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禺强率部治济，经过三月，大堤已绵延百里，一眼望去，如巨龙傍水，十分壮观。伯禹又观荥泽，荥泽之水已呈退象，陆露土地随处可见，到处是干涸泥潭，全泽沟渠纵横，都是自然水流所成。伯禹与伯益几人乘橇入泽，从荥口自东向南有一条大水沟，众多细流流入此沟。沟很长，极目东南，不见其端。伯禹道：“此沟前所未见，想是水退后所显。”应龙道：“正是如此，原来水大，沟淹水下，今水退，低陷处水沟显露。这条水沟直通孟潴泽入淮、泗，是目前泄荥泽水的主干，江氏兄弟正在疏浚修理。”
伯禹道：“此水可有名称？”应龙道：“此水四周生蒗草，故已称此水沟为蒗荡水，也称蒗荡渠。”伯禹道：“有名即可，以便称呼。”于是一行人顺蒗荡渠踏泥橇而行，沿渠时见江氏士卒疏浚两岸。滑行两日至蒗荡渠分水口，江氏兄弟在此扎营，见伯禹到来，迎入帐内。伯禹道：“蒗荡渠到此分流，各流何地？”江妃道：“东入孟潴泽再入泗，南入淮水后入海。”应龙道：“自此而下，水都归道，可少花我等工量了。”
言谈间，伯禹环视问道：“为何不见三奇师徒？”应龙道：“去菏泽助冯氏兄弟了。这里大水已退，禺强一路大堤也大部筑起，剩下来主要是疏导菏泽。菏泽深大，非三奇师徒前去不可，去才三五天。”伯禹顾伯益道：“既如此，我们就去菏泽一看，何途近便，莫非再返荥口而进？”应龙道：“菏泽在孟潴泽之北，由此至孟潴泽北上百余里就可见菏泽，不必再返荥泽而进。”伯益道：“如此正可一见孟潴泽，当晚宿在江氏营地。”伯禹嘱江妃道：“荥泽水退后当传谕四周各邦至荥泽耕植，免赋三年。”江妃遵命。次日，伯禹一行动身，东北行越涡水而至商，睹孟潴泽，孟潴很大。西纳荥泽蒗荡之水，东入于泗，占地数十里。
伯禹自孟潴北上，到了菏泽南岸。应龙率侍从伐竹成筏而渡，沿菏泽南岸东进，以寻冯氏兄弟及三奇师徒。伯益问应龙道：“为何向东而不向西？”应龙道：“泄菏泽水，当在东口，冯氏兄弟及三奇师徒应在东面泄水口。”伯益点头。经大半日到了东岸出水口，果见冯氏兄弟之营。应龙问道：“冯兄来几日了？”冯迟道：“半月了。”应龙道：“何不见三奇师徒？”冯迟道：“正在泽中搜寻。”应龙道：“搜寻何物？”
冯迟道：“我部来后，全力浚治通大野泽水道，初甚顺利，然三日后菏泽突兴风浪，施工处白浪翻滚，有水怪数条，已吞士卒六人，停了数天。三奇师徒每日下水，已戮四条。因未见其巢穴，三奇师徒去泽中深处搜寻，务求根除。”应龙道：“我等若早来，在渡菏泽时也许遭险，幸已除数条，不然危哉。”伯禹担心地道：“若三奇师徒之力不足，可请禺强卒兵来助。”冯迟道：“且待三奇师徒归来，听其意见。”
待至傍晚，三奇师徒返营，见伯禹等在座，上前参见。伯禹关心地问道：“水中可见怪物之窟，你师徒可得注意安全。”三奇笑道：“伯禹放心，我们这次找到了巢穴，已全部杀光。”伯禹问道：“是什么水怪？”三奇道：“总是龙蛇一类，实不知其名。”
伯禹见菏泽水怪已除，导菏之役不日可成，就起程往菏泽西岸观察济水大堤，三奇师徒驾船送行。路上伯禹告三奇师徒女娇仙逝之情，三奇、水珠都垂泪唏嘘不已。到了菏泽西面，见禺强部正奋力垒堤。应龙指堤对伯禹道：“堤高宽皆以一丈为准，足以防溢余之水。即有渗漏，因荥泽已泄，也无大碍。导菏之后，菏泽水位下降，济水泄顺，溢水就少了。”伯禹甚喜。行至河、济分流处，登上大堤东望，只见济水奔流，水波粼粼，曲折盘绕；长堤伸展，土块苍苍，宏伟雄壮，欣喜顾伯益道：“此功毕后，河、济之水当有数百年之安。河济安，荥泽干，豫之耕植可兴，民可足食了。”伯益道：“治水是利民兴邦之宏策大业，为政者决不可有所怠废。”
