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在村部里焦急的等待着刘老二的回音,刘老二回来之后说,这几天就会找到救赵村长的法子。大家伙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只能继续等待。刘老二坐在炕边,看着躺在炕上的赵村长,心里却一直思索着小七今天的话,他总觉得,刚才小七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反倒是越来越像自己的母亲赵六姑。
太阳渐渐偏西的时候,刘老二才离开村部,虽然只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但仿佛过了一年,等待让刘老二感到心力憔悴,他心里清楚,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天黑之后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自己无法预料到。一切是否能如小七所说的那样简单顺利,也无法得知,但求能老天开眼,有个好的结果。
回到家的时候,淑芳正坐在房里,见刘老二回来了也没说话,而是把头扭了过去,不搭理他。
刘老二心里清楚,肯定又是因为他和丁桂兰的事儿而生气,但又没心思与她解释。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叫了两声,这才想起来,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十分的饥饿。转身来到外屋的厨房,厨房里却清冷寡灶,没有一丝的烟火之气,看来淑芳并没有做晚饭。
“哎……”
刘老二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屋子,来到院子西侧的仓房,进了仓房,往右一转,有一个大号的水缸,里面装的是前阵子蒸好的粘豆包。
每年到腊月的时候,刘家镇的人们都习惯用发好的黏米面,包裹上红豆馅儿在锅里蒸熟,这便是人们冬天常吃的粘豆包。一般三五口的人家,每年冬天都要蒸上几百个,然后摆在院子里,等他们在冬天寒冷的气温里结冻之后,再收藏在水缸之中,一天三顿做饭的时候,再拿出几个放在锅里蒸上一遍,等豆包再次变软,就可以蘸着白糖吃了。
刘老二在缸里拿出两个冰凉棒硬的粘豆包,一手拿着一个互相撞了两下,发出嗒嗒的声响,仿佛相撞的是两个坚硬的铁块。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西面小七平时住的屋子里,坐在炕头上,拿起一个豆包,放在眼前看了看,放在嘴边啃了起来。
豆包冻得坚硬,发出咔咔的声响,尽管啃下来了一些,但嚼在嘴里还是冰冰凉凉的。突然一股难过的感觉油然而生,刘老二只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难过,并不是因为与淑芳闹了别扭之后晚上没有饭吃,而是自己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家里发生的一切。
母亲赵六姑突然的离世,小七的命运,又如此的多磨,看似柔弱的女人丁桂兰却深明大义,一切好人总要经历种种的磨难,不知道这老天为何如此的不开眼,这一切又会在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冻豆包的外皮嚼起来是苦涩的,如同是嚼着干燥的树皮,里面是带着冰碴的豆沙馅儿,虽然有些微甜,但却冰冰凉凉的。啃了好半天,才勉强吃下去一个,刘老二只觉得肚子里有些难受,便蜷缩着身子,双手按着肚子躺在了炕上,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刘老二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的结发妻子,她的肚子高高的鼓起,看起来就要生产了,她一只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毛毯,来到炕边上,轻轻的盖在了刘老二的身上,刘老二醒了过来,坐起身来,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十分的温暖,让刘老二一下子忘记了,刚才啃下那个冰凉的豆包,肚子里的寒冷。
刘老二伸出一只手来,打算摸摸他妻子的肚子,可他的妻子却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来,在肚子里掏了一把,一下子拽出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皮肤粉红,脸蛋圆润,看起来十分的可爱,他的媳妇儿扯过刚才的毛毯,把那个孩子包裹了起来,捧在了怀里,低下头对那个孩子说道,
“你哭两声啊,你赶紧哭两声,你要是不哭,你爹就会把你埋了……”
听他这么一说,刘老二的心里十分的难过,特别想跟他解释一些什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在这个时候,他的媳妇儿再次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脸上的微笑也变得冰冷,声音低沉的问道,
“是把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保我?两个你选一个,是保孩子还是保我?”
