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六合六意

在某种时刻，他依然会想起六十多年前的时光，有些事情足够遥远，但是记的深刻，那些平淡的岁月里伴随着他每日每夜苦修拳术弓术的宝贵生涯，现在想起来却是少有的平和时期。

除此之外，他能够想起的除了战争厮杀血肉横飞的屠宰场，便就只有那一段安静时光，多么幸福的短暂时光，竟是转瞬即逝再也回不去了。

某些时候，也能够偶然想起那些不存在的人，虽然早已作古——叶遥镜不禁暗自庆幸，又有一丝难得的哀伤愁绪，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更别说他这种可能下一秒就会力竭而亡的老头。

春风沙沙作响，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对面男子急速奔行的步伐，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道嘶哑杀伐的曲目，仿佛是命运为他特别打造的丧葬曲目，就在今天便要把一切从曲谱上抹除。

“姚家吗？”听到男子的声音叶遥镜忍不住去想，记忆中似乎有印象，但是又有些模糊，于是把苍老的脸庞微微转移，枯瘦的手掌从脖子上摸过，满目猩红的血液泛起沫子。

“六合技法！“男子停住脚步，口中略微喘息，从脑海中搜寻到了一抹记忆，六合六意，六方六形，”你所习的，是哪个流派？“

叶遥镜摇摇摆摆的站起，从额头流下的血迹几乎要把他所有的视线遮蔽：“你知道的不少，连六合拳术的流派都知晓……“

“用你们这个时代的说法，习武之人必要通晓百家拳术，方才能在迎敌之际变招拆招，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嘛！“男子莫名的笑了笑，又说道：”我能够知晓六合技法自然也不奇怪。“

叶遥镜看着面前的男人，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

他能够知晓六合拳术自然是有缘由的，不但如此，他下一步动作却让叶遥镜陷入了极大的惊讶中。

他的四肢猛然一变交叉抖动了起来，接着双腿交替弓步起伏，两只手臂一时化掌一时变拳，拳势行至半途，右手变掌从腋下凌空推去，目标正是叶遥镜的胸口，左手同样如此，不过是紧握成拳，与右掌保持统一轨迹。

“迎门！“叶遥镜脱口而出，这拳势以及力贯六方六合的通达激荡，他又岂会看不出来，所使得绝对是最最最正宗的六合拳法。

不，仿佛要更高明一丝，结合了人体最合理最本能的格斗技巧。

掌势太快太猛，就算是对六合拳术无比熟悉，但以他目前的体力也很难全力抵挡，不过，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啪啪……接连八道急促的踩动，叶遥镜一瞬间窜了出去，这一幕落在男子眼中，惊讶如同翻江倒海，竟然把梅花步与开弓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迎门炮的最大天敌，八步赶梅引天弓！

世间在厉害的拳术都有着破解之法，而最容易破解迎门炮的，除了其他不多的几式技法，在六合拳势之中，便最属八步赶梅引天弓。

八步赶梅花，双肘引弓膝似箭，若敌者退，则如牛皮糖一样黏上去，近身缠斗手、足、肘、膝、肩、胯为疾风暴雨，连绵不绝。

若敌者不退，便正中下怀，六合劲力通达六方，激荡如雷引亢成劲，六意六形神壮之下，拳势重若千斤犹如数重浪涛层层迭起，肉体硬抗岂有不伤之理。

姓姚的男子虽然震惊，但震惊的是沈翊当年竟然在六合技法上有所保留，而自己与其交换的八极技法一并授之，并没有保留之处。

迎门炮，当头如大炮，便是气劲就震动非凡，配合啸声中者如同五雷轰顶，他不信挡不住，而且自己还有八极劲力作为后续延绵。

不躲不避！

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姚秀此人后退半步，更别说是这个时代，更没有这个可能！

叶遥镜早有准备，利用六合劲力屏住一瞬间的听觉，二人四掌接触，砰的一声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气息摩擦，姚秀挡住了叶遥镜的所有攻势，却没有想到他的膝盖以诡异的姿势撞在了自己左肩上，剧烈的痛楚直达心田。

这就是六合劲力，一旦中招，便会向着全身扩散，轻者骨头碎裂，重者瞬间毙命，这是六合拳势压箱底路数，但凡不是生死搏斗都不会使出。

姚秀脸色绷的涨红，一口红色利箭吐出，直接从叶遥镜掌心穿过。

世间无人能够让他后退半步，他终于还是退了。

他轻轻倒退，终于支撑不住坐了下来，叶遥镜立即止血，目光却渐渐涣散，仿佛是油尽灯枯。

“好一个八步赶梅引天弓！“姚秀语气冷淡，躺在地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没想到还是被那家伙摆了一道，竟然骗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藏私……“

“也罢，反正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见着你了，就算见着你也是不死不休了。“

他自言自语，自说自答。

叶遥镜浑身虚脱，手掌的血液勉强止住了，但是生命渐渐流逝，似乎命不久矣，走到姚秀身前：“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六合拳势中的迎门炮！“

“迎门炮？“姚秀一愣，转而一想才明白：”原来这招叫迎门炮……“

嗯？

“至于我的六合技法，自然是别人教我的，说了你也不懂。“

“是我败了。“姚秀的心思渐渐静了下来。

叶遥镜摇了摇头：“我虽赢了，可是代价是这条老命。“

“我赢在体力，你赢在技法，自我习得八极近二十五年，你是第一个以技法上胜过我的人。“

叶遥镜笑道：“我自十岁习武，四十岁大成，打遍神州内少有敌手，自五十岁便日感体力衰竭，到七十岁的时候已经算是半个废人了，如今刚好八十岁，能够短时间胜过你，靠的不过是此前维持我性命的那口气而已。“

“七十年浸淫此道，一身经验技法早已形成本能，你不如我实属正常。“

他的意思是输给我并不丢人。

“让我不明白的是，似你这般人物，又岂会无故追杀两名少年？“

这话让姚秀又是一愣，事中缘由他不可能说，说了对方也以为是天方夜谭，毕竟所处时代不同：“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这样吗……“叶遥镜细细呢喃了一声，话中尾音还没有消散，却见他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精光爆射，狠狠的扑向姚秀。

突然的翻转让姚秀一愣，手中动作已经来不及抵挡，只能鼓起全部劲力放在胸口位置。

砰！

掌劲再次贯穿，姚秀倒飞出去。

叶遥镜也不好受，体内血液逆流，再也忍受不住喷薄而出，急促的喘息着。

这一瞬间叶遥镜在抬起头来，却失去了姚秀的踪影，他突然惊讶的发现，似乎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不止是时刻威胁着之前那位少年，更可能对于这个世界造成颠覆性的影响。

这些是武者的直觉，对未来敏锐的直观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