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鹃嘤嘤哭泣,泪水划过脸颊落下一道道泪痕,楚楚模样叫人揪心。面上的那一抹忧虑十分真切,叫人看不出半点假来。沐昭正一正身子,执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缭乱的思绪因着被一杯暖茶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暗自勾了勾唇,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体恤的模样。前生今世,她学得最好的便就是隐藏自己心里的心思,不管愤怒喜悦哀伤,她都保持最得宜的表情来应对不同的场面。便是现下,她只露了露忧色,道:“凌公子这样任意妄为,只管自己的心情,却是害苦了惠嫔娘娘。”稍顿一顿,换了一副为难的神情,叹道:“只是,我不过一个女子,又如何懂得这些药理,何以谈得上能救惠嫔娘娘呢?”
停住的雨水,忽而又洋洋洒洒地落起来。雨水溅到窗子上,像似顽皮的猫儿奔进来,惹湿了青石地板。沐昭斜倚着暖榻,身上披了一层软软的毯子,手边的茶盏还热乎乎的,隐隐约约飘着香气。
宝鹃略略有些惊慌,她没有预料到沐昭竟然会拿这些话来搪塞她。只是她今儿既已到了雅棠阁,便就轻易不能回去。暗暗稳了稳心绪,方抬眸道:“小姐,奴婢本该去求了太医去。可是,惠嫔娘娘中毒实在不宜扩大。若是叫人知晓了先前之事,娘娘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小姐,奴婢只能来求您。求您看在惠嫔娘娘是皇后娘娘嫡亲表妹的份上,求您救救我家娘娘罢。惠嫔娘娘如今思虑过重,若是毒素攻心,只怕真是没了性命。求求小姐行行好,救我家娘娘一命。宝鹃下半生给小姐作牛作马,以报您的恩德。”
声泪俱下,又是一副护主心切的模样,真挚得让沐昭差点儿就信了。沐昭抿一抿唇,微微蹙着峨眉,似乎极其为难,“我并非见死不救,只是我亦实在没有法子啊。”
为难之色恰到好处,让宝鹃不得不信,她是真当没有办法。宝鹃由不得急躁起来,惠嫔危在旦夕,若是沐昭不肯答应,那么娘娘便真要命丧黄泉了。那个人说过,若是错过这次时机,不止是她和惠嫔娘娘,连侯府也难逃厄运。
脑子飞快地转了两圈,忽而她似想到什么一般,“小姐,听说您有一块皇后娘娘赏赐的药玉。传闻药玉能解百毒,您能不能借宝鹃一用?”
沐昭凝一凝眉,道:“药玉是能解百毒,可是却不知能否解惠嫔娘娘身上的毒药。鬼医凌亦封下的毒不是凭借药玉就能解的。宝鹃,你方才说凌公子对惠嫔娘娘多有宠爱,想来他不会致娘娘于死地的。你还是去求他要解药罢!”
宝鹃急得差点跳起来,沐昭连药玉都不肯借,那她拿什么东西来证明惠嫔娘娘滑胎与她有关,怎能让皇上相信皇后娘娘容不得惠嫔娘娘有子嗣?惠嫔娘娘已经失去了孩子,受到了惩处,她又怎能让她再没了性命?
皇后娘娘一日不倒,那个人就要逼得惠嫔娘娘没了生路。不行,她绝不会让惠嫔娘娘再陷险境。
“小姐,凌公子性情古怪,对惠嫔娘娘已是怀恨在心,又怎赐解药与我?”泪眼婆娑,朝着沐昭又磕了三个响头,“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小姐看在我家娘娘刚刚失去子嗣的份上,就当可怜可怜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罢。”
“药玉即便解不了我家娘娘的毒,却也能吊着娘娘的性命。求小姐借宝鹃药玉一用!”
话罢,宝鹃又朝沐昭磕头,娇嫩的额上已然磕破,溢出鲜血来。
宝鹃的着急并非作假,沐昭看在眼里也并非全然不信。惠嫔遭人所害是事实,宝鹃心急如焚也是事实,只是这些事实背后却藏了惊天的阴谋。她今儿若是交了这药玉,便就陷长姊与为难之地了。 沉吟片刻,沐昭抬眸道:“莲月,你去请王爷过来,便说我有要事相商。”
莲月忧心地望了一眼沐昭,却到底无力反驳沐昭的决定,只好道:“是,小姐。”
沐昭望向宝鹃,神情溢着柔和,道:“王爷认识的人多,自然能有法子。你家娘娘不会有事儿的。”
宝鹃一惊,沐昭这是要把事情告诉八王爷了么?不行,绝对不行。若是八王爷知晓先前惠嫔娘娘刺杀静妃娘娘一事,那娘娘还能有命活着么?“小姐,此事不宜告诉八王爷啊。王爷若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没有王爷,你家娘娘依然会没命。”沐昭温和的目光闪过一丝凌厉,那轻忽的凌厉之色瞬间隐了下去,“何况,那事是凌公子自作主张,与惠嫔娘娘有何干系?便就是皇上晓得了,也不会责怪惠嫔娘娘。眼下最要紧的,是救治惠嫔娘娘身上的毒,旁的都先放一边儿罢!”
