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什么,说秦舞阳杀人,证据呢?难道就凭栗虎一面之词?没证据,我看谁敢过来。”
姬柔柳眉倒竖,从腰间取出一个蓝色锦袋捏在手上。
众人见她手里的药包,个个神奇古怪,纷纷后退,远远的望着两人。
姬柔这丫头平日里性格沉默寡言,但偏偏喜欢鼓捣稀奇古怪的东西作弄人,上个月少卿王布的公子被她害的名声扫地,当众出丑,这事儿大伙都还历历在目,这会见她居然又把那东西拿出来了,哪有不怕的。
“姬柔,别以为你是太子丹的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夏黄公和诸位师长都在,你敢作怪!”
栗虎嘿嘿冷笑,众先生都在场中,那小丫头是自寻死路,他现在巴不得姬柔能把“神仙散”撒出来,到时候全学馆跟着出丑,就算太子丹亲自出面,那俩狗男女也难逃一死。
他心里却还存着另一层心思,自己身世显赫,武艺超群,学富五车,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偏偏太子丹这两个女儿,一个性子孤傲,整天对他颐指气使,另一个更加不堪,每日混迹于市井不说,现在居然舔着脸跟一个马夫勾三搭四,这让他如何能忍。
“姬柔,你把东西放下,你帮我够多的了。”
秦舞阳眉头紧皱,他也没想到栗虎居然还有这手。
“闭嘴,小人无耻,让他们名声扫地又有何妨。”
姬柔轻笑一声,她虽然性格寡淡,但并不是笨,栗虎为人阴沉擅谋,睚眦必报,这个家伙跟姐姐眉来眼去,个个都是胸有鬼蜮,心机深沉之辈,就连父亲每日里也把自己关在密室之中,整日谋划。
这些她都不喜欢,甚至说是痛恨,这个秦舞阳虽然愚笨,但为人赤诚,就算对待马都像对待朋友一般,这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
秦舞阳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全身包得严严实实,她仔细检查过,每一处俱是刀伤,而且伤口的切面,角度,力道,都不一样,动手之人至少超过十个,而且是蓄意围攻。
所以栗虎所说,秦舞阳当街发狂滥杀无辜,她是绝不相信的。
“秦舞阳,你给我姬柔妹妹灌了什么迷药,让她这么袒护你,我告诉你,你个畜生一样的东西,要是害了她的名声,你万死难赎!”
栗虎义正言辞说道,心中却是大喜。
姬柔这么一闹,太子丹难脱干系,太子幼女当着稷下学宫大儒的面谋害近万学子,此事一出必定海内沸腾,按夏黄公的刚直,定然要问罪其父,到时候以燕王的懦弱,恐怕得狠狠责罚太子丹,太子丹一倒,丞相府便可直接发令文诛杀荆轲,父亲在朝堂上一齐发作,将太子及其党羽等所有抗秦势力连根拔起。
等丞相府收回调兵符节,便可下令撤回易水守军,然后开城迎秦军入城,燕国不攻而下,可为大秦省下多少兵士粮草,父子二人也可得灭燕首功。
“禀夏老先生,众位师长,秦舞阳当众杀人,此事确凿,小人不敢抵赖,瞒骗师长。”
秦舞阳微笑着摸了摸姬柔的头发,从她手里拿过锦袋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径直从走道向场中走去。
自己当街杀人的事情却是属实,瞒是瞒不过去的,与其抵死不认连累他人,不如大方承认,再禀明真相,以夏黄公的公正,一定可以辨明邪正。
“臭牛,你傻了?!快回来。”
姬柔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见秦舞阳走下场去,气的叫了起来。
“哈哈,来来来,让老夫好好看看你这当街杀人的小子是什么模样。”
夏黄公看着秦舞阳,大笑着招呼他上前。
“小子不敢,还请诸位师长先听小子说明事情缘由,秦舞阳杀人属实,但此中还有·····”
秦舞阳拱手,正欲解释。
“夏黄公,馆长,秦舞阳当街杀伤无辜,目无法纪,目无尊长,此等孽畜决不可留,某现在就仗毙了这孽畜!”
