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探营

2018-07-06 作者: 杨大元
第42章 探营

五人一路朝西疾行,起早赶晚,日行百余里,白天穿行在湖泽密林与荒草之中,夜宿大树之上。三日后成虎对太章道:“相柳营地将到,我等是否出林往有人烟处一探?”三奇道:“且莫心急,须待傍晚。”成虎点头。至天色渐昏,五人潜出,离林二三里处有炊烟飘袅,人声可闻。当下由成虎兄弟带路入村。村颇大,进入一户大门,高声呼道:“田哥哥在家吗?”里面一声应道:“谁呀?”随声出来一个壮汉,一见成虎兄弟,笑脸绽开,一把拉住成虎道:“今日怎得有空来此?”抬头见后面许多生人,不觉面色一愣,问成虎道:“这几位何人,与你同来吗?”成虎道:“里面细说吧。”壮汉点头引路进入里屋一间大房,房内坐有男女多人,一见生人到来,妇孺起身避了,留下三名青年未走。

成虎请太章等坐下后指壮汉道:“这是我表兄,名叫罗田。”复指另三位青年一一介绍道,“这都是罗田之弟,名为罗由、罗甲、罗申,还有两个妹妹,都出嫁在外。这里叫罗村,田兄是大户人家,在村中也是首领人物。他兄弟为人正直,富有胆略,极重义气。他们之母是我母姐妹,至亲间亲密无间,诸位可放心说话,不必顾忌。”复向罗田兄弟介绍太章等人道,“此五人都是伯禹手下将爷,伯禹即将来荆治水,派此几位前站准备,闻此地有相柳一伙作营,特前来了解详情,望兄长如实相告,不必避嫌。”复指三人介绍了姓名。

罗田道:“三位军爷想知道什么?我们当知无不言。”太章道:“前在芈氏村,已承成虎兄弟等见告荆地诸情,今来此实欲知相柳等人举动行为,罗兄居此有年,望你见告。”罗田道:“我家世居在此,一直以耕猎兼渔为生,只因自父辈开始,水灾频繁,耕多无收,生活日益艰难,父被兽伤而死,母也悲伤过世,我兄弟姐妹在叔伯等长辈抚养下,得以成长。家中之灾都因水患而起,急盼治水。三年前来了相柳一伙,他们到处声言是帝舜派来治水的,动员各村听他号令,大举填湖排水,黎民得了耕种之地,解了衣食之困,所以都归顺了他们。一年下来,沮漳河一带方圆数百里内各村成了相柳的天下。当年贡赋不多,收益实在,所以归顺的愈来愈多。但从第二年收获开始,他们派人传话,说是地域扩大,须增兵卒,增贡赋至三成。各村黎民虽感他们言而无信,一年即变,有些烦言,但终因收多出少,衣食可足,又都畏他们人多力强,所以也都依言交了三成贡赋。第三年上半年,相柳一伙又传言伯禹不服帝命,要带领士卒来攻荆州,与各邦首领订立同盟,命各村上交四成贡赋,并由各户出丁壮一人入相柳一伙为卒,以御伯禹。各村之民无不恨相柳一伙年年增赋,怨言渐多,甚至反抗。但因各邦首领得了相柳好处,帮相柳说话,勒令各村村民出丁增赋。近又有传闻,说因兵丁大增,粮物开支不足,今年贡赋要交当年收获的五成或六成,并说不能交足者将实行强制手段,或收回耕地,或增加出丁。此传闻一出,各村村民无不心寒,深感上当受骗,现在既有亲人在他们营中,而不交贡赋若收回土地又无处可去。但依照六成上交,留下的除去种子将自食不足,又复生活困难,而且更担心今后还将继续增赋增丁,不但生活更加困苦,而且受他们节制,连生存自由也将丧失,深感可怕。欲想摆脱,又无力做到。现在对伯禹来犯之说,大多不信了,认为只是相柳一伙借口抽丁敛赋。”

三奇插口道:“有人怀疑相柳所说伯禹被帝舜惩罚之事吗?”罗田道:“各村之民极少外出,对外界情况不甚明了,我说是谣言,但其他人并不知道。”

太章道:“难道村民对相柳之举竟如此忍受下去?”罗田道:“相柳手下常来巡视,有人曾不满相柳增赋抽丁,进行反抗,被抓去活活打死了,以后就再也没人反抗,但许多人都是口中不说,内心不服,只是无可奈何。”

