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茫然地躺在床榻上,眼中的泪水落了一遍又一遍。鸣翠在旁劝道:“娘娘,仔细伤了眼睛。太医嘱咐,您要好好调养身子啊!”
惠嫔并不搭理,只依旧落泪,“身子好了又有何用?能换回本宫的孩子么?”泪水盈盈,面上满是哀戚之色。悲伤绝望俯在她的脸色,孱弱的她好似水中一朵飘零的荷花,极美却亦让人觉得极为心疼。
皇帝见到此般模样的惠嫔,俊朗的面容浮了一丝疼惜之色,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惠嫔,“盈儿。”
惠嫔望着皇帝,泪水愈发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扑在皇帝怀里,哭尽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甘,愤怒与绝望。“皇上,咱们的孩子没有了。他不要我这个娘了。”
那是惠嫔的第一个孩子,纵然只是她怀上孩子是为了争宠,可是到底是她的骨血。她的心犹如被人剜走了一块,空落落,血淋淋的。悲痛一阵一阵向她袭来,每一次袭来都伴着刻骨铭心的怨恨。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才好。
嘤嘤哭泣, 柔弱地叫人心疼。
“是不是我昨儿的那些话叫他听见了,他心里怨怼我这个娘,所以今日便就走了。”惠嫔埋在皇帝的怀里悲凉道。
皇后心里像针扎一般疼,兀自宽慰道:“你是他的娘亲,他怎么会不要你呢?”眸中泪水少不得落下来,“盈儿,他是怕你累,才缓一缓出世。等你身子好些,他定然又会回来找你。”
惠嫔自皇帝怀中抬眸,红肿的双眼期盼地望着皇后,仿似在寻求皇后的保证,“表姐说得是真的么?”
皇后温柔拭过惠嫔脸上泪痕,她的手指很暖,轻轻抚过,带着淡淡的馨香,好似小时母亲宽厚的大手抚过面庞。惠嫔凝眸望着皇后,皇后温和道:“自然是真的,表姐何时骗过你?”
惠嫔好似信了一般,停住了眼里的泪水,“表姐从来不骗我,表姐说得定然是真的。皇上,那孩子迟早会再回来的,是不是?”
皇帝温然地拢一拢惠嫔,眸光尽含温意,道:“会的,他定会回来的。”抬眸瞧一瞧温婉的皇后,目光中露着赞赏与感激,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事儿,他身边到底还有佩仪。是啊,他总是还有佩仪。
惠嫔听到了皇帝的话,不觉漾起了一丝笑意,笑意让她苍白的脸色微微泛了红润,她无助的心总算有了些微依托。“嗯,他会回来的。”
皇后见惠嫔平和了心绪,心里便也稍稍安定下来,执起放在一旁的汤药,道:“要想孩子回来,你也得料理好自己的身子。不然那孩子若是见你身子一直孱弱着,心疼你,不肯回来可怎么办?”
惠嫔闻言,忙露了惧色,着急道:“我会好好调养身子的。”言罢,她接过皇后手里的汤药,一口气喝尽,似乎不曾觉察出汤药的苦涩之味。
鸣翠佩服地望了一眼皇后,心想还是娘娘有主意。自惠嫔手里接过空碗,道:“娘娘,奴婢方才请厨房送了燕窝粥来,您多少进一些罢!”
惠嫔此时只惦记着要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再不期期艾艾,点头道:“你呈上来罢!”
到底哄好了惠嫔,见她睡下,帝后才双双退出来。静妃一直守在外屋,见帝后出门来,便迎上来道:“皇上,惠嫔无事罢?”
皇帝略略颔首,浅淡寡欢的面容溢了一层疲累之色。静妃很想去扶一扶皇帝,只是奈何皇后在跟前,这样的举动便就是大不敬。只好忍下冲动,体贴道:“皇上累极了罢,还请回屋好生歇息。”
失去皇嗣,无疑对皇帝而言是一个莫大的打击。可作为皇帝,他不能随意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更不能随意处置任何一个人。想起惠嫔方才的神情,想起惠嫔在他耳畔嘀喃的那两个字,他的心中便似有熊熊怒火燃烧,可一想到查无实证,又好似浇了冷水一般。难道他对她,便真就没有了办法么?
暗暗攥紧拳头,他是天子,这样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着实令人愤恨。
皇后见皇帝神情不悦,抚慰道:“皇上,臣妾扶您回去歇息罢。这里自有太医照看着。”言罢,又朝静妃道:“静妃,你与惠嫔住得近,这里且托你多多照看了。”
“臣妾自当尽力而为!”