长风先生见秦舞阳身形高大,筋骨强横居然比一般的武师高手还要强劲几分,心中一凛,这个贱民当初进学馆的时候装疯卖傻,居然骗了众人这么久。
秦舞阳功夫不弱,又自己认罪,他心里已经笃信其就是杀人的凶徒,起身便要命人绑缚秦舞阳。
“阿环,这就是你教的学生?怎么随便插嘴,听得老头子心烦。”
夏黄公哼了一声,却惊得季馆长一哆嗦,长风先生是他的弟子,如今弟子被师父责骂,等于是当众责骂他一般,想到先生从前发怒的样子他大气都不敢多喘。
“长风,别说了。”
“秦舞阳,你听好了,老夫今天出的题目乃是君子远庖厨,你若是答得上来,我便为你作保,替你脱罪,你若是答不上来,我也救不了你,如何,要不要试上一试。”
夏黄公见羊羹又盛了上来,面上欢喜。
性命攸关,小子当然要答。”
秦舞阳拱手施礼,淡然道。
“昔日亚圣孟子见齐宣王,为其讲经,宣王大喜,以盛宴款待。
席上孟子说:我曾经听胡告诉过我一件事,说是大王您有一天坐在大殿上有人牵着牛从殿下走过,您看到了,便问:‘把牛牵到哪里去?’牵牛的人回答:‘准备杀了取血祭钟’。您便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那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毫无罪过却被判处死刑一样。’牵牛的人问:‘那就不祭钟了吗?’您说:‘怎么可以不祭钟呢?用羊来代替牛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宣王说:“是有这件事。”
孟子说:“凭大王您有这样的仁心就可以统一天下了。老百姓听说这件事后都认为您是吝啬,我却知道您不是吝啬,而是因为不忍心。”
宣王说:“是,确实有的老百姓这样认为。不过,我们齐国虽然不大,但我怎么会吝啬到舍不得一头牛的程度呢?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毫无罪过却被判处死刑一样,所以用羊来代替它。”
孟子说:“大王也不要责怪老百姓认为您吝啬。他们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里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况,大王如果可怜它毫无罪过却被宰杀,那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宣王笑者说:“是啊,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了。我的确不是吝啬钱财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过,老百姓这样认为,的确也有他们的道理啊。”
孟子说:“没有关系。大王这种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现,只因为您当时亲眼见到了牛而没有见到羊。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
“胡····”
场下姬薇和栗虎闻言,齐齐叫出声来,想要与秦舞阳争辩,却被长风先生给瞪了回去。
夏黄公摆明了要偏袒这小子,他们要是再出言反对,只能自讨苦吃,不如且听他说完,再看夏黄公如何决断。
所谓大儒,一者镇压气运,二者诛灭妖邪,三者明察秋毫,在场之人谁有资格和胆量质疑?更何况还是小辈,只能让夏黄公更加反感。
“嗯···”
夏黄公边听边放下手中碗筷,暗暗点头。
季馆长也是震惊,学馆里的一个马夫居然有如此见识,秦舞阳为人痴傻在学馆里无人不知,可如今的表现又当作何解释。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秦舞阳说完,突然话锋一转。
“天地广大,人力渺小,九州之外异魔犯境,海上有凶兽横行,倭人甚至以妇女幼童为食,谓其两脚羊,狼族擅食人,谓之以菜人。”
“但异魔乃凶兽于人交合所生,繁衍数万年,其外貌与人极为相似,何以性情却如此天差地别。
我以为,人之所以能区别于异魔凶兽,并不在于力量之强弱,速度之迅猛,外形之美丑,而是在于人有做人的底线,凶兽异魔却可以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有了这条底线,人才有怜悯之心,爱人之心,士兵为了家国才有浴血奋战的烈勇,武者才有杀敌制胜的血气,修行者才有以身殉道的精神。没有这些,我们便与异魔,凶兽无异,历代先辈之抗争也毫无意义!”
“这人所说真是精辟,北地狼族连连扣关,掳掠百姓,无恶不作,甚至同族相食,虽然外貌近人,但却于禽兽无异。”
“没错,此言一语中的。”
“不过这家伙居然能隐忍数年,一飞冲天,心思何其可怕。”
“五日后咱们奔赴前线,大伙应该早就各自结成盟友了吧,这样的异军突起的寒门必须尽快控制住!”
“··········”
秦舞阳一番慷慨之言却引得文星阁里一片安静。
众人的表情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依照规定。
学馆弟子前往边地参加考核,不管身世如何,地位如何,只能有一名亲随,且该亲随武力不得超过武师境界。
不过这项规定完全有利于贵族子弟,顶尖武师对于豪门子弟来说只是标配,更别说神兵利器,灵丹妙药了,但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上了战场便只能靠自己。
至于所带十名步卒,则全部从刚入伍的预备兵中自行挑选,不得打破边军原有建制。
可北地的狼骑凶悍无比,狼兵最差的都相当于人族的武士,加上坐下青狼,战力于武师高手无异,如果带着一帮新兵上战场,那绝对连一个时辰都活不下来。
如此一来,学生之间拉帮结派就不可避免了。
贵族学生,豪门子弟往往能组成联盟,几十上百的学生结成队伍,瞬息之间就能凑出一个千人队来,再选出一两个高手带领,让兵卒在前掩护冲锋,一场仗下来,学生存活下来的几率便大大提高。
至于寒门子弟,一部分会选择投靠贵族联盟,充当前锋炮灰,运气好的也能险中求生。
另外绝大部分寒门子弟也会组队作战,但往往三五成群结成队伍,号令不齐,伤亡率极高。
按理来说,学馆近万的学子,学满三年,有资格参加考核的有两千人左右,其中贵族子弟不过三四百,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寒门学生,但历年的考核结果,取得刺贴的考生却几乎都是贵族学生,寒门学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获胜。
如今距离考核只剩下五天,正是各个联盟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
现在这个养马的贱民居然野鸡变凤凰,得到了夏黄公的青眼相加,而且看此人的身手绝不一般,这样的人,无论在哪一方眼中,都是值得拉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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