成虎问道:“田哥可知相柳一伙近日有何异动?”罗田指其弟罗申道:“小弟被抽去充卒,近日已近岁末,借口回家取粮,昨日刚到,只给假三天,明日即要回去。”因对罗申道:“申弟可将那里情况说与各位军爷听听。”罗申道:“这几日相柳一伙亲信颇为紧张,据说他们派人去过彭蠡,已知伯禹将要来荆,故在三日前召开邻近各邦首领密商抵御之策。商量什么内容不知,听说是三件事。”

成虎道:“哪三件?”罗申道:“一是运土筑堤拦河,由龙罔象、坟羊二人带领丁壮千人在沮漳二河合流处筑成拦河大坝,把上游来水拦住;二是砍树堆木,由躨魍魉、祝融二人带领丁壮千人在潜江南北广阔林中每隔里许堆垛大批砍下的林木;三是制作弓箭等兵器,由相柳亲自督促各邦上交。”太章道:“此三事除了弓箭用来抵御之外,筑坝堆木作何用处,令人费解。”

三奇问罗申道:“小弟可知相柳手下有多少丁卒?”罗申道:“相柳亲信最早只三十余人,后陆续吸收,增至三百人,原三十人成了大小头目。余者都是抽来的丁壮,约三千多人。若连各村村民在内,有壮者万人左右。他们原想扩展地盘,再增丁壮,因各地对相柳已存疑虑,未入之村多犹豫不入。近来听说伯禹大军将至,忙于准备抵御,没有再派亲信到各村逼迫加入,所以丁卒没有再增加。”三奇点头,因交谈已久,夜色已晚。成虎对太章道:“明日再谈吧。”

三奇道:“罗小弟明日回相柳营地,可否为我等带路?”罗申面现难色道:“营中规矩严厉,不准带外人入内,违者以叛处死,还望见谅。”三奇见罗申推托,知他心中害怕,因而笑对罗申道:“小弟不必为难,我等不是叫你同行,只要你暗地带路。”

罗田道:“怎么暗地行事?”三奇道:“小弟上路时可随带一大包板栗,作为路上干粮,也可作沿途零食。但板栗壳不要随吃随丢,必须集中收藏,凡遇分叉路口,可将板栗壳弃在你走的一路。我等只是远远地跟你,与你相距五里之外,因为路途不熟,易入歧路,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我等带到你所在营地。当离你营地五里时就不必再投,我等自会利用夜晚摸到你们驻地。”罗田道:“夜晚更易错路,哪能找到?”三奇笑道:“相柳营中,人丁众多,必有许多灯火,一到晚上,我等即可朝灯火处摸去,绝不有错。”罗氏兄弟都齐声大笑,衷心佩服三奇之智。当夜宿了不题。

次日上午太章、三奇向罗氏兄弟概略介绍伯禹将卒及已治五州的政策,罗氏一家方知伯禹手下有许多奇能异士、治水专家,有除妖将卒三千,所到之处,洪水厘平,垦地无数,新得之地都与民耕种,免贡赋数年等,众人无不欣喜万分,齐心只盼伯禹到来,好为治水出力。

午后,罗申装束完毕,携板栗一袋出发,依三奇之言在歧路处撒下板栗壳。三奇师徒、太章三人在罗申走后一个时辰方告别罗田兄弟和成虎兄弟上路。罗、芈等人叮嘱三人一路小心,三人致谢而别。三人都黎民装束,路上虽遇行人,各不在意。在歧路处都由珠儿前程寻得弃壳,三十里路程,不到两个时辰也就走完。到了一处歧路,珠儿百寻不见弃壳,三奇知相柳之营已在五里之间了。三人就在歧路处潜入深林,四野无人,攀上一棵大榆树,饱餐一顿,伸腰躺在树干上休息。

这日是十二月廿九,没下雨,酉末戌初时,天已墨黑。三人立在树上透过树叶见正北方不远处半山坡灯火荧荧,连绵一片,约有二里。且隐隐传来人声喧闹。三奇道:“是此处无疑。”太章也道:“当是此处。”三人缘树下地,钻出树林,往灯火隐约处前进,须臾即到。为怕人见,三人伏行于山脚丛林中,暗中向坡上窥视。借灯光可见坡上是一片红土砾石阶地和岗地,西北高,东南低。阶地上建有一大批简易的木架泥墙平房,自西向东延伸。有一两里之长。房有小窗口,透出一点亮光,隐约闻人声嘈杂,其音不高。

