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人按三奇计谋随即起身,向东潜至高平房一带,天交亥末,四野漆黑,相柳一伙乌合之众,不知守卫防范之则,一大片粮仓重地,无人巡更,仓外平房守卫也一个不见了。想必当此严冬深夜,早已蜷缩在被窝酣然入梦乡了。也因几年来未曾有人破坏,麻痹大意,故疏于防范。
三奇几人在野外抱来许多捆枯草干柴,撬开几栋高平房楼门,将干枯柴草堆在粮仓过道。三人来回搬运近一个时辰,把五大仓房塞个满当。此时已子末丑初,相柳之楼也灯火不明,无了人影。三人各自从身上取出打火之石,燃火之绒,笃笃几下,早把火星打出,火绒立即燃烧。三人将火绒掷于枯草干柴堆上。火引草燃,草火延柴,火势顷刻上冒,浓烟四起。三人立即退出,并关紧大门,然后分别再各进一仓,如法炮制,三奇手快,又将另一仓点燃。此时第一仓已火冒屋顶,火舌伴着浓烟冲向夜空,火鸦飞舞,照得地面一片暗红。三奇道:“火势已起,我等走吧。”
三人朝南急走,离了相柳一伙房舍,约里许路入林,择了一株高大桧树,攀至高枝朝北观望火势,只见火光冲天,五房都在烧。寒夜西北风,火向东南蔓延,靠东一仓,已经遭火。守仓之卒与中心楼瞭望之卒都已惊醒,呼喊之声大起。相柳得报大惊,慌忙瞭望,见火势猛烈,烈焰腾空,顿足不已。急传令所有丁卒都到仓房灭火,他自己带着亲信数人赶到火场。三座大房已焚烧坍屋,室中粮秣外层已红如炭火,内芯正在煅燃,靠东南两栋也已着火。其余诸仓未燃。相柳忙指挥大部丁卒担水提盆,水洒在刚燃和未燃之仓。
相柳一面指挥灭火,一面贼眼乱转,察看动静,忙乱中不见崦嵫四将,深为奇怪,问左右都说不知,令人去宿处探看,半晌方得四将踉跄而至,犹睡眼矇眬,至火场方大吃一惊。相柳喝道:“你等竟如此贪睡,火烧眉毛还在梦中,一旦强敌来临,如何对付。现粮食损失大半,莫说与伯禹作战,就连平日吃粮都难支撑到明年夏收。”骂得四将及众士卒垂头丧气。相柳命四将投入救火,自己手提鞭子来往督促,遇有行动稍慢的丁卒,挥鞭狠打。
三奇等站在高处,顺风吹来相柳怒骂鞭卒之声,句句听得分明,知此一把火,不但烧了相柳半年之粮,令其胆战心惊,士气低落,还激化了他们内部不和,削弱其战斗力。待得火势渐灭,天已交寅末卯初。三奇等虽一夜未睡,但心中痛快,精神兴奋,毫无倦意,相继下树掬清泉而饮,并取干脯饱餐一顿,随后放开脚步,径回汉口龟山营中。
在路三日,进营正是岁末除夕,庚辰等留营诸将一见太章、三奇三人到来,无不高兴,忙接住请坐,命手下端水送茶,洗去尘埃。放上酒盅餐具,入桌宴饮聚谈。庚辰道:“今日除夕,虽有许多酒食,因你们三人不在,我等也无心宴饮,原想草草而过,如今赶到,全营欢笑,今日之宴可以尽欢了。”即命士卒添酒增菜,全营欢饮。
太章见竖亥在座,忙问:“已禀伯禹知晓了?”竖亥道:“伯禹已知,商定提前于正月初六起程,估计初十可到。”太章道:“如此甚好。”此时太章、庚辰、三奇师徒、两亥、江妃、冯脩八人同桌,边饮边说。庚辰将建营之事略说了。所建简易房大体完工。可供伯禹等临时住歇。太章将这次去沮漳相柳营舍之事,详细地说与庚辰等五将知晓。五将都听得津津有味,笑声频起。当谈到崦嵫四人有叛相柳之意时,庚辰道:“此信息极好,我心中有数了。交手之际,倒要用心试探其意,不能一味死斗哩,若能归降,也省我等力气。过来还能为治水出力。”冯、江等都说有理。
当说到三奇用计,火烧了相柳五大粮仓,并激化其内部矛盾时,诸将一片笑声。章亥兄弟起立举杯向三奇师徒和太章道:“一把奇火烧妖粮,胜过雄兵十万强,挑拨内讧不动嘴,伯禹营中有良将。如此痛快之举,怎可不满饮一杯,我兄弟敬三位成功,请饮一杯。”庚辰、江、冯等三人也起立道:“该饮,该饮,我等同敬。”太章、三奇笑着饮了,珠儿不沾酒,但今日众将如此高兴,也啜了一口,以表心意。众将知珠儿素不饮酒,今日能啜上一口,已为难得,所以不再勉强。
太章复道:“相柳经此一番挫折,够他烦躁忙乱一阵了,谅不会派人来汉口扰乱,今晚诸君可以放心尽欢。”于是俱各开怀,尽醉而散。一连歇了三日,初四日太章领一部分士卒与两亥兄弟渡江到蛇山,见蛇山上也建起了大平房数十幢,可以使五百人歇足安卧,也可用作储粮仓房,但比较简陋粗糙,令士卒对粗糙遗漏角落进行加固修补,一面等候伯禹大部队到来,留在龟山上的庚辰等将继续暂建营房。龟山虽已建房数百幢,但容不下全部士卒,所以继续营建,以候伯禹率军来到。
