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甘棠明理

2018-07-06 作者: 杨大元
第70章 甘棠明理

却说江妃兄弟与庚辰、三奇师徒、应龙、章亥会合,当日率甲乙等本部千余名士卒循沔水西行,到达漾源,果见一股水流从北而来,至此折向东流入沔水。应龙道:“此水当是漾水了。”三奇道:“既见东漾,其西必有西漾,何不一探?”江妃命甲乙兄弟率领士卒在山坡搭简易营舍安身,自己与众将沿西探寻西漾。行二十余里见一水北来,径向南流。三奇道:“此即西漾入巴蜀之江,为与东入沔汉水区别,故称西汉水,漾是其上源。”应龙、江氏兄弟等见西汉水果大于沔汉水,有多处漫溢,细流歧出。应龙道:“上游流缓而溢,下游必有壅阻,阻在何处,则待探明。”三奇道:“应龙之言有理,但目前当先通二漾,二漾通则西汉水易治,且玄龟已在沔褒播种,输西漾水可溉其地,是两利之功。”应龙、庚辰都说有理。

江妃道:“既如此请应兄测开通二漾途径,在此兴工。”应龙点头,与章亥持量天尺丈量勘察,三奇师徒与卒十人相助。江氏兄弟与庚辰等部署开凿之事。两日后应龙测定线路,绘图交江妃。江氏兄弟见图中所列开凿通道多利用原有细流渠道,开凿较易,并标明东西两端同时兴工,以工而计,很快可打通。江氏兄弟分部卒为二,江妃率卒从西向东开挖,江飞率卒从东向西开挖,庚辰亦分卒两地相助,都按应龙图列标准深浅,阔狭尺寸施工,鸡公山一带顿时人气兴旺。

开工后两日,三奇对应龙道:“此处既已开工,可留章亥在此照看,我师徒和你可去探察西汉水壅阻处了。若能探明其因,则治漾之后即可移师通西汉水之阻,尔意如何?”应龙道:“我正有此意,若得三奇师徒同去,再好没有。”就和江妃说了。江妃道:“如此甚好,此处工量不过三四个月,正宜预探西汉水道,以便及时移师,省却等待时间。”应龙见江妃无异议,于次日与章亥言明探西汉水事,和三奇师徒从鸡公山出发循西汉水南下寻阻。按下不表。

却说伯禹、伯益与童律、太章等走访各邦,朱虎、熊罴随伯禹而行。商定先访甘氏族。帝舜时,沔褒、巴蜀、岷嶓等地都属荒蛮,氏族各自为境,互不统属,但渭水流域岐山、华山一线、秦岭以北人烟较稠,有大族成邦,服尧舜统治。其著名的有扈、甘、公孙、周等氏族,其中甘氏、扈氏人丁兴旺,逐渐壮大,族人翻秦岭经太白、玉皇诸山循河谷峡地而占有秦岭以南沔褒等地,更有逐渐进入蜀地居住的。伯禹治水时,甘氏居汉水一线为大族,诸小族服其强而听其令。童律、太章等都曾到过秦岭以南,知其端末,故此次访问首选甘氏之族。这日到达犬丘东南一带,见许多民居散在坡谷。时近中午,炊烟袅袅,萦绕山岙。伯禹道:“这里村落众多,莫非甘氏族首领居此?”童律道:“正是甘族首领居此,我十余年前曾访甘氏于此,今是否健在,须问实。”一行前至山坡,见一老妪汲水,童律上前问询,鞠了一躬道:“敢问妈妈,此地可是甘氏之村?”老妪点头道:“正是甘氏之村。”童律又问道:“族主可居此村?”老妪点头道:“族主居此。”以手指山坡高处道:“这便是。”童律称谢而回。

伯禹道:“可知甘族之主称谓?”童律道:“当年族主称为甘棠,年近五十,今如健在当有六十多岁了。”伯禹道:“其为人如何?”童律道:“甘棠为人颇重义气,生性豪爽,一诺千金,甚得人心。邻近众小族若有困难相求,甘棠必出手相助。若各族有郄相争,甘棠善于调解纷争,平息事端,若有横不讲理以力压邻者,甘棠也敢助弱抑强,以求公平。为此方圆数百里内众小族都服其为人,尊为众族之首,其势力已达于西戎与巴蜀。”伯禹点头道:“但不知今日甘棠仍健在否?”

