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嬷嬷见顾妈妈打定主意不肯开门,于是便怏怏地出宫回了公主府。方回到府里,她便听闻公主正在栖鸾阁内,请了城里最有名的裁缝沈师傅给郡主裁衣。荣嬷嬷细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心中疑窦告诉公主。而且,郡主素来与玉贵人关系亲厚,或许她也会知晓一点儿顾妈妈口中的事情。
打定主意,荣嬷嬷便快步赶往栖鸾阁。到时,沐昭正立在小轩窗下,沈师傅身边的婢女正为她量体。荣嬷嬷扬起笑意,恭谨迎了上去,“给公主、郡主请安!”
长公主笑着挥挥手,“快起来吧。事儿可办好了?”
荣嬷嬷颔首应道:“皇上说明儿会准时赴宴的,届时皇后娘娘亦会带着太子与皇长子一道而来!”
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旋即转了话题:“荣嬷嬷快来瞧瞧,这些样式哪些适合昭儿!”
只见桌子上张开的画卷之上,有各式各样的衣裙样式,清雅、高贵、冷艳,样式各异,一时竟叫人看花了眼。荣嬷嬷往前凑了凑,略略看了片刻,指着那曳地望仙裙的样式道:“郡主身形曼妙,气质贵不可言,这一件曳地望仙裙恰而是最适合郡主的。”
曳地望仙裙,广袖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长公主顺势瞧了一眼,果然满意地笑开,“还是嬷嬷的眼光独到。我方才与昭儿和沈师傅挑了老半天,也挑不出所以然来。嬷嬷一来,便就替我解决了难题。”
沐昭也甚是高兴,朝着荣嬷嬷举起了大拇指,“嬷嬷选得真好,这曳地望仙裙确实美极。沈师傅,便就要这一件罢。”
长公主见沐昭高兴,也笑道:“就这一件罢。不知沈师傅赶不赶得及明儿送来?”
沈师傅福一福身,道:“公主放心,明儿午时小人自会将望仙群送到府里来。”
“那就有劳沈师傅了!”
定好了衣裳,沈师傅便就领着丫鬟告退了。
见外人出去了,荣嬷嬷才放心朝长公主道出方才她在宫里听到的事情。长公主微微蹙着眉头,面上尽是疑惑。而沐昭却神色严峻,抿着唇半晌都不曾开口说话。
见她如此神色,荣嬷嬷便就知晓沐昭定然知晓玉贵人孩子一事。
“郡主,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关公主的名誉,您……”
“丽儿姐姐的确和哥哥有过孩子。”未等荣嬷嬷说完,沐昭便已率先开口了。提及此事,她不由得心里一揪,望向长公主的神色亦多了几分怨怼,“就是在我刚入府的时候,丽儿姐姐有了身孕。可是没过几日,丽儿姐姐的孩子就没了。那时姐姐躲在房里,一夜一夜地流泪。”
长公主凝一凝眉,“若是那个时候,丽儿那孩子怎么会是浩初的呢?浩初离家已有三年,那孩子绝对不会是浩初的。”
沐昭轻摇了摇头,道:“哥哥偷偷摸摸回来过一次,就是那一次,丽儿姐姐有了身孕。娘,丽儿姐姐与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您怎能……”眸中似有责怪之意。
长公主心下一震,面对自己女儿这样的神色心里揪着疼,“你以为丽儿的孩子是我命人打掉的?”
沐昭抿一抿唇,从前她可以责备长公主,可眼下却是不能。在丽儿姐姐这件事情上,她着实太为难了。
“那孩子不是我打掉,我从始至终都不晓得丽儿有了身孕,我更不知道浩初对她情有独钟。”长公主指天发誓,神情郑重而笃定。
荣嬷嬷亦道:“是啊郡主,公主都不晓得少将军回过京都,也不晓得少将军与丽儿之间的事情,从何谈来她命人打掉丽儿的孩子呢?”
沐昭见到长公主神情真挚,好似真不知晓哥哥与丽儿姐姐之间的事情,心里头不禁生起了另一个疑惑,“如果不是您,那会是谁呢?顾妈妈说过,她是受了您的命令去处置丽儿姐姐的啊!”