话说伯禹自得竖亥禀报后,与伯益商议道:“不想相柳奸贼却潜此捣乱,看来死不悔改了。这番相遇当除此奸险之人,免得他到处流窜,为非作歹。”伯益道:“岂止是为非作歹,这是诋毁圣朝,欺诈黎民。治水是万民企盼,帝舜命令,相柳竟敢逆万民之心,乱帝舜之命,其罪极大,不诛何待。宜早日去荆,平荆乱,解民危。”伯禹道:“原休息半月,看来得缩短了,相柳不使我军休息呀。”伯益道:“当使众将知晓,能有思想准备。”
次日集众将议事,诸将多不知情,以为岁末将临,共商除夕宴会之事。禺强还对童律道:“伯禹善饮,前年除夕本想灌醉伯禹,不料他不醉而我却醉倒。今年你须拿出能言善辩之才,助我一臂之力,定把伯禹灌醉了。今年顺利平了扬州之水,他心情愉悦,定会开怀多饮的。”童律道:“伯禹是雍容大度之人,心胸广阔,沉着稳重,酒量气量都很大,你我都不是对手,今年仍会你醉他醒,糊涂醉倒的非你莫属。”禺强大笑道:“且看且看。”
当众将皆到,伯禹坐定后言道:“今日集会非为别事,荆州来人通报,共伯余孽相柳在荆州胁迫利诱了万余民众,已扎营立寨,妄图阻我等治水。据说相柳手下网罗了几名奇能之士,威力颇大。听说我们将去,他们正在强制荆民入其一伙,以图对抗。当地黎民受相柳蛊惑,正在犹豫彷徨。太章要我军早去荆州,特请诸君共议应对之计。”
童律道:“相柳是奸佞之人,巧言善辩,惑乱民智,早去好。”禺强双目圆睁怒道:“不想相柳又钻到荆州来与我军对抗。他手下有什么能人,这种气量狭小,诡计百出的人,会有能人投他?不过是虚声恫吓黎民罢了。待我去擒获诛杀,有甚可虑。早去,早去,早除了这伙妖贼。”
应龙道:“久闻荆有云梦大泽,林高草茂,水汽迷蒙,却未曾亲历。扬州已治,正想早去荆地,实地领略云梦洞庭,以便正确定下施治之策。今既有相柳作乱,还是早去为好。”冯迟、江妃等将也主张早去除乱为宜。
伯禹见众人都说早去,就说:“既如此,原定正月十六动身,现提前十天,于正月初六动身如何?”诸将都说可以。伯禹道:“士卒辛劳一年,本想趁此岁初多息几天,怎奈相柳作乱,荆民正盼我军,不得不提早去荆,此事须向众士卒详细说清,免生误解。当然也不必立即就去,让士卒休养几天,松弛一下身心也是必要的,弦不可太紧,太紧易崩,这也是养军之法,当然也不可太松,节后初六动身吧。”诸将称是而散。
转眼过了岁末,因粮肴丰盛,春节间将士尽享美酒佳肴,养精蓄锐,疲乏尽消,一年来辛劳都消散了。初六各部都准备停当,整装出发,有大小船只数百艘,泊于湖口,全船队由冯迟为主指挥,江妃相助,士卒按序上船。玄龟与宋无忌、方道彰率主要头目送行。
船沿大江南岸而驶,两日后船到富水口,折而向西北,行半日有大川自东北注江,童律道:“当是蕲水。”伯禹道:“童律神视,可见此水口有黄色之矶石,还是我眼目昏花?”童律笑道:“伯禹所见正确,蕲水入江处确有黄石矶,足见伯禹眼目明亮。”伯禹道:“但愿我身健体强,能为帝舜与黎民多尽一份薄力。”应龙道:“以伯禹现有心身,再活五十年当无疑义。”伯禹道:“再过五十年,我八十有余了,不敢奢望。天若有情,再活三十年,愿足矣,何必五十年。”
伯益微笑道:“天道难测,取胜在人,心广体胖,气安神清,可以长寿;不恣口腹之欲,不祈非分之寿,福至不拒,祸至勿惧,不贪名利,自然处世,此养生之道。至于寿长寿短,我不能知,行此数点,健身延年可致,此即延寿良方和存世之术。”伯禹笑道:“受教了。”
晚泊岸涂,夜雨淋漓。天未明,诸船晃动颠簸,定船篙杆格格作响,众人惊醒。冯迟出舱立船头,右颊大风刮脸,心中大喜,与江妃会商后,下令各小船系于大船,各大船准备挂帆,待天明升帆御风而进。向伯禹禀报道:“东风大发,天明将借东风升帆前进,明晨可达汉江之口。”伯禹喜道:“如此甚好,请将军指挥可也。”天色大明后,微雨而风猛,升帆北上西进。一路上只闻得风帆噗噗作响,船行如箭,船底水声哗哗敲响,浪花激荡于船首,近岸景色,一晃而逝,远岸之山,随舟伴行。船行一日一夜,雨止天霁,晨光初显,龟、蛇二山在望。