应龙道：“济分河余之水，然河源绵长，盛枯难定，我实忧河患侵济，毁此工程。”伯禹道：“天道变异，山川移易，历来固有，非人力所能全防，正如伯益所曾言，为政者应随时提防灾害之临，日夜兢兢，以兴水利而固山川，此即安定之业，过忧无用。后世之变，由后世人去治，非我等所能预料，也非我等所能企及。”应龙笑而无言。
三人复前行至禺强之营。禺强见伯禹到来，迎入营中。伯禹对禺强道：“你本降妖除怪之将，今为垒土筑堤之帅，可谓全能。适才一路行来，长堤十已成九，成绩很大。”禺强谦逊笑道：“全是庚辰及众卒之力，我粗鲁之人，不知筹划，只知出力，但对土块必实，夯之必坚，标准必遵，坚决按应龙所定规矩施工，绝不许偷工减料，我只尽心把牢这一关。”
伯禹道：“为将之道，有取有舍，你取的正是为将帅的要务，所以你能成事，能成大事。”
伯禹在禺强工地巡视三日。这日伯禹谓伯益道：“现观防济、导菏、泄荥三役不日即可完工，豫州之治将毕，还有梁、雍两州待治，孰先孰后，君意如何？”伯益道：“不如回洛汭大营听听众将意见更好。”次日别禺强、庚辰回营。这日正与伯益、玄龟、道彰、无忌等议事，忽见童律、太章、朱虎一行回来，童律呈上有莘太妃回书，并说了送启到安邑详情，太妃甚喜，公子启将亲自抚养，豫北乳娘都留下了，又在安邑物色了两名，共同照料公子，一切请伯禹放心，并说家中情形，尽在书信中。伯禹展信细读，知家中大小都各安好，信中嘱伯禹安心王事，上报帝恩，下保黎民，毋以家事为念，此即孝父母之心。并嘱自珍身体，毋致伤害，谆谆叮咛，慈母爱儿之心，溢于行间。伯禹阅后，既伤心，又欣慰。对童律等道：“一路辛苦，请好好休息，后日当与诸位共商下步行动。”童律等应命而退。
伯禹命人请三奇师徒、应龙、禺强、冯迟、江妃六人于三日后返回洛汭大营议事，工地留庚辰、江飞、冯脩指挥。
诸将齐集后，伯禹言道：“豫事将毕，梁、雍待治，何先何后，须待斟酌，请诸君说说。”伯益道：“自豫而发，雍近而梁远，按理当由近及远。若以帝都而计，也雍近梁远。但我等治水当九州齐成，当返帝都面禀帝舜，如先雍后梁，治梁后不能就近返都，还须再经雍返都，走迂回路。故当先远至梁，梁后北上治雍，治雍后就可顺道到帝都。”
玄龟道：“伯益之言虽在理，但从洛口至梁，千里之遥，沿途崇山峻岭居多，河道细微，船只难通，步行虽可，辎重粮物难运，若先至雍，就可溯河入渭水，由渭到泾汭，一路水运省力多矣。雍治后再南下治梁，则粮可由雍输送，虽有大山秦岭阻挡，但路近有径可通，不过百里即可至沔。沔者漾水所至，东流为汉水。沔及其南已是梁地。先治雍而后治梁，也属顺道，尤以粮运而言，更是顺道。”道彰、无忌都同意玄龟意见。
太章道：“玄龟说得也有理，尤以输粮运重之事论之更在理。但从治水之道而论，应先梁后雍，梁之水患在于岷、嶓、沱、潜，梁之要地为巴蜀，巴蜀四周大山环列，北有秦岭、岷山、巴山为障；西有邛崃、贡嘎高峰；南有大凉、大娄诸山如屏；东乃巫山、大巴山当道，巴蜀居其中而成盆地。因其地卑，故西来诸水都经此盆地东流。大江主干径于南，岷江、沱江、涪江、西汉水流于腹而后入大江。大江自梁之东穿越于巫山峡谷而至荆。西都是大山，急流入梁，纷繁乱流，故梁的水患在西。治梁当治岷、沱。梁西治则江汉之水源清流速，巴蜀之地可致丰稔。岷水出于岷山，沱是它别流。汉水上游为漾水，出于嶓冢，岷、汉治则梁水平了。梁平而后顺道北上至鸟鼠山嶓冢，那里是雍、梁交界处，鸟鼠山是渭水发源地，至雍是顺道。雍治可顺河到吕梁壶口。此治顺路也顺，我赞成伯益意见。”众皆点头。
三奇笑对伯益道：“以治而论，当以梁先，故伯益、太章之言为是；以运粮而论，当以雍先，玄龟说得也有道理，何不两全？”伯禹道：“愿闻两全办法。”三奇道：“治水一路走陆地直奔梁，运粮食辎重走水路先到雍，而后由雍输粮以济梁。”
