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微微的笑了,一改刚才冷峻的面孔,这反倒让赵满山感到有些无可适从,既然她这么说,看来这一切都已在他的安排之中,自己路上遇到张铁军,以及在那个村庄看到那些诡异的事情,想必也是这个女人搞出来的,可他到底是谁?如此的设计到底有怎样的目的?
可那个女人仿佛轻易的就看穿了赵满山心里所想,又微微的笑了笑,对赵满山说,
“你就不觉得冤屈吗?你的命生来就不是这样的,你连一点仇恨都记不住了吗?”
这话问得蹊跷,赵满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一定知道很多的事情。
“可你到底是谁?我怎么看你像我以前见过几个人,那你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此刻的赵满山心知肚明,即便眼前发生的事情再诡异,自己也没有能力逃脱了,索性也不再害怕。
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这个问题却突然惹恼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忽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老态龙钟的样子。
“我是谁?我是谁?都没人知道我是谁了么?二十年前我都搭上一条命了,现在没人知道我是谁了么?”
她越说越愤怒,眼睛使劲的瞪着,五官随着她的愤怒扭曲,而突然,他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慢慢的蹲下身子,伸两只手,召唤眼前的赵满山,
“孩子,快来,到娘这来,快来呀……”
她的脸上换出一副笑容,看上去十分的温暖,而且他自称是赵满山的娘,这让赵满山不禁再次的一惊。
娘这个词儿对赵满山来说是十分特殊的,从小被赵村长夫妇收养,按照村长的老伴对他特别的好,所以他从小并不缺母爱,可自从他几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赵村长夫妇的亲生,心里便总有一个疙瘩,总想有朝一日见到自己的亲娘,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感受一下投入亲娘的怀抱,又是怎样一种感觉。
而眼前这个女人一脸的怜爱,她的呼唤声,无比的温柔,这让赵满山刚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舒缓过来,不由自主的往前迈着步子,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怀刘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期待。
两个人相距并不远,赵满山就这样找到那个女人的跟前,那个女人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抱住,而此刻的赵满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月科里的婴儿,于是他使劲儿的往那个女人的怀里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种安全感。
那个女人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在他的耳边小声的念叨,
“孩子啊,你命苦啊,生来就死了,咱们娘俩连一面都没见着,他们害死了娘,他们多可恶啊,你看看到现在都没人记得娘了,他们多可恨啊,跟你娘回去,回刘家镇去,把他们一个个都杀光,都杀光,一个都不留,一个都不留!”
那女人就这样叨咕着声音,由刚开始的温柔,渐渐的变为愤怒,赵满山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这声音令他感到恐惧,因为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里也生出一股愤怒,这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却无法抗拒。
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的场景,那个暗淡的夜里,大出血的产妇,破旧的毛毯,冰冷荒草垫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个土坑里,身上压着一层厚厚的泥土,泥土挡住了天上的月光,这几天眼前一片漆黑,不能呼吸,也无法喊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渐渐的枯竭。
他又看到了一头野狼,把自己从那个土坑里拽了出来,叼在嘴里,跑到了一座荒凉的山上,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他们钻进一座潮湿的山洞里,空气中弥漫的野狼身上散发出的骚臭的味道,天气十分的寒冷,他只能不停的往那野狼的怀里钻,以此来取暖。
突然,眼前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他身处黄色的黏液之中,眼前的一切被遮挡住,即便是有光线透过来,也都变成了暗红的颜色,他用力的挣扎,忽然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是秋天的时候,树上落下来的叶子,而他却慢慢的升上空中,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处仓房,仓厂房角落里的干草堆上有一男一女,他们两个都光着身子拥抱在一起,在草堆上来回的翻滚。
而忽然,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黄色粘液之中,他终于知道眼前的朦胧的红色是什么了,那是女人的子宫,仿佛就是一粒种子,在女人的子宫中慢慢的生根发芽。
那层包裹着它的黏液充满了营养,他贪婪的吸吮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等有一天离开母亲的子宫,可以重新回到阳世。而为了这个目标,他简直吃尽了苦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黄色的液体突然变得浑浊了起来,抬头向上看去,一碗带着浓浓味道的药汤,稀里哗啦的灌了下来,掺杂在这黄色的液体之中,很快就沾了他满脸满身。
而这令人作呕的汤药,仿佛是燃烧着的火炭,他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阵的灼痛,是他用力的挣扎,试图逃离这里。而终于呼了一下,眼前一黑,终于离开了这危险的境地。
他又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里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来回的摸索,身边躺着一个人,像是一个女人。那女人的身体已经冰冷,想必已经死了。
这里太狭窄了,完全透不过气来,他躺在那女人的身边,甚至无法坐起身来,于是他伸出两只脚,用力的蹬踏上方,发现上面有厚厚的木板,十分的沉重,无论如何也蹬不动。
他绝望了,他想大声的喊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竟然是咿咿呀呀的婴儿的哭声,而就在这个时候,上面传来一阵咚咚的声响,这块木板不知道被谁掀开了,露出了一丝光亮。
那是月色,是夜晚的月色,还在努力的挣扎着,顺着木板掀开的缝隙向外爬去,她手脚的皮肤还很稚嫩,地上的泥土和石头硌得生疼,完全不顾这些,只想一心逃离这里。
最终他被一个男人抱了起来,那个男人低头看着自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赵满山认得这张脸,这正是村西头的刘老二,只不过眼前的刘老二还很年轻,或许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就这样,他被刘老二抱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一间屋子,里面到处都是人,可各个都眉头紧皱,一脸的凝重,一旁的炕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样子已经人事不醒。
而把它放到那个老头的身边,他伸出小手,摸了摸那老头的脸,那老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紧紧的把他抱在了怀里,他知道了,这个老头就是他的养父,赵村长……
这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飞速的闪现,而心里的愤怒也随之慢慢的增长,他不禁流下了眼泪,刚才回忆起的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痛苦的噩梦,他经历了太多的苦楚和挣扎,他曾游历在冰冷的阴阳两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无助的流浪儿,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他经常看到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孩子生活在温暖的阳世,他拥有拥抱和关怀,他拥有别人的夸赞和疼爱,他可以在晴朗的日子里,在院子里尽情的晒太阳,太阳是何等的温暖,可对自己来说却是一种灼烧。
他觉得这一切是不公平的,随着对这种不公平的深恶痛绝,对自己的愤怒再次增长,仿佛要冲破自己的头顶,冲上无尽的高空。他的拳头紧紧的攥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浑身上下抖作一团。
而那个抱着他自称是他娘的女人,仍旧在他耳边不住的叨咕着,
“他们都得死,他们忘恩负义,他们假人假义,他们都得死……”
而此刻,这个女人的语调却发生了变化,声音也变得陌生,她的怀抱不再温暖,而却是异常的冰冷,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赵满山一下子从刚才的幻觉中清醒了过来,他低头看去,果然眼前这个女人变了模样!
她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她的下身在出血,血顺着她的裤腿儿,涓涓的流淌下来,在地面上汇集在一起,汪成暗红色的湖泊。
赵满山往后退了两步,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原来她如此的陌生。
这女人把双手拢在胸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怀抱中出现了你个毛茸茸的东西,借着屋子里暗淡的灯光,赵满山看得清楚,那是一条死狗!
可那个女人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怜爱,抚摸着那死狗湿漉漉的皮毛,嘴里轻声细语的叨咕着,
“孩子,你是娘的孩子,你爹是马王爷,不是坏人,你也不是妖胎,你是娘的孩子,他们别想把你从娘的怀里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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