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胤的回宫给皇后带来了莫大的喜悦,冲淡对宁良媛之死的苦痛。这一日的昭阳殿,处在浓浓的喜悦之中。
萧胤梳洗完毕,又规矩地来向皇后请安。皇后道:“这一年,让你在外头受苦了。”
萧胤福身作揖,道:“母后千万别这样说,胤儿一点都不苦。相反,胤儿很感激父皇能让胤儿去外头历练。儿子这些年深处后宫,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况。这一年修行,着实让儿子成长了许多。外头的日子虽然没有宫里这般优越,可儿子觉得,这一年儿子过得很快乐。”
皇后凝望着萧胤的双眸带着些许疼惜,“苦了你了,孩子!”
萧胤一年前的执意出走,说是因为皇帝的旨意,可大半是因为宫里的流言碎语。萧胤的淳贵嫔,五年前连番陷害皇后身边的人,被皇帝冷落,恩宠不再,唯有萧胤可以依靠。萧胤本是皇帝最爱的儿子,也因为淳贵嫔而被冷落。更甚者,淳贵嫔因为失宠而将罪过怪在儿子身上,每日责骂他不争气。
原本开朗的萧胤日渐沉默,直到淳贵嫔因病过世,萧胤才被接到皇后身边抚养。虽然萧胤如今挂在皇后门下,可是宫里多嘴的一直大有人在。那些闲言碎语,难听的话总是时常传进萧胤的耳朵里,连皇后都没有办法制止。萧胤愈发地苦闷,便就借由皇帝让他外出修行远离宫里。
萧胤是个十分倔强的孩子,十二岁的他这一年在外头,硬是没有叫过一声苦。偶有几封书信传回,也是报喜不报忧。
皇后每每见了,总是要默默垂泪。外域,极北之地,怎能不苦呢?
皇后疼惜地将萧胤拉至自己身旁坐下,温然言道:“胤儿,你跟母后说说,在外头都学到了什么,长了什么见识。”
萧胤点点头,眸间有兴奋的光彩闪过。从高山到流水,从日常生活到奇闻异事,每一件,他都讲得津津有味,神采风扬。似乎,经过这一年,他已然成长了许多。
皇后望着他兴奋自信的脸庞,不禁蒙上了泪意,喉间唯有哽咽,“母后的胤儿变了,变得这样好,这样能干。母后……”酸楚哽住了喉,久久说不出话来。
萧胤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沐昭微微一笑,劝道:“娘娘,大皇子本就能干,只是这皇宫局限了他。在外头,天空海阔的,那方才是大皇子的天地。娘娘不是时时总记挂皇子,怕他才外头受苦么,现下主子该放心了才是。所以娘娘,您应该高兴,千万不要这样落泪,省得大皇子为您担心。”
“你说得是。是本宫一时忘情了,本宫该高高兴兴的。”皇后露出笑意,用帕子拭去眼泪,转眸朝萧胤道,“你看本宫没由来地哭什么,真是让胤儿见笑了!”
萧胤这才放心下来,道:“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忧,儿子真的过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莹然笑开,双眼似要眯成了一道缝,可她心里终究是牵挂着的。
萧胤,可是皇帝托付给她的啊!即便她与淳贵嫔之间有恩怨,可是,这是皇上的儿子,她身为嫡母,理应照拂。甚至,她曾想过,若她今生无缘有孩子,便就只要萧胤一个,她定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让他登上皇位!
只是上天垂怜,到底让她怀上了孩子。可是,对于萧胤,她却始终心怀愧疚。
萧胤见皇后笑开,才露出笑意来,道:“母后,弟弟在哪儿?胤儿从没见过弟弟,想见见弟弟。”
“睿儿刚睡下,你随母后来。你弟弟长得可是像你呢。”皇后笑道,说着牵起萧胤的手往内堂走去。
沐昭跟随其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恭谨有礼,只是视线一直盯着萧胤从不曾移开。大皇子,本能够继承大统,如今来了个弟弟,而且已被封为太子,谁心里都不会好受。沐昭不信,萧胤心里不会对帝后有一点儿怨怼。
太子正握着乳娘怀里甜甜地睡着,小脸白皙,微微泛着粉意,十分可爱。萧胤探着头,用食指轻轻触碰他的小脸,小太子似感觉道什么,便就努了努嘴。
萧胤十分惊奇地道:“母后,弟弟动了,他动了。”说着,愈发兴奋去逗弄小太子。只是太子睡得熟,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弟弟真是乖巧,睡得可真香!”
“许是因为在乳娘怀里安稳,又是自己的兄长在旁,他才这样安稳地睡着。换成平日,只要一点儿动静,就要惊醒过来,闹得没完。你这弟弟啊,可从来不是这样乖巧的。”皇后摇头无奈道。
萧胤呵呵一笑,“那是弟弟喜欢胤儿么?”
