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下荆轲

2018-06-19 作者: 涂辰
第一章 在下荆轲

“秦舞阳,秦舞阳,放饭了,快起来,别装死!”

秦舞阳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吆喝,那语气跟农村赶猪猡的差不多。

头好疼,秦舞阳费力的睁开眼睛。

“小龙虾还行,白加啤什么的干多了真要命。”

他摇晃着脑袋,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起来。

凭着气窗里射进来的微光,秦舞阳看清了周围:

这是一间囚室,阴暗潮湿,腐败的草堆上满是污秽,空气中混杂着鲜血,汗臭,排泄物种种味道。

“哇靠!!什么情况,我这是进了阴曹地府?”

看了一眼满身翻卷的皮肉。

秦舞阳发出一声绝望又凄厉的呼号。

随后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

燕都大狱,三丈来高的青黑色围墙上白雪皑皑。

深秋过后,大雪漫天,寒气愈发的重了。

狱前衙堂里却是人声鼎沸,屋内十分的暖和,角落里四盆红碳烧得正旺。

“中啦!”

一声刺耳的嚎叫在厅上响起。

“大人神射..”

“典狱大人不愧是投壶魁首,十步之外九中九的本事当是燕京第一,来来来小弟们喝酒认输...”

厅上十来个穿着皂衣的狱卒,正围拢在一个头戴红巾的胖子身边,高声叫好。

“蠹虫!”

这个声音很低,短促有力,但却让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啪”

典狱手里的短箭掉落在地。

“谁!活腻歪了!”

他怔了一怔,随后摇晃着胖脸大声冲着来人叫骂起来。

在这大牢里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呼”

来人身形如鬼魅,眨眼便到了典狱面前。

“啊,大,大人饶命,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

典狱还没来得及开骂,周围的狱卒更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头儿已经捂着脸惨叫着跪倒在来人面前。

地上多了一只肥嫩的耳朵,上面还冒着热气。

“我要见一个人。”

声音的主人很年轻。

“好好好,大人要见谁,你,你们这些蠹虫给我滚远点,别过来!说你呢,滚!”

典狱大声喝退了众狱卒,隔着顶在喉咙上的幽蓝色短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一身蓝色绣金双鱼纹劲装,脖间围着白貂尾,身形瘦长,高八尺有余。

短发无须,脸上棱角分明,皮肤十分的白净,眉眼锋利如刀,一双黑色的眸子如同深渊中的漩涡,摄人心魄。

典狱的脑中思绪百转,一时间却难以猜到来人的身份。

自古以来,只有受了髡刑的囚徒才留短发,但这青年却并未黥面,显然不是囚徒。

燕国境内,能穿绣金双鱼纹服饰的人,必是皇族嫡系,可皇室之中年纪最轻的太子丹也已经年过四十,也不可能。

而且此人的出剑之快,超乎人眼所能反应的极限,电光火石之间就削去自己的左耳,甚至剑的速度过快,产生的高温瞬间将伤口烫平,竟然只流出一丝鲜血。

如此本领,恐怕也只有学宫的高徒才能做到。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结果只有一个。

这样的人,不是他一个小小典狱能够违逆的。

“大,大人要见谁,只管吩咐,只要您开口,我立马让人这大狱里的五百囚徒都拉出来给您过目。”

典狱语气谦恭至极,他挺直了身子,不敢动弹半分。

那柄幽蓝色短剑虽然只是轻轻的搭在他的咽喉,但他十分的肯定,只要他稍有异动,呼吸之间,他那颗胖大的脑袋就得滚落在地。

“混账!蓟乃是我燕国都城,牢狱更是刑法重地,典狱肩负执掌牢狱的重任,你们,就是这般忠于职守!?。

青年厉声呵斥,声震屋瓦。

他话音未落,眉毛一横,瞧了一眼周围的狱卒,随后脚步连点,犹如蝴蝶穿花,再次消失在众人面前。

随后屋内剑光又起。

一众狱卒目瞪口呆,只觉得耳边微微发凉。

“啊啊啊啊·····”

“我的耳朵···”

眨眼的功夫

地上又多了十余只冒着热气的左耳。

衙堂内此刻已是哀嚎满地。

“昨日当街杀人的少年何在,我要见他。”

青年说罢,缓缓收剑。

叹息一声,径直出门而去。

............