禺强性急，没等三奇讲完就插话道：“粮卒分离，赴梁之卒吃什么？”童律在旁笑道：“莫非禺强兄也怕缺粮？”禺强被童律一刺，突然醒悟。连忙傻笑着拍自己脑门道：“糊涂了，失言，失言。”江妃没有醒悟，悄声问旁坐冯迟道：“禺强说得并不错，怎么他自称失言？”冯迟悄声答道：“禺强是领着狩猎之精兵，负责全军猎食之任，别人可提无粮不成，他不该提，自失身价了，所以童律笑他，禺强醒悟，故自称失言。”江妃点头称是。
三奇笑道：“禺强不算失言，粮走水人行陆，陆行士卒是该考虑口粮，禺强战斗之军可以猎兽为食，但大部队必须有粮才行。如何解此？只能辛苦士卒了。”冯迟道：“只要能解，何言辛苦。”江妃道：“莫非要众卒随带粮食？”三奇道：“带粮是必然的，但不能过重，重则耗力伤身，非所宜也。”
江妃道：“轻则几许？”三奇道：“去梁可先到沔褒建军营。就水路而言，自洛口到泾口约一千二百里，逆水行驶，以日行五十里，则须二十四日。泾口即岐山之南，其近处有沔褒山道可通梁州沔、漾水汇合处。水运粮食辎重可在岐南建仓为中转地，然后由岐南运粮辎到沔褒，路程二百余里。走这条路须翻越玉皇、太白两山岭，路艰行难，预计要三日脚程。依此计算，前后共二十七日，粮辎可以抵沔。再算自洛口去梁的陆路行程，陆行由洛口西南走，沿伊水至商南，商乃帝喾之子契伯封地，从商南西南行可到沔褒，全程也有一千二百里。以日行百里计算，须十二日。因山道崎岖，盘旋曲折，不能满算，途中休息，当在理中，故以半月计程为妥，即较水程可早抵沔褒近半个月。以此计算，陆行士卒须随身携带行走中半月与抵沔后半月之粮，也就是要带一个月口粮，可以接上水路转运来的口粮。这样水路运粮与陆路行军可以两全。”
禺强笑道：“三奇师计算果然全面，我会率本部战卒沿途狩猎，以补军粮，则士卒负粮可减，负轻则行速。”伯益笑道：“此去陆行途中多山，熊耳之坡，秦岭之南都山高林茂，禽兽众多，禺强可展身手，猎兽佐食办法可行。”童律笑道：“这才是禺强正话。”
伯禹知众将都同意三奇意见了，就道：“三奇两全意见切实可行，今疏济导菏之役还没完工，估计也只在旬月之间。水道输送，物众事繁，玄龟要早做准备，道彰、无忌相助，力求早日起程，缩短与陆行差距。水道逆流不易行驶，还有三门天险，渭口湍流，费力耗时在所难免。幸时在初冬，河水未旺，没有结冰，还可行驶，若到严冬，就无法行驶了，所以早筹早行，及时抵达岐南，输粮到沔汉。水行一旅除玄龟率所部外，调冯脩带士卒二百为助，并请三奇师徒同行，一旦有险也可有助。我与伯益等到治豫事毕随众陆行。”
伯益点头道：“如何治梁，到沔后再议。”伯禹道：“诸君先回工地，料理所任工程，务须慎始慎终，不留后患。”众将应命各回。三奇师徒留营协助玄龟筹备出运，冯迟到工地后就命冯脩带卒二百返洛口大营助玄龟水运之事。
经过半月，江氏、冯氏、禺强三部工程完成，前来复命。伯禹命各部在洛口大营休整三日，膳食丰盛，有伤病的都治疗使康复。
各部既归，玄龟水运之旅也都准备齐全，辎重装载入船，粮食装妥，覆盖严密，留下部分粮糗供陆行士卒背负，每人二十五斤，不足之粮由禺强部解决。冯脩率二百士卒配置各船。玄龟、三奇师徒、冯脩及方、宋几人向伯禹、伯益辞别，提前三天出发。临行时，伯禹又命章亥也走水路，以便有事能及时联络，叮嘱玄龟等一路小心，宁慢毋失，迟到三五天不算误期，并嘱遇事多商量，多听三奇意见。诸将知玄龟等水路将行，都来送别。当日船队自洛口出发，向西驶去。伯禹等都到码头送别，至不见船队方回。
伯禹回营后，命陆行诸部在三日内一面休整，一面准备旅途诸事，三日后伯禹一行离洛口循伊水西行。
欲知治水两路大军能否顺利到达梁州，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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