随着他这一声声逼问,原本微笑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他慢慢的往前走,一步步的逼近刘老二,刘老二仿佛闻到了一股骚臭的味道,那味道十分的浓烈,令人作呕。刘老二只觉得一股暖热的东西从肚子里向上反,一下下的顶着喉咙,仿佛自己只要一张口就能吐出来一般。那感觉十分的难受。
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自己那结发妻子,身子一下子干瘪了起来,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的萎缩再萎缩,最终只剩下一副裹着人皮的骷髅,哗啦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而那骷髅的肚皮却向两旁开裂,发出嘶啦啦的声响,仿佛是撕扯几张厚厚的纸。
随着这声音,一个孩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他浑身上下长着灰白色的毛,无论怎么看去,都像是一只精瘦的野狼。他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鸣叫,样子十分的凶恶一步步的逼近刘老二,仿佛要张开嘴来撕扯他的皮肉。
刘老二猛的醒来,虽然刚才那只是一场噩梦,但仍旧吓得刘老二浑身上下被汗水透湿。
刘老二只觉得一阵阵的口渴,慢慢的坐起身,此刻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屋子里并没有点灯,所以十分的暗淡。外面的天上挂着一轮月亮,虽然不是很圆,但好歹也能发出一些昏暗的光芒。借着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的月光,刘老二在地上摸到一个水杯,里面还有一些水,虽然也如同刚才那粘豆包一样的冰凉,但刘老二也顾不得许多,咕咚咚的喝了两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东面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刘老二心里纳闷,看样子天色已不早了,淑芳为啥还没睡觉?这是在折腾什么?
他推门走出西屋,来到东屋的门口,东屋的门虚掩着,但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一下子不见了。
刘老二轻轻地推开门,借着月色看到淑芳正躺在被窝里,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可能是有些冷,所以她用被子蒙着大半个脑袋。刘老二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她的跟前,再次闻到了一股骚臭的味道,刘老二不禁皱了皱眉头,捂住了口鼻。
他来到了淑芳的跟前,伏下身子,小声的对她说,
“淑芳啊,我去办点事儿,后半夜才能回来……”
可淑芳并没有反应,想必是已经睡着,但刘老二觉得他可能是在装睡,毕竟刚才还听见屋子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想必是她还在跟自己生气。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摇了摇头,离开了屋子出了院门,径直奔丁桂兰家走去。
到了丁桂兰家的时候,屋子里还点着一盏煤油灯,灯火压得极低,所以光线昏暗,原来小七和小兰都已睡着了,丁桂兰担心光线太亮,他们睡不踏实,所以才调低了灯芯。
看看墙上那个老挂钟,时辰已经到了,刘老二小声的问丁桂兰,
“桂兰姐,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我这就去了……”
丁桂兰点了点头,穿上鞋子下地,
“都准备好了,你跟我来一下……”
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一直躲着刘老二的眼神,并没有直视他。她拿过那个毛毯,放在刘老二的怀里,打开屋门走了出去,边走边对刘老二说,
“水瓢我放在西屋了,你跟我来拿……”
刘老二并没有说什么,跟在她的身后,丁桂兰打开了西屋的门,迈步进了去,而当刘老二跟着迈步进了新屋之后,却发现丁桂兰仍旧站在门口,并回手关了屋门,往后退了一步,用身子顶住了屋门……
丁桂兰这才抬起头,直视着刘老二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刘老二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原来丁桂兰的眼神与往常不同,里面仿佛充满了炽热的火焰,与丁桂兰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的神色。
“桂兰姐……这……”
刘老二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丁桂兰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他的身前,她仍旧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刘老二的眼睛,却伸出两手,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
一时之间,刘老二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丁桂兰索性把头深深的埋在了刘老二的怀里,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刘老二一下子蒙住了,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本想也抱住丁桂兰,却总觉得并不合适,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怀里的丁桂兰竟然呜呜的哭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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