三奇对太章道:“此中所居,想是普通丁卒,我等且往东首看看,最好能见到相柳主要骨干住处,也许能获有用消息。”太章点头,三人猫行虎伏,一路向东摸去。看看已至东端,见有双层大屋数幢,围成一圈,圈中心有一幢三层高楼,昂然突出在群房之上,楼顶有岗哨,灯火明亮,有人丁来回走动。楼内灯火更旺,非一般平房可比,显出其地位特殊。视楼群之东另有数十栋高平大房,屋内漆黑,全无灯火。但这些高平房外二丈许有一围低平房,房内有灯有人,门外还插有火把,有岗哨持枪守卫。

三奇悄声对太章道:“我看此处当是相柳首脑所在,中心高楼当是相柳所居。四围高楼当是祝融等主要头目住处。其东高平大房夜无灯火,必无人居,而外有丁卒守护,当是相柳一伙仓房,是储粮屯物之所,但不知其厨房何在?”

太章道:“你的分析有道理,厨房莫非在北面,被高大群楼所遮蔽,所以不见。”三奇点头。太章道:“楼群灯火明亮,巡卒颇多,我等如何行动?三奇沉思片刻道:且绕到群楼北面厨房附近等待机会。”太章点头。

三人又潜行至东面,高平房以东一段无人巡视处,从低处伏行绕到高楼北面,果见一排低平房,房内排列着刀俎菜肴锅灶,炉膛内余火未熄,烟气外透,正是厨房。有少数丁卒在座,时有服色略好之卒奔走出入厨房,也有三五成群闲遛说笑的。三奇道:“穿着好的必是相柳亲信之卒,能抓他三五人,我等就可换了服色,混至近处探视。”珠儿道:“待我去设法诱捕。”三奇道:“且等机会。”一会见两个亲信内急朝厨房北面阴暗处走来,正在三奇师徒隐身树旁。两个亲信刚拉开裤子,还未出尿,已被三奇师徒悄悄近身,左手捂住二卒口嘴,右手捏了二卒颈项动脉,不一刻二卒双脚踢蹬,一番挣扎,双手下垂,气绝而亡。

三奇师徒随即剥下二卒衣服鞋帽腰带,穿在自己身上。对太章道:“你稍候片刻,待我二人上去再抓个来。”太章点头。须臾之间,三奇师徒早挟着一名亲信尸体掷于地上,太章也剥下此卒衣饰换上。三人同至楼群,见相柳之楼门禁甚严,灯火明亮,三奇道:“我们道路不熟,不要冒险进入主楼,不必探相柳本人,若能一窥手下四将,也是好的。”

三人环群楼窥视,至一楼,内有四名生相和穿戴奇异之人,围坐一桌,正在吃喝,旁有数卒来往供酒搬菜。四人时而高声说笑,时而低声耳语,都面带酒色,估计已有一些醉意了。三奇悄声对太章道:“此四人相貌怪异,莫非就是相柳手下四将?”太章点头。三人逼近窗口,站于东首阴暗的墙角,状似守卫,细听室中所言。

原来饮者正是祝融等四人,因白天辛苦,晚上聚在一起饮酒闲谈散心。这四人原生于崦嵫山、刚山一带,与怪兽为伍,茹毛饮血,生食畜禽,性格怪异,力大无穷,体魄粗壮,内心朴实,无蓄意杀牲害人之心。但食量极大,虽有专能,但行动迟滞,因行动不如野兽敏捷,故常不得饱食。四人结为兄弟,聚在一起,后被相柳以食物相诱,落入相柳牢笼。经年余折磨,终被制伏,受相柳节制支使。因在相柳处可得常年饱食,所以也就不再逃窜。相柳按其贪食特性,以此要挟,若不服从,辄以停食相胁。故四人追随相柳至今。四人内心也有不服之意,不满相柳暴行和诡计,但多年相处,畏服已成习惯,只是背后发发牢骚,没有反抗行动。这几日筑堤伐木,十分辛苦,也不明相柳是何意图,故而常有烦闷。此时四人聚在一起饮酒解闷,有了八分醉意。

老大祝融本来红面赤筋,性格暴烈,且较有城府,如今酒气上脸,整个头颅连耳根都已通红,口中喷着大气,大声对三人道:“相柳这鬼东西每日要我等伐木堆垛,又不说明用途,看他很怕伯禹哩。”