宝鹃本欲反驳,可又想到若是太急怕要被沐昭起疑,只好忍耐道:“是,小姐。”只要她搀和了这件事,那她定有法子完成那人的交代。
宝鹃的心思沐昭都看在眼里,可叹她却还以为沐昭尚未察觉。沐昭感叹她护主心切,以致没了主意,让人牵着鼻子走。微微一叹,只当她是闲来无事做一件好事,给睿儿积德罢!何况能保长姊平安,也未免不是一件美事。
只是她尚不知道是谁在后头逼迫宝鹃,还须谨慎行事才是。
萧旌很快就回来了,见宝鹃跪在地上,微露了疑惑,道:“她怎么在这儿?”
沐昭轻笑一笑,也不答,只迎上去道:“今儿怎么这么晚都不回来?若不是我差莲月去喊你,你是不是就不记得回来了?”微微的嗔怨,柔柔地化在萧旌的心里。
萧旌将沐昭拢进怀里,在暖榻上落座,柔声道:“前堂事儿多,我一时走不开。是不是在屋子里闷了,赶明儿我叫朱明昌寻几件好玩儿的东西来给你解解闷儿,好不好?”
沐昭噗嗤一笑,软绵绵的拳头捶向萧旌的胸膛,“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呢?”笑意从她的脸上漾开,闪烁着别样的光彩。沐昭素日笑容不多,所以每一次微笑叫让萧旌觉得如获至宝,异常珍贵。
他动容地揽了揽沐昭的腰,“若是你能时时这样笑着,那该多好。”
沐昭泛红了双颊,听见莲月的偷笑声更是觉得羞涩不已,只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红唇微微勾起,她未曾发现,她近日的笑容多了许多。萧旌望着她的容颜有片刻的晃神,只是瞥眼见到眼前跪着的宝鹃,才叫不致沉溺进去。
敛了敛神色,俊朗的面容闪过威严之色,“莲月,宝鹃怎么会在这里?”
莲月亦收起笑意,偷偷望一眼沐昭,见她微笑颔首,才朝萧旌福身恭敬道:“回王爷,宝鹃姑娘来这儿大半个时辰了,她是来请小姐救惠嫔娘娘的。”
“惠嫔?”萧旌微微蹙起眉头,眸中闪过不解,“惠嫔不是好好地躺在秋梧院里休养么?”
沐昭偷偷打量一眼宝鹃的神色,只见她垂着头并不看萧旌,心里暗忖,宝鹃这是心虚了罢。也是,萧旌贵为八王爷,素来名声显赫,是大周的栋梁,睿智非常人可比。宝鹃心虚亦是不无道理。或许早晨她忽然晕厥,也是怕被萧旌看清她的意图罢!
不然,凭萧旌的睿智,定会疑心宝鹃。因为,在春熙馆里的她是决计不会听到暖心阁的呼唤声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宝鹃是在近处呼救的。
宝鹃所幸昏厥了被送回秋梧院,也免得被萧旌问话泄露了机密。
沐昭暗暗轻笑,果然宝鹃是忌惮萧旌的。
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缓缓从眸中溢出忧虑,“宝鹃说,惠嫔娘娘中了奇毒。她请我借她药玉一用。”
“皇嫂赠的药玉你绝不能给他人。”乔瑞说过,那药玉要时时刻刻放在昭儿身上,绝对不能离身。不然若有个万一……不觉闪过了几许冷冽,望向宝鹃的眼神更是冷峻之极,“阖宫上下都知皇嫂赠予昭儿药玉,是因为昭儿身子不妥。药玉不能离身,你今儿故意来借,是想谋害昭儿么?”萧旌的语气极重,锐利地像一把冰箭直直地射进宝鹃心里。
谋害未来八王妃,这样大的罪名,叫宝鹃如何不胆战心惊。宝鹃哽咽了声音,慌乱非常,“王爷息怒,奴婢,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奴婢……”差点儿就要掉下泪来,“奴婢只是担忧惠嫔娘娘的身子,并不曾想到这一层。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萧旌冷哼一声,冷怒道:“本王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你既险些害了昭儿,本王便就不能轻易饶了你!来人,将这个婢女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
“王爷!”沐昭拦下萧旌,宽言抚慰道,“王爷,宝鹃只是无心之失,便饶了她这一次罢!左右我现下安然无事,便就是借了她药玉,我的身子也不会有什么打紧的。”
心里隐隐有些诧异,不知为何萧旌这样紧张这药玉离开她的身子。难道,王爷知道了么?不,不会的,乔大哥答应过,不会让王爷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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