阴暗的囚室里寒气逼人,墙角的烛火发出昏黄的亮光。

黑暗的监牢里,一个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的少年仰面在满是污秽的烂草堆里,动也不动,似乎早已没了呼吸。

他的身上满是深红色的伤口,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出模样,脖子上挂着一枚精致的四足小鼎吊坠,那小鼎在这阴暗的囚室,隐隐闪着极其微弱的绿光,旁人若是看得不仔细很难发现。

“大人,这人就是昨日当街砍人的秦舞阳,这小子是学馆的马夫,吃了豹子胆,一个傻子,居然敢抢劫王都医馆,跟医馆的十几个伙计当街斗殴,砍死三人,砍伤五人,简直罪大恶极,本应就地正法。不过他身中三十余刀,鲜血盈衣,能撑到现在实在是命大,而且又是燕京学馆的人,不好处置,司寇大人便命小人将他囚于死牢,自生自灭。”

典狱的脸上依旧满是血污,那只左耳被他揣在怀里。

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自忖今天是倒了血霉,得罪了面前这位祖宗。

“庆轲大人是大王客卿,又是太子丹的兄弟至交,地位尊崇,您若是早说,小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虎胆,也不敢对您失礼啊。”

典狱已经把身子压到地上,大声说道。

“出去。”

庆轲挥手屏退典狱,眼睛却只是看着牢中的囚徒。

“秦舞阳,还活着吗?。”

“······”

草堆上的少年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不说话?”

庆轲淡然道,以他内罡境界的敏感,自然看出牢里的少年虽然极度虚弱,但生机尚存。

他嘴上虽然轻松,心里却是十分唏嘘,秦开乃是燕国镇国大将军,于赵国李牧并称北境长城,天神一般的人物,他的子孙,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庆家祖孙三代都曾做过大将军的亲兵,深受将军大恩,到了庆轲这一代,天赋异禀,考进了稷下学宫,成了人中龙凤,但父亲临死前却是再三嘱咐,秦家若是有难,一定要尽力帮扶。

他在学宫待了四年,一回燕都就打听闻秦府的消息,得知秦家败亡,只剩下一根独苗,这才匆匆赶来。

“谁····!”

秦舞阳低吼了一句,艰难的坐起身子。

经过一夜的痛苦挣扎,秦舞阳总算是搞清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智商为负,肌肉却异常发达的傻子,而且还是倒霉的罪臣之子,靠在学馆养马挣钱活命。

“大白,二黑,黄毛······名字起的真够土的。”

秦舞阳无奈的摇摇头。

这家伙去医馆买个药,居然都能被十几个人追砍,弄得跟铜锣湾黑社会似的,明摆着是被人所害,谁这么闲的鸟疼,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他现在开始怨恨起他老爸来,没事读什么刺客列传,读完之后还长吁短叹,非要给自己儿子取名叫秦舞阳,这下好了,把儿子坑惨了。

秦舞阳费力的撑开眼皮,看了一眼灯下的青年。

滋滋流淌的鲜血差不多抽干了他的全部气力,他努力的调动起仅有的力气让脑中的思绪运转起来。

庆轲?

尽管接受了以前傻子秦舞阳的记忆,但他搜肠刮肚,依旧想不起来眼前的这个帅哥是秦家的哪门亲戚。

秦家被抄得干干净净,还背着个败军祸国的恶名,旁人躲都来不及,难道还会什么有权有势的故交前来探视?

“呵,身上唯一的五个刀币还被狱卒给搜刮去了,不过看这人的气度打扮,估计没个三根大黄鱼根本拿不下,终究是无用。”

秦舞阳颓唐的叹了口气。

穿越到一个傻子身上就算了,还是个死囚,这基本上是拿着新手武器就要下炼狱副本的节奏。

他也没兴趣跟来人闲扯,前世公务员出身,监狱里的弯弯绕如何不清楚,一个没权没势没钱的傻子,死了白死。

想到这里,秦舞阳便自顾自的活动起筋骨来。

虽然这幅身体接近一米八五,肌肉健壮匀称,比自己原来的中年油腻男强不知多少,放到后世妥妥的型男一枚,可这满身的刀伤割得跟破布袋一样,卖相简直凄惨。

加上撕心裂肺的巨痛,实在是难以忍受。

不过秦舞阳倒是很惊讶自己的身体素质,放到现代,一个人被砍了三十多刀,没有包扎消毒输血,就这么在臭烘烘的牢房里放了一整天的血,十条命都不够死的,这个家伙居然硬是撑到大半夜才嗝屁。

“兄跌,你的仇我恐怕没命报了,以我现在的情况,送到北京军区总医院,专家会诊,估计都得老老实实领死亡报告。”

秦舞阳苦笑一声。

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像是烤红的烙铁,时时刻刻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经历了一夜的煎熬,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挺不过去了,要不是两世为人,心理素质过硬,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小子,有点胆气,不怕死?”

青年见秦舞阳居然笑出声来,不禁有些意外。

“你到底是谁?”

秦舞阳犹豫片刻颤声道。

这人迟迟不走,如果真是秦家的故交,看他的气派应该是个大人物,那说不定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求生的欲念驱使他抓住最后能够活命的机会,毕竟,死过一次的人绝对不想再死第二次。

那冷峻青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在下,庆炎之子,荆轲,拜谢。”

说话间居然恭恭敬敬的朝着秦舞阳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你?你是荆轲?当真?”

