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他爹老郑的尸体上哭了一阵子,郑大力打算起身去喊人来,把尸体抬出去,处理后事。可他刚站起身,却想起了自己刚才在窗子底下看到的一切,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心里琢磨着,虽然他并不完全的清楚他爹老郑和被他打死的那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他却可以清楚的知道,这其中必有一段隐情,并且在这段过往之中,无论是刚死去的那个人,还是他爹老郑,都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人已经死了,那段往事最好不要再提起,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为安,可如果人们发现老郑是吊死在这儿的,必然会生出很多的猜疑,他深知刘家镇这些人的嘴脸,芝麻大的事儿,在人们口口相传之后,往往会变成一个西瓜。
他仔细的斟酌了一阵,为了他爹死后能保住名节,这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趁着现在还是清晨,很多人都没起来,再加上下了一场大雪,人们并不愿意走出院子,还是悄悄的把老郑的尸体弄回自己的家里,然后再从长计议。
早上发生的这一切,比郑大力活了这二十多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加在一起还要复杂,他原本是个老实懦弱胆小的人,遇见事情,一般都没有自己的主见,也很难做出抉择,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由他爹来做主。在外面的时候,经常跟着赵满山待在一起,凡事都由赵满山来做决定。
而在这短短的清晨,他仔细的思索了整件事情,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先是悄悄地来到院子里,四外的张望了一阵这附近并没有人,这才转身回到屋子,找了一个毛毯,把他爹的尸体包裹了起来,然后又费劲巴力的扛在肩上。悄悄地溜出三荒子那破旧的院子,没敢走正门,而是一转弯顺着西面的墙跟绕道院子的后面,沿着后面同样覆盖着没膝深积雪的田地,艰难的迈着步子,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当然,一家之主去世这是一件天塌了一般的大事,他的母亲是个女人,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只知道呜呜的哭。郑大力也强忍着疼痛,安抚他的母亲,嘱咐他不管如何的悲痛,也不管见到什么样的人,都不要把老郑是上吊自杀的这件事说出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他的病情恶化,一口气没喘上来才身归那世。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郑大力这才走出院子,通知了,同住在刘家镇的几个亲戚,又求几个同在保安队与他相熟的朋友前来帮忙,一些邻里闻讯也都赶到他的家里,大家伙一起下手,帮忙张罗后事。
听说老郑的死讯,人们都很惊讶,虽然大家伙都知道,前阵子他得了病身子特别的虚弱,但毕竟他的年纪并不大,也只有五十多岁,在刘家镇当了二十来年的保安队长,也算是尽职尽责,平日里他的身体特别的好,没想到一场病来得突然,人就这样没了,这不禁让镇子里的人唏嘘不已。
可他的突然离去,却让赵村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阳先生,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他曾经说过,老郑的阳寿将尽,离死不远了。当时还以为这只是那个女人脾气暴躁,生气之下顺口说的,可没想到却这么快就灵验了。
不过转念想想,既然这个**阳先生的确是个高人,那么他给自己出的主意,或许也会灵验,只不过这大雪下的这么深,天气这么冷,想必在西面荒地里种的地瓜,早已冻蔫了。
他心里胡思乱想,但老郑的后事他总不能不照个面儿。可当听说他要去老郑家看看的时候,一直窝在炕上,不动声色的赵满山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十分麻利的洗了把脸,披上一件棉袄,要跟赵村长一起去。
按照刘家镇的规矩,人死之后要在院子里停尸三天,这三天里,要有死者的直系亲属,或者要好的朋友,轮流的值夜,晚上灵前要点上长明灯,值夜的人,要经常往长明灯里添油,还要防止那些淘气的猫狗来闹腾,总之就要保持长明灯三天不灭。
跟着赵村长来到郑大力家的赵满山,却一改往日一脸冷漠沉闷的样子,直接来到了老郑的灵前。在老郑的面前,他算是晚辈,所以毕恭毕敬的给老郑磕了两个头,并对郑大力说,愿意晚上来守灵。
老郑就这么死了,对于赵村长来说,等于少了一个左膀右臂,不过看到自己的儿子赵满山,竟然一改往日的沉闷,走出了屋子,愿意帮老郑来守灵,跟之前的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了变化,赵村长心里暗自琢磨着,或许那个**阳先生留下的办法,的确有了效果。