又问道:“邻近可有大族与他争雄?”童律道:“甘氏一族自渭水南来,与同为渭水南下之族扈氏并立。扈在渭之势,本较甘强,然南下之后,扈不如甘。”伯禹问其故。童律道:“因扈族不及甘棠仗义而能服众。”伯禹道:“扈族之主何名?其为人如何?”童律道:“扈氏主名曰扈枣,年稍轻于甘棠,今年有五十多岁了。其为人也刚直有余而顺柔不足,强壮有力却刚愎自用,重小利而不识大体,顾眼前而忽后果。与众小邦相处,以好恶利害衡量,不以公正宽厚相度,处事常失公允,偏颇较多,经年累月,和协者少,失欢者多,众小族不与他附和,因此南下之后,势力不及甘氏。”

伯益道:“其人名枣,枣者其色初青而后可红,共味始酸而后能甘,青可消食,老则补气,枣乃人喜之物,莫非此人年老能改其禀性,生顺柔之性?”童律笑道:“伯益真是君子之心,欲人都向善从顺。实相告,我至其族,也作此想,以为其名不错,其父必有所望,扈枣必因其名自励。其实大不然也。邻族因其行僻而犟,难以相处,与其名不符,故有人将二朿重新组合,不以上下而以左右拼合,改枣为棘,喻其相处不易而有酸味,背后称其为扈棘,也称为扈二朿,以合其人如棘有刺,难为人所喜近。扈棘之称既出,因合其人,故此名不胫而走,内外各族之人都叫他扈棘,客气的称为扈二朿,不再称呼原名了。”伯益道:“如此刚愎使气的人,难道听人嘲弄不动怒吗,这名不好啊。”童律道:“奇就在此,扈枣听众人呼其为扈棘,不但不怒,反而甚喜此名,他说棘有刺而人不敢侮,足见人惧我也。因此坦然受之。众人见他愿受此名,更呼棘而不呼枣了。在扈族,只问二朿之名,人都知道。”

伯禹叹道:“禀性之乖可悲也,悲其是非不明,善恶不辨,处恶名而不以为耻,失顺逆之道了。访甘之后,当去一见。虽然失性之人,未必尽恶,也会有为善之时。否则,何能统率一族到今天。”童律道:“伯禹之言也是,扈二朿也有为善一面,重农垦而护民,只是有性格乖僻之时,且其性直率而不奸诈,就以喜其名棘而不怒,以为棘合其人,爽直而受,可见其为人不是重虚伪,表善内恶之人。”伯禹点头。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山坡上,抬头可见一座大宅,连舍数十间,颇壮观。虽茅顶泥墙,然高大宽敞,粗木为门,高楣方槛,椽长檐阔,户外立栅,闻犬吠豕叫之声,见人丁频出,门有卫,户有岗,颇具气象。童律一行到栅门前,对门卫道:“请问此可是甘氏族主甘棠之宅?”门卫道:“正是甘主之宅,你等何来,可有要事?”童律道:“烦劳通报主人,说有伯禹来访。”门卫见童律一行都轩昂端庄,言语得体,知非等闲之人,忙道:“诸位稍候,容我禀告。”说毕返身与大门内岗说话。内岗中一人旋身进内。

过了一刻,门内走出数人,为首者年六十余岁,须发皆白,身材高大,脸色红润,步履矫健,径至栅门道:“小老儿甘棠,请问哪位是伯禹?”童律上前指伯禹道:“此即伯禹也。”甘棠上前双手向伯禹拱揖道:“小老何幸,得见伯禹。请入室拜见。”即侧身恭肃伫立,伯禹还礼道:“正欲向族主请教。”甘棠乃前面引路,进入内室。双方分宾主坐下,小童献茶。甘棠又命站于身后三个青年上前拜见伯禹道:“这三人乃犬儿。大的叫甘丑,三十二岁;次儿叫甘午,二十七岁;三儿叫甘亥,二十二岁,望伯禹教诲。”伯禹连忙扶起,见三子都英俊健壮,眉宇间英气焕发;复视甘棠,见其紫色脸膛,一部银鬓,浓眉大目,大耳方口,双目有神,殊为威严。伯禹知他应是重诺守信之人。甘棠也仔细端详伯禹,见伯禹年不长而端庄,脸微笑而带威,而颊略见倦容,然不掩睿智气色。