“会不会是萍儿姑娘说谎?”这话刚一说完,荣嬷嬷就觉得不妥,因为方才在毓秀宫里时,顾妈妈的神情并不像说谎,反而她似乎是真的以为就是公主害的丽儿。
荣嬷嬷凝眸道:“方才在宫里时,萍儿姑娘一口笃定是公主狠心,害死自己的孙儿,又不像是说谎。公主,这事儿颇有蹊跷。”
长公主凝神思忖片刻,忽而她仿佛想透了什么似的,抬眸道:“她可真是狠心!为了污蔑我,连浩初的幸福都可以不顾!”温婉的神色渐渐冷峻下来,“若是让浩初知道,指不定……”
“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不知何时,严浩初已经到了栖鸾阁,而且他将三人方才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人俱是一惊,沐昭讷讷唤道:“哥哥……”
严浩初寒着脸,朝沐昭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丽儿她,有过我的孩子?”眼中的悲痛叫人不忍直视,他深深地厌恶自己,他竟然让丽儿一个人留在这里受苦,他竟然还对丽儿说出那么多狠心的话。
那日他进宫去找丽儿,说要带她走。丽儿不肯,他竟然骂她趋炎附势,骂她不知廉耻!
他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样说她?是他不好,他没有保护好他。早知如此,要回边疆的时候他就应该带她一起走。
“哥哥,你冷静些。”沐昭上前挽住严浩初的手,柔声劝道。
“你让我怎么冷静?”严浩初愤愤甩开了沐昭的手,眼中满是愤怒,“你早知道丽儿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严浩初冲着沐昭大吼,坚硬的铁汉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下了泪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丽儿她,她对你这么好,她处处维护着你,你为什么……”
“哥哥!”沐昭轻轻抱住处于激动之中的严浩初,“姐姐不让我告诉你。”眸中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姐姐说她不能害了你,她不想牵累你。哥哥,你冷静些。姐姐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你就是想弥补她,都……”
苍天总是残忍的,拆散了一对又一对的爱侣。姐姐若是肯再等一会儿,或者哥哥能早一些去找她,或许事情也不会到尽头的地步。可是命运总是这般弄人的,丝毫不肯给人一个重来的机会。
严浩初抬起双眸,强忍着心中悲痛道:“丽儿为什么要成为皇帝的嫔妃?她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她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提及此事,沐昭也甚为不解,“我问过姐姐多次,姐姐都逃避我,只说是个意外。可是姐姐向来是谨慎之人,怎么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若非姐姐愿意,只怕此事不会发生。”
“或许我知道。”一旁静默的萧旌忽而开口。
有片刻的凝滞,众人均望着萧旌,等着他开口。萧旌轻轻叹了口气,徐徐道:“皇兄说,那次温谨良被诬陷,昭儿假死出宫之后,丽儿曾被静妃带到毓秀宫狠狠教训了一番。自那以后,丽儿就变了。她开始在皇兄面前变得积极,更时常借母后的名义送些膳食到养心殿。皇兄晓得丽儿的心思,也就顺水推舟……”
沐昭听罢,便缓缓蹙起了眉头,“许是顾妈妈又提及了从前的事情了,加上我又离世……若是这样,是我让丽儿姐姐……”心头沉痛,好像有一颗大石落在她心上,叫她透不过起来。
长公主怜惜女儿内疚自责,忙劝慰道:“世事弄人,与你又有何干。”
“可是……”沐昭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萧旌心疼不已,劝道:“你先别急。或许皇兄与丽儿之间并非我们想的这样!”
严浩初一怔,“什么意思?”
萧旌凝眸思忖片刻,方徐徐道:“昭儿,你记不记得当初你与玉贵人初进宫时,母后把玉贵人要到了长乐宫去?”
沐昭自然记得,为着这事她一直对太后颇为感激,她颔首道:“我自然记得。若非太后护住丽儿姐姐,我在宫里也不会那般毫无顾忌。”
“昭儿,皇兄是个聪明人,他晓得你与丽儿情同姐妹,又怎会轻易染指丽儿?而且,他不该不晓得丽儿接近他是另有心思的。”
沐昭仔细思忖萧旌的话,半晌过后方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将姐姐纳入后宫,是与太后一样,为了保护她?”
萧旌颔首道:“丽儿为丫鬟,自然受人欺凌。可她若成了主子,还是皇兄得宠的妃子,那么宫里人怎还敢轻易刁难她?便是连静雅如妃也要对玉贵人礼让三分。”
严浩初欣喜若狂,“若如你这般说,那丽儿……”
“我想皇兄与玉贵人只是有名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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