老四坟羊面黄头尖,脸瘦眼大,细耳陷嘴之相,但却生着蒲扇一般双手和钢筋一般十指,掘土如飞,日进数里。他说话低沉,中气颇足,语言尖刻,但有心机,对祝融道:“大哥可知相柳为人实奸刁之徒,使着两面三刀手段弄鬼,当面背后各自一套。心中害怕伯禹,口中却说伯禹无能,我比伯禹强;明明是掠夺百姓,却说为黎民造福;表面对我四人客气尊重,好话连篇,背里却对我四人役使如奴,时时监视,怕我等不为他卖命,稍有违他心意,就克我口食,令我等饿肚。这等人不能交心,却要提防,一旦有险,必以我等兄弟当替死鬼。”

老二龙罔象体格魁梧,肤色灰白,长脸大口,目睛暴凸,双耳高耸,鼻塌翼阔,颔下浓髯如戟,步履稳重,声音洪亮,听坟羊之言接道:“四弟说得有理,我最看不惯相柳那种鬼鬼祟祟、阴一套阳一套的行为,明明在利用我兄弟能耐,却反说是他解救了我等困难,明明是鱼肉黎民,却把自己打扮成黎民救星。既然是黎民百姓救星,为何却与各邦首领勾结,暗中瓜分黎民交的粮食,明明是黎民养肥了相柳,还大言不惭说他相柳养活了黎民。我等虽笨,但这点是看得清的。若不是这里能吃饱肚子,我早就走了。”说毕顾侧旁躨魍魉道:“三弟你说是不?”

老三魍魉身材高大,肤色青蓝,方面狮鼻,眼如铜铃,口唇如鹰,接言道:“二哥说得不错,我等四人若不是肚大难饱,贪图相柳能使我等常饱,不然早就离开这阴阳怪气伪善之人。我等只为贪图一饱,与相柳同流合污了,实在心中有愧啊。”

坟羊道:“三哥不必懊恼,听说伯禹不日来荆,相柳怕伯禹,我等若有机会投了伯禹,就可离了相柳。”

祝融道:“四弟之说虽是办法,但我等随相柳已久,欺压黎民作恶不少,恶名在外,恐伯禹饶我等不得,事到如今,只能一条死路走到底,无可奈何了。”

龙罔象道:“这两天相柳心情焦虑,对我等及丁卒都脸色不好,为了筑堤工程慢了一些,大耍恶态,打死了好几个丁卒,还用鞭子狠狠在我手臂上抽了两下,弄得我在丁卒面前脸面全无。”说毕卷起袖管,可见两条五六寸长血痕。祝融道:“相柳竟敢下此毒手,他心目中还有我兄弟么?”坟羊道:“伯禹尚未到来已暴躁如此,一旦伯禹来到,相柳必然吃亏,到那时,更会把我等当作出气筒替死鬼,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龙罔象道:“到时若再对我等施暴,我就反了他,若伯禹不容,我等回老山头去。”

祝融道:“只怕兵败如山倒,到时走不脱而被杀戮。”

坟羊道:“到时候若能与伯禹联系上,暗中助伯禹一把,立个功,也许能保住性命。况且我等也有一些特长,对治水有用。”躨魍魉道:“兄弟说得有理,我等一身能耐,对治水有用,不可埋没了我等特长。若能跟伯禹出力,总比跟相柳有出路。伯禹是奉帝舜之命治水的,相柳一些骗人胡话,我是不信的。他若奉帝舜之命治水,何必鬼鬼祟祟,一听伯禹将来,就四处设防,岂非贼胆心虚。只是用什么方法才能与伯禹之人联系呢?”

祝融道:“此事重大,不可冒失,也不可泄露。相柳手下还是有亲信之人,一旦被相柳知晓,就会断了我等食粮,不死也伤了。与伯禹联系之事,只能届时伺机而行,没有机会之前切勿露一些口风与举动。”三人皆诺。

这番议论都被三奇师徒及太章听得分明,心中甚喜。三奇示意太章离了此地,复至厨房北面林荫处。太章道:“不虚此行了。”三奇道:“届时请伯禹设法与此四人联系,给他们一个立功机会,就可收为我用,此四人对治水确实有用。四人降了,相柳也就完了。”太章道:“此议极是,今天时已过亥,吾等可回了。”

三奇道:“来一次不易,再办件令相柳头痛和加深其内部猜忌之事去。”太章道:“吴师又有何好主意了?”三奇附太章之耳,如此这般悄悄说了,珠儿在旁也听得明白,太章不觉轻轻拊掌道:“吴师果然妙计。”

不知三奇是个什么妙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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