太章正立在蛇山上向北眺望,见远处有大小船只数百条连贯而来,知必是伯禹大队来了。令士卒挥动彩旗,擂动大鼓,以迎伯禹。伯禹舱中童律已经望见,对伯禹道:“太章在蛇山上迎候。”就将船泊在蛇山脚下。伯益道:“主营建于龟山,众卒不必上岸,待伯禹上去一看后还须移舟西岸哩。”冯迟依言传令暂泊东岸待命。
此时太章已下山在岸边架好踏板,伯禹、伯益及诸将鱼贯上岸。太章在上山途中向伯禹禀报:“营建以龟山为主,大部完成;蛇山为辅,简仓已成,备临时储藏之用。”伯禹点头,在山上巡视一遍,仍回至船上。移西岸龟山脚下再上岸。庚辰等将见众船到来,迎伯禹一行。
冯迟上岸由庚辰陪同巡察各房,冯迟见营房尚未建完,估计三成士卒还须搭篷而居,对庚辰道:“既如此,且留一千士卒以船为房,暂缓上山,明早令众卒共同建房,几日可成。”庚辰道:“冯兄大度,多谢了。”冯迟道:“同舟共济之人,理当如此。”就返回泊船处,传令留下本部千卒,暂宿船上,众卒白天建营,晚仍回住船中,以待营成后入住。江妃、禺强两部士卒一千五百余人上山安顿。
次日一早伯禹集众将,太章将三奇师徒与庚辰两次访民探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当说到相柳拥有各村强壮民众万余人时,伯禹不觉忧色满脸道:“不想相柳竟有此成就,费我等精力了。”伯益道:“但不知丁壮几许,人心向背如何?”冯迟道:“奸佞之徒常以虚妄诈骗之术欺人于一时,不能得人心于久远。诚信待人行事,方能得民心。”太章将荆民已对相柳言而无信行为产生怨恨之情说了。当说到祝融四怪各具奇能时,禺强大笑道:“毫末之珠,也放光芒,可笑不自量,异日相逢,定当生擒活捉,羞他一番,然后诛之,免得恃能害民。”
应龙道:“禺强之勇虽可嘉,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更好,人不能尽其才,物不能尽其用者是为政者之过,过者失也,是失天道。祝融四人有一技之长,其本性未必恶,只为口腹之累,致被相柳利用,使其能力不得用于正而归于邪,不可与相柳等同。相柳是一心为恶,怙恶不悛,凶顽成性之徒,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当须区别对待。祝融等四人若能改邪归正,为治水出力,既拔人于水火,又变害为利,有益于民,岂不比杀之更好。天道善变无常态,为人只要有一息善念,环境适宜,教导得法,人都可以由邪转正,去恶从善。一刀杀之固痛快,但无益于世,望禺强三思。”三奇闻应龙之言,频频点头,没有说话。
童律听应龙之言后,不觉大笑,对禺强道:“禺强大哥你可得好好听应龙之言哩,应龙之言在理,比你高明。”禺强听应龙言后,初时脸上一红,旋即平静,听得童律之言后道:“童律不必巧嘴簧舌,自称聪明,你难道不知先师有言,闻过则改,善莫大焉。我听应龙之言有理,当然改过,这不是从善如流么。今后遇见四怪当劝他们改恶从善,弃暗投明,让他们为治水出力,有何不可?”童律道:“如此方不愧为我等大哥,到底气度如虹,佩服佩服。”说罢一拱倒地,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当太章接着说到祝融四人已有投靠伯禹之心时,童律道:“还是应龙有先见之明。”禺强道:“既有从善之心,我更要着力劝他们来降了。”当太章说到三奇用计烧了相柳五大粮仓并引发内部矛盾时,禺强、童律、应龙诸将都拊掌大笑。
童律道:“这把火不但烧了粮,也烧了相柳心肺了。”熊罴道:“没烧着相柳,怎能说烧了相柳心肺!”应龙对熊罴道:“不是指烧了相柳本人,是指烧了粮让相柳心惊胆战、心慌意乱、心神不宁了,这心是指心思,不是心脏。”
伯益道:“这把火确实烧得好,粮为军之本,烧了粮即烧了兵。无论从士气上还是实力上,相柳战斗力必然大损。这把火可抵雄兵万人。”禺强伸出大拇指朝三奇道:“吴师高招助我了。”
要知伯禹等人还有什么高招,且听下回分解。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