秋梧院里发生的事情终究传遍了整个行宫,连静养在屋里的沐昭亦得了消息。沐昭微微叹息,并不愿多言。反而莲月好似有万般感慨一般,叹道:“惠嫔娘娘那样看重腹中胎儿,现下猛然失去,定是痛心之极,亦怨恨之极了。”
沐昭略略挑眉,痛心无可厚非,怨恨更是情理之中。凭惠嫔的心气儿,怕是会得理不饶人。只是,这件事牵扯到先皇往事,实在不知皇上到底要如何处置。
“主子的事情不要妄自议论,免得一时口舌之快,害了自个儿的下半生。”沐昭沉声道。
莲月暗暗吐一吐娇舌,娇俏道:“是,小姐。”
沐昭回眸望一望外头的天,只见天色灰蒙蒙地一片,雨水并不曾洗净这天空,反而愈加混沌。随手翻了翻手里的书,再没了读下去的兴致,只好放下,绕弄着手边的茶盏。百无聊赖,半撑起手肘,听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倒也能心平气和。
只是这样的平和不消一会儿便就被人打破了。
秋梧院的宝鹃求见!
沐昭顿住了片刻,才道:“请她进来!”
宝鹃显然是匆匆而来的,身上的衣裳还是早晨那一件。她跪在沐昭身前,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单薄的身子瑟瑟,好似一叶飘零,没由来得叫人心疼。沐昭示意莲月搀起宝鹃,宝鹃却僵着身子,不肯起身,只嚷着道:“请小姐救救我家主子。”
沐昭一怔,显然是不明白宝鹃所说何意,“宝鹃,你这话是何意?”若宝鹃说的是救救她,那倒情有可原,可若是惠嫔……惠嫔身份矜贵,今儿小产更是得到皇上怜惜,虽失去了孩子,可得到的或许比现在更多。又哪里谈得上要她去救?
宝鹃顿一顿,似还有些挣扎,她思忖了片刻,方抬眸道:“小姐可曾知晓惠嫔娘娘方才小产之事?”
消息传遍整个行宫,沐昭自然也是知晓。沐昭颔首,道:“方才得的消息。”
宝鹃鼻头一酸,眼瞧着泪水就要落下来,她扬一扬头,硬是生生忍住。“小姐,宝鹃知晓您是好人,所以才求您。惠嫔娘娘或许不会是个好人,可是她却是宝鹃的主子。宝鹃请小姐救救她,也请小姐不要计较惠嫔从前的过失。”
“这过失谈何说起?”在沐昭印象里,惠嫔还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唯一的,便是前些时候静妃遇刺,可查无实证,也不一定说明便就与惠嫔有关系。
宝鹃一面怕说起惠嫔从前的事情会让惠嫔一败涂地,可若是再不说,怕是惠嫔连命都要没了。左右思量之下,她朝沐昭道:“小姐若能答应宝鹃,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宝鹃定然据实以告。”
沐昭哑然,挪了挪身子,闲闲道:“似乎你现在并没有能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儿的人,先前搭救了宝鹃是为怜惜她,可惠嫔轮不到她来怜惜,她亦不会闲来无事看惠嫔处于危难之地而伸手去拉一把。
宝鹃一怔,似乎不曾预料沐昭会说这话。心里愈发地慌乱,不知怎么办才好。
莲月见宝鹃半天不吭声,便冷声道:“你若不想说,便就不要打搅我家小姐休息。”
只说着,便就将宝鹃往外赶。宝鹃实在没有了法子,被逼到绝境,只好道:“我说!”
沐昭微微挑一挑眉,示意莲月放开宝鹃,眼神并不望向宝鹃,似乎极不在意。
宝鹃稳一稳心绪,而后缓缓道:“其实,惠嫔娘娘小产,与误用的红花并无关联。那红花是娘娘自己放的,用来扰乱太医的诊治而已。娘娘小产,与她身上带的毒有关。”
沐昭凝住目光,微微溢出一丝疑窦之色来,“惠嫔中毒了?”
宝鹃屈着身子,凝着眉暗忖,娘娘,您千万不要责怪奴婢,奴婢也是为了您着想。虽然您疑心奴婢,可是奴婢却不能看您陷入危难之地而不管不顾。
“小姐可还记得先前静妃娘娘遇刺一事么?”
沐昭眸光陡然一寒,“真是惠嫔所为?”
宝鹃摇摇头,道:“那不是娘娘所为,可是,却也与娘娘有关。”
沐昭挑一挑眉,示意宝鹃继续说下去。“方宁侯膝下有一位义子,唤作凌亦封。凌亦封与小姐青梅竹马,从小对惠嫔娘娘疼爱非常。他知道惠嫔娘娘与静妃娘娘素来不对付,便私下派了死士来刺杀静妃娘娘。惠嫔娘娘知晓之后大动肝火,将凌公子痛骂了一顿。”
“凌公子生性骄傲,容不得被人怨怼责骂。而且,他本以为惠嫔娘娘感激他,不想却遭到如此数落。一气之下……”
沐昭微眯着双眸,沉声道:“一气之下,他便就下了毒么?”沐昭的目光深远而飘渺,叫人看得极不真切。
凌亦封,那个性格诡异的神医呵,如今还是这样任意妄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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