甘棠言道:“下族世居渭滨,离帝都甚近,接受尧舜教诲。久闻伯禹奉命治水,成效显著。威名播及敝族,渴望拜见,只是无缘。今得蒙伯禹下临,实慰平生之愿,治水工大劳重,若有教诲差遣,自当聆听尊教,望伯禹明告。”

伯禹一听知甘棠是老成练达而且明理之主,就命童律叫随从奉甘棠兽皮百领,干脯百斤道:“久闻君侯明达仗义,梁地各邦顺从。今至梁治水,理当造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表心意,望族主不以礼轻见拒,治梁之事还要请教。”

甘棠见伯禹送了许多礼物,又见其谦恭有礼,更加敬重。当下道:“实不敢受伯禹如此厚礼,然既下赐,却之不恭,只能愧领。”命从人搬入内室。又道,“贤伯来梁治水,实梁地各族之福,梁地多山也多水,旺水期上游高处飞瀑喷涌,水流激射,致下游刷土成潭,溢洪漫地。丘陵剥泥露石,平地潴水成湖。枯水期上游细水成溪,落瀑如帘,草枯岩焦,残土灰飞,下游潴湖水退,就成淤地。土肥草茂,蓬蒿没人,鸟兽出入,颇多凶险。所以土虽肥却不敢入。又兼一遇风雨,或上游一时暴雨,众水暴注,淤地复成沼泽。耕而无收,民望肥壤而叹,无计可施。”

伯禹道:“全境都如此?”甘棠道:“不是,沔褒一带较好,民多居此务农。只是沔水常感不足。不过我所言灾重地方是岷山之水,岷水旺盛,入巴蜀盆地多重灾。”伯禹道:“何以如此,其因何在?可有治法?”甘棠道:“原因有二。一是梁境东与西地势过悬,落差太大,来水凶猛,东部低地一时难以承受,故平地积水乱流,江河支流纷繁,沃野破碎,沃土难留。且水来无常,时而积水成湖,时而聚土成丘,一年数变,故民无心耕植;二是盆地缺乏治理,梁境中心受四周高山冲刷之泥,肥沃而松软,本是上等可耕之地,但其地广袤,又沟洫未开,积水未出,荒草未除,淤泥越积越厚,荒草越长越高,以致草愈长开沟愈难,开沟越少则淤积愈多,成恶性循环,地荒年甚一年。”

伯禹道:“何不开发?”甘棠叹道:“我虽有心,但力不足。欲开盆地沃土,应首先分岷江之水,以缓减其急流。上游水缓再开盆地沟洫,泄郁积的潴水,平冲刷之阜泥,方可有成。至于去荒草,驱鸟兽,顺势可成,这不难,难在分上游之水。我族人力不足,所属各族又分散在高山峡谷之间,难以统一聚力,故未能得治。今伯禹前来,若能统一筹划,统一行动,我族及各所属之民,都愿听令出力,不知伯禹可有治梁妙策,尚望见告一二。”

伯禹点头道:“族主所言深合治梁之情,与帝舜贤臣伯益提出分流缓水以治岷水相符,说明智者所见相同。”于是起身引伯益与甘棠相见。甘棠向伯益躬身施礼道:“久闻伯益是当今智谋大臣,今日有幸得见,适才不知贤伯在座,未曾见礼,歉甚歉甚。”伯益亦致礼道:“都属初会,族主不要过谦,今后讨教有日,望不吝惠教。”