“你是睿儿唯一的哥哥,睿儿哪能不喜欢你?”皇后温婉笑道,“咱们出去罢!省得睿儿醒了要闹个不停。”
萧胤依依不舍地望一眼太子,才随着皇后出了门去。
皇后始终拉着萧胤的手,犹如几年前她将萧胤带至未央宫抚养时的模样,温婉而有力。萧胤默默地跟着皇后走,面上似有动容之色,道:“母后,胤儿,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皇后稍稍一愣,旋即笑道:“嗯,母后信你!”
一句“信你”,让萧胤十分动容,倔强从不肯落泪的他,因皇后两个字“信你”,竟蒙出了泪水。他偷偷地抹去眼泪,道:“多谢母后。”
淳贵嫔多疑善妒,入宫后一直嚣张跋扈,得罪了宫里不少人。所以,所有人都认为萧胤同生母一样,心机深沉,阴狠毒辣,甚至会对皇后心怀仇恨,劝皇后不要抚养萧胤,任其自生自灭也就罢了。可是,皇后却不愿放弃萧胤,她对每个人都说,“稚子无辜,胤儿这般小,本宫怎忍心他无人照顾?”。
闲言碎语,给萧胤带来的是无声无息的伤害。他一直沉默,有时几日几日都不曾开口说话。皇后虽急,却没有办法。她只能告诉萧胤,旁人不信他,母后终究是信他的。
所以萧胤,一直对皇后心怀感激,如今听到皇后这一句“信你”,不禁有一股温润从眼眶中溢出来。他本以为,皇后会因为睿儿出生,再不会待他像从前了。
“傻孩子,你与睿儿都是母后的孩子,母后心疼睿儿,更心疼你。睿儿有母后照顾,而你,母后却照顾不了你。”皇后说着说着便就又要落下泪来。
萧胤忙劝道:“母后万万不要再哭了,仔细伤身体。胤儿长大了,自能好好照顾自个儿,母后真的不必担忧。胤儿往后每年都会回来一趟,陪母后长住一段时间,可好?”
“好,可不许再骗母后。临走时你也说大半年的就回来,要亲眼看着母后生下睿儿,如今还不是都一年多了才回来。若你再这般不守信用,仔细母后打你!”皇后耍无赖一般地朝萧胤道。
萧胤不自觉笑了笑,双眼弯成一道明月,连连称道:“胤儿再不会这样不守信用了,母后饶命!”
母子两个一顿嬉闹,沐昭在后边一直深深凝望着,唇畔不自觉地轻扬了扬。由今日看来,萧胤倒是对皇后心怀感激,到底皇后待他比亲生母亲还要疼惜。只是,萧胤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今日到底是不是假装也还犹未可知,只能静观其变了!
转眼即到酉时,受邀的嫔妃陆陆续续到达昭阳殿。萧胤垂立在皇后身边,恭谨地给一位嫔妃请安问好。皇后满意地笑笑,道:“今日是为胤儿接风洗尘,是家宴,众位妹妹不必拘谨,随意便好。”
转眸又吩咐宫女摆膳,美酒美食,齐齐地供了上来。
皇帝是最后到的,明黄色云纹龙袍,永远挺拔高高在上的模样,是萧胤对皇帝仅有的印象。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沉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满意赞叹,伸手虚扶一把,道:“平身罢!”
“谢父皇!”萧胤随后起身,挺直身子,竟已到了皇帝下巴一般高。
皇帝这时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被自己一句话送到外头受了一年的儿子,他如今长高了许多,身姿挺拔,瞧着比一年前壮实许多。眉目间透着点点自信光彩,再不似从前那般怯懦,而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有的那种坚毅不肯认输的样子。皇帝心里,不禁有一种,我家儿子初成长的自豪感。
他不觉柔声道:“今晚陪父皇多饮几杯!”
萧胤微微一怔,旋即露出笑意道:“是,父皇!”
皇帝轻拍一拍他的肩膀,虽默然无语,但温和的目光亦竟萧胤明白所有。他心中不禁有一丝喜悦,父皇如今,终于肯正眼瞧他了!
皇后心喜他们父子两个如今的和睦,不禁喜道:“瞧瞧胤儿多高兴。胤儿,你父皇酒量好,你可不能与你父皇硬拼,待会可要找你八王叔给你挡酒!”
萧胤嗤嗤一笑,应和着皇后道:“是,母后。儿子定会找八叔来,争取让父皇今晚醉倒!”
“好!”皇后抚掌而笑,皇帝则是一脸无奈地望着笑得畅快的皇后,怨念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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