无论是喜事还是丧事,只要家里张罗事情,时间总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的天就黑了下来,但天气依旧寒冷,没膝深的大雪,一点没有融化的意思。当然,郑大力家院子里的积雪,早已被前来帮忙的人们铲的干净了,又在院子里竖起一根高竿,上面挑着一个大大的白色灯笼。
灯笼发出聂白的光,映衬着地上的白雪,将整个院子勉强的照亮,但也正是这惨白的颜色,给,搭在屋檐下的灵棚,多添了一分诡异和凄凉。
一般守灵需要有两个人,一来是相互撞个胆子,二来是更半夜的,也有个伴。可赵满山却不同,他并不需要别人陪着只是自己一个人搬了,一把小板凳,靠在灵棚的木头柱子上,就那么坐下了。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忙活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去休息了,郑大力也身心疲惫,倒在屋子里的炕上,呼呼的睡去了。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令人感到隐约的有些不安。
赵满山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个小板凳上,看着躺在门板上,身上架着“三铺四盖”的老郑,他的目光一如他的表情一样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一阵微风吹来,挑在高竿上的那盏灯笼,来回的摇晃了几下,于是院子里一切的影子便也随之摇摆。灵棚前的那盏长明灯的灯火也晃了几下,赵满山伸手拢在灯火的旁边,将它护住,以防止它熄灭。
不一会儿的功夫风停住了,灯火也渐渐的稳定了下来,赵满山拎起一旁的油壶,往里面添了点油,又拿起一根细铁丝挑了挑灯芯,等会又跳了几下,比刚才更加的明亮了。
又过了一阵子,已经到了后半夜,天气愈加的冷了,整个院子,乃至于整个刘家镇,比刚才更加的安静了。远山近树屋子里的人和院子里的深处,都已经睡着了。
赵满山慢慢的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两步,来到灵棚里老郑的尸体旁边,他慢慢的蹲下身子,在一旁拿过一沓纸钱儿,在长明灯的灯火上引燃,扔进了烧纸的铁桶里。火呼呼啦啦的燃烧了起来,散发出可怜巴巴的热量。这一点点温热,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微不足道。
赵满山一边烧纸,嘴里一边小声的叨咕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又像是在对死去的老郑说话,
“你知道的,我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你知道……”
他就这样自言自语的叨咕着,声音并不大,烧了几张纸之后,屋门吱呀的一声响了,郑大力迈步走了出来。此刻的他已经面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脸色苍白。刚才在屋里的炕上躺着,眯了一会儿,但无论如何怎么也睡不实,他爹突然死了,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心里自然十分的悲痛。然而更加折磨他的,确实昨晚在三荒子院子里看到的那些事情。
虽然,他只是在窗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了解的并不多,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非同小可。但他却不知道该跟谁说好,或许整个刘家镇,他能够信任的也只有赵满山了。
他来到赵满山的跟前,蹲在火盆前,跟着他一起往里面添纸钱,之前呼呼啦啦的燃烧,释放出热量,在这凄冷的夜晚里,是唯一的一点温暖。
“满山,你知道三荒子这个人吗?”
郑大力问道。
赵满山抬起头,看了看郑大利。他从小与郑大力在一起玩耍,两人自然十分的熟悉,郑大力的心里装不住事,但凡有一些事情必然会表现在脸上,这一点,赵满山自然看得清。
于是他低下头,又贴了几张纸钱,
“我知道,他是个光棍子,整天游手好闲的,特别嘴馋,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到山上打个野鸡兔子什么的。我七岁那年他死了,屋子里都是血……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怎么死的”
赵满山说的很平淡,不过郑大力却觉得有些纳闷,他比赵满山还大个一两岁,照理说,赵满山七岁的时候,自己也有八九岁的样子了,可为什么对三荒子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若是赵满山都记得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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