的右手滑进枕头底部，指尖毫不意外地碰触到坚硬冰冷的物体。

他的眉峰蹙起，给本就深邃的眼窝增添一层阴影。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竟然以为那些药丸真的能帮他延缓摄魂术带来的后遗症。

以致于他现在满肚子怨气，却不知该往哪儿倾倒，只希望那人不要被他揪出来，要不然——

亚斯暗暗地咬了一口后槽牙。

露亚的哭泣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恍过神来，抬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出声安慰道：

“乖，没事。”

没事？眼睛都看不到东西了怎么可能没事嘛！每次都这样搪塞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露亚双眉一竖，吸吸鼻子，抬起氤氲的泪眼怒目瞪着他。

但目光一触及他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和那双不再明亮有神的眼睛时，眼泪唰地一下又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露亚不放心让亚斯一个人待在屋里，除了怕他无聊，更担心他会因为突然的失明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所以直到入了夜，露亚亲眼看着他躺床睡觉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宫苑。

回去后，等候多时的宫婢领着她进入浴房，伺候她洗浴穿戴。

完毕，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挥退宫婢，赤脚爬上床铺，曲腿坐在被褥上，不着急睡觉而是两眼发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一个将自己包裹得一身黑的人影倒挂在房梁上，伪装之下，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仿佛装进了两颗耀眼星辰的眼睛。

他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在室内搜寻着，眼一眨，凝眸发现了目标，眼尾处扬起一丝笑意。

他用力晃动自己的身体，一个翻身，轻巧落地。

黑衣人一边踩着步子往露亚的床边靠去，一边拉下包住口鼻的黑色面巾。

拉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显露出杀气，足尖一点，快速朝着露亚的方向冲过去。

他没有拿出利器，因为双手就是他最方便的武器。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触到露亚细白的脖颈时，一道刀锋划破空气的细微蜂鸣声凭空响起。

全身的汗毛瞬间警觉倒竖，他秉着呼吸，上半身猛然往后退去，垂下的视线瞧见尖锐的刀尖堪堪擦过他的下巴，紧接着就是对上露亚那双如同坠入冰窖之中寒冷彻骨的眼神。

现下，在这绝美的容颜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白日里的乖巧，有的，只是漠然。

北风对她此时判若两人的变化毫不感到意外，早在与她初次相遇时便知晓她的“特殊”——

在感知到未知的杀气向她逼近时会做出超常的反应。

点到为止，北风迅速拉下黑色面巾露出整张脸，双手高举在脑袋两侧作投降状，小声叫道：

“是我是我！”

露亚看清来人面貌，眸光微闪，眼帘轻眨。

再睁眼时，眼中的冷意已然消失不见，神色也恢复常态一脸无害。

这眨眼间的变化实在是叫某人叹为观止。

所以北风对她心存好奇，她的存在勾起了他少有的兴趣。

露亚收起反手握在右手的银色匕首，撅着嘴嫌弃地开口道：

“怎么又是你，一边儿去，本公主在想事情别打扰我。”

北风无视了她话里的逐客之意，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下巴搓了搓，道：

“想事儿？跟我说说呗，我可是十分愿意当公主的解忧之臣。”

露亚神色莫名地看了他几眼，说：

“你？你一来路不明的人，本公主如何相信你？更何况还经常这样自由出入本公主的闺房，要不是你那几个本领入得本公主的眼，本公主早就高喊宫中侍卫将你抓起来关入天牢了！”

“嗤，那得要他们有这个本事。”北风一侧的唇角微挑，不屑地一笑，眉眼之间满是毫不掩饰的狂妄。

“真不打算告诉我？”北风的双眉挑起，看向露亚。

露亚撇着嘴，她明白北风的实力不俗，但他又确实不像是有歹心的人，不然哪会让他这么放肆。她犹豫了一会儿，觉得有件事儿的确得有个人帮她分析分析，而眼前这个人——

她抬眸不期然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真挚不含半点虚假，她能感觉到他确实是想帮助她。

可是，他图什么呢？

一个月了，她看不懂他。

露亚移开视线，将目光放到把玩在手中的银鞘上，这才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

“王兄眼盲的消息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我……发现他出奇地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