秦舞阳仿佛是瞬间打了鸡血,扯着嘶哑的喉咙喊道。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荆轲刺秦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秦舞阳如何不知。

专诸刺王僚。

要离刺庆忌。

聂政刺侠累。

荆轲刺秦王。

虽然年代最晚,而且还失败了,但荆轲无疑是古往今来最牛掰的刺客之王。

“荆轲,秦舞阳?”

可秦舞阳随后打了个激灵,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在司马公的刺客列传中,秦舞阳是荆轲的跟班,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怂货,连秦王的面都没看清,直接在吓瘫在宫殿之下,最后被乱刀剁成肉泥,成了千古笑谈。

可自己现在这情况,神仙难救,就算是命大活下来也是残废,荆轲愿意找一个这样的跟班?

“咳咳咳,你这是何意,你我并不相识,有何事要谢我?”

到底前世是三十多岁的油腻中年,虽然心中早就掀起惊涛骇浪,但秦舞阳强做镇定,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子,你别误会,我这一拜乃是我为家父庆炎所拜,家父早年跟随你爷爷秦开大将军北上辽东抗击异魔,充任中军亲卫,在战场两次为大将军所救,他老人家临终前特意让我前往秦府为家将,以报答恩情,不过我从稷下学宫出来,刚回燕国,便得知秦府败落,大将军不知所踪,其子秦林死于秦兵之手,秦家只剩下你这不成器的小子,现在看来,此事只能作罢。”

荆轲起身,冷冷的看着秦舞阳,似乎在思考什么。

“噗···作罢??”

这一盆冷水泼的秦舞阳是头晕眼花,险些跌坐在地。

身上的伤口被这一牵动,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荆轲可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血气亏败严重,要是再不救治,只怕一时三刻就要见阎王。

“你身为将门之后,天赋异禀,未曾修炼,仅凭肉身本能,能于十数人围攻重伤不死,是块习武的好材料,不过这脑子却愚钝至极,居然被小人暗算,实在不成气,想必是秦府破败,无人教导所致。”

荆轲的神情有些惋惜,毕竟秦开大将军昔日领军四十万北拒异魔,修长城三千里,大散关一役,歼敌三十余万,斩杀魔王英招,威震华夏,堪称中华神将,那是何等的英雄,可他的儿子秦林在易水西岸为秦军所败,秦府被燕王抄没,族人遣散贬为庶民,想来叫人唏嘘不已。

“我秦家的事,与你何干,你大驾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秦舞阳不住的咳嗽,胸中五内俱焚,剧痛难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裹挟着鲜血不停的往下流。

他何尝不想好好练武,可自古穷文富武。

炼气修身,吃得是山珍海味灵芝仙草,用的是蛇丸虎骨灵丹妙药,这些可都是要拿如山如海的金银来填的。

秦家被抄,他身无分文,全靠学馆的饭堂剩饭和每月的月例银子过活,温饱尚且艰难,又何谈修炼武功。

“我如今是燕国上卿,身份尊贵,你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何不求我救你性命?”

荆轲眉毛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牢里的小子。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要救便救要走便走,不用在此惺惺作态。”

秦舞阳当真是没想到传说中刺客之王,他玩游戏时最爱的本命英雄,居然是这么个人,秦家明明对他有恩,他不相救就算了,还出言奚落。落井下石,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是吗?你可别后悔。”

荆轲转身便走。

“命在旦夕,恕不远送。”

秦舞阳绝望中一声怒喝,终于是忍不住疼痛,眼前一黑,仰面倒在地上。

“好小子,有点骨气。”

荆轲停住脚步面露微笑,一个闪身,下一刻便已经到了监牢之内,连牢门的铁锁都没掠动分毫。

死到临头还如此硬气,虽说是莽夫行径。

不过这骨气倒是像极了父亲和当年的北地边军,对抗异魔,百战不折,宁死不屈!

“家父曾言,神将秦开,北地战神,八门齐开,号称不死将军,其子秦林却没有继承他的血脉天赋,以至于武功平平,败于王翦之手,不过眼前这小子虽然武艺低微,但筋骨皮膜却坚韧非常,近乎武师境界,应该是继承战神血脉。”

荆轲皱着眉头。

“这小子的伤势极重,即使是肉身强横,但在这监牢之地,也必死无疑,若是施展医家仓公所创的外创术,用针线缝合伤口,再输血救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荆轲冷峻的面庞阴晴不定,看着呼吸渐弱的秦舞阳,突然苦笑。

“自己何尝不是愚蠢,不顾同窗师长的苦劝,贸贸然的回了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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