伯禹复将同来诸将一一介绍与甘棠父子相识,复坐下言道:“梁水之灾除岷水外,可有别江?”甘棠道:“高山深岙,人烟稀少,除岷水外,还有潜江为害。”伯禹道:“潜江何处?其害如何?”甘棠道:“潜江处盆地之中,其水北来,纵贯全境,南入大江。潜江川巨流大,因其出没无常而为害。”伯禹道:“可知其源?”甘棠道:“潜江之源甚怪,其水来自梁山,梁山又称剑门山。梁山东北有龙门山,亦称葱岭山,有峰对峙如门,俗也叫龙门,有大穴。西漾水至龙门山入大穴,潜流至西汉水,西汉水实即潜水。只因漾水入穴而南,水大穴小,旺时溢水遍野,危及耕地。”伯禹道:“可有对付之策?”甘棠道:“若能开拓龙门山之穴,或可大其流量。只是穴在山中,不知深浅及其里程,难以施工。”

伯益道:“何不另辟水道?”甘棠道:“只是地势峻险,不易测定,且工程巨大,敝族无力做到,愿伯禹相助。”

伯禹点头道:“族主深得梁地山水实情,求治之心也足见你既有雄略又能爱民,令人敬重。我既受帝命治水,今已来梁,自当尽力,也望君邦众民相助,共治梁水。”甘棠闻言起身拱手道:“若得贤伯主治,敝族民力,悉从尊遣。”伯禹请甘棠入座道:“我已兵分两路,一路在鸡公山一带沟通东、西二漾,增加沔水,后治西汉入巴蜀之川。另一路已赴岷山导江,拟分岷水,工量很大。今已初冬之末,秋播已毕,民有余暇,若能得君族众民相助,其治将速。赶在旺春三月前治完东沔、西汉,则沔褒、巴中之地可免其害而有收矣,族主之意如何?”

甘棠道:“贤伯所言极是,本邦可出民两千人,另外我要动员所属各邦出千人,都听贤伯调遣。所来之人都自带器具粮糗,贤伯以为可否?”

伯禹道:“如此甚好,水平之后,当赏民土地,减你贡赋,以资功劳。这几日请你动员号令,聚集民工,三日后由童律,太章带两部主将前来,带领民工到工地。工地民工众多,恐言语习俗不同而致乖误,尚望君侯指派亲近干练之人为统率,以便联系协调,你看如何?”

站在甘棠身后的三子出向其父道:“为儿愿任此统率之责。”甘棠笑道:“为父也有此意,你三人正可以从此磨砺,伯禹军中有大批智能奇异之士,与之相处,必可增长阅历增加知识。但去后必须听从号令,不得如在府中自尊自大,须知这任务艰难辛劳,既须率众,又须成功。”言毕即领甘丑、甘午、甘亥三人至伯禹前道,“即以犬子为统率,小的去沔,大次两儿去岷,望伯禹教之导之,不必顾及其身份与小老儿之面,这是小儿受益之机遇也。”

伯禹见甘棠诚恳,乃道:“令公子有识有志,他日必有大成,族主之嘱,我自心知,只是治水辛苦,纪律甚严,还望三位公子刻苦自励,若有建言,可随时告知所在主将。这些将领随我治水多年,都是性情豪爽,智勇仁爱之士,不必拘束。三位公子与之相处,定能合力,去后可知,请族主放心。”甘棠父子称谢。当日即在甘府共餐,宴饮甚欢,餐后辞别。

伯禹在回程路上与伯益议及甘氏甚为配合一事道:“甘氏世居渭滨,受帝教多年,故能明理如此,帝教不可废也。”伯益道:“帝之教乃明事理爱臣民之教,中人以上都可受惠而致良,然大道之下也有悖逆违性的人,虽有喻而不能悟,此非普教所能解。特殊之人要用特殊之教,难以概全。我不知扈族之主二朿能否如甘棠之贤明耶?”伯禹点头道:“伯益之言是也。补我言之不足。今还去访扈氏吗?”伯益道:“扈族族主居岐南渭滨,离此较远,恐难相助,今有甘氏众民相助,人力已够。扈不如待治雍时再访。”伯禹点头道:“伯益说得是,今且不去。”

欲知下步如何行动,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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