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启十八年,泯王项庭珩借素、万两家之势,集结三万大军兵临皇城。然时事瞬变,太子项庭琛率锦督卫一万精兵,如神兵天助般现身敌后,混战半日便生擒敌首。
项庭珩逼宫失败,皇帝龙颜大怒,褫夺皇四子宗室身份,泯王府上下男丁皆斩,女眷入乐籍充官妓。同谋的素、万两家也一样没能逃过抄家灭族的命运。
京城一时间血雨飘摇,人心动荡。莫说官员之间为避嫌再无私下来往,就连闹市中的百姓也不敢高声言谈,偌大的京城如被阴云压顶,大街小巷中只剩萧条,不复繁华。
凡是与谋逆案有丝毫牵扯的世家和官员,无一例外遭到了严惩。皇帝震怒之下,手起刀落爽快地带走了数千人头,就连泯王生母,姜家的嫦妃也因皇帝的迁怒,赤身受凌迟之刑而死,且六宫妃嫔皆被下旨观刑。
正值这般风口浪尖,姜家受此奇耻大辱,不仅没有怨恨,反而在宫内行刑的当日,全家上下数千口人跪在府中,朝皇城方向三跪九叩,拜谢皇帝隆恩。
此举虽有卖女求荣之嫌,但谁也不敢多置喙什么。别说姜家是项庭珩的外祖家这么亲密的关系了,谋反前三个月内和项庭珩有过来往的大小官员都经历了抄家流放的灭顶之灾,姜家此番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就是把嫦妃的亲爹亲娘送去让皇帝杀了泄愤,也绝对是稳赚不赔。
而如今事发已有月余,皇帝雷霆万钧地处理了项庭珩的党羽,唯独这位主谋依旧被圈禁在他遭查封的府邸中,终日软禁却无别的处分。
风浪似乎平息一点了,谋逆案在茶余饭后被百姓们悄悄摆上桌,偶尔也敢在家中低声闲谈两句。
秩序重新回到这座被血洗过的京城中,泯王成了一个不能提的名字。
……
酉时天已黑得彻底,除了主街尚有未归的行人在赶路,大多门店都闭了门,只留门口一盏小灯笼给过路人照明。
唯有芳隐巷灯火闪烁,从巷口一路铺到巷子深处,似是在引着未归的路人进去小憩。
京城虽然风声依旧很紧,但又不是国丧期,花眠柳宿之地只要不是张灯结彩地高调营业,上边儿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默许了。
醉音楼的老鸨带着二三妙龄女郎在门口笑脸迎客,女妓们不似以往那般昂扬婉转地高喊,现在她们只能一个个凑到客人跟前去,小意柔情地挽着客人们的手,低声在他们身侧耳语。
老鸨刚刚领了一位贵客进楼,出来便又见着尊大爷,赶紧颠儿颠儿凑过去,掬着眼角的皱纹笑道:“范公子,您可算是来了,问心一个时辰前就梳妆好在楼上等您了。”
范公子没给老鸨正眼,抬脚就往大门里进:“罗妈妈有心了。”
老鸨紧跟在范公子身后往楼上走,闻言哎哟了一声:“您这是哪里的话,问心受您的关照最多,奴家自然要教她知恩图报。”
“嗯。”范公子听到最后嘴角微扬了一下:“但愿她懂得。”
老鸨迟疑片刻赶紧接话:“懂得懂得,若是问心不懂,您尽可责罚她……别罚坏了怎的都成。”
“本公子知道分寸。”
问心在铜镜前端坐着,眼睛没有聚焦,手里的象牙木梳一遍遍梳理着身前的一撮发丝,脑中同时梳理着思绪。
她不记得自己在醉音楼多久了,从进来的那天开始,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和她再无关联。问心想死,可心中有一份执念迫使她活着,结果便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
“我不甘心……”问心盯着镜中的自己,握着梳子暗自发狠:“我不甘心这辈子只能当个官妓任人践踏!”
镜中的面容逐渐扭曲,问心猛地将双手拍在桌案上,凑近盯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念叨:“能用的方法我都用尽了,为何你还不现身?”
她的问话自然得不到回应,屋中的寂静逐渐吞噬了问心的理智,她疯了一般抓起铜镜砸着木案:“混帐!混帐!我便不该信这世间有神佛妖邪!没有也无妨!没有就证明这世间没有所谓天命!我未来的荣华富贵我自己去搏!”
问心手中的铜镜一次次撞击着红木桌案,却没发出任何声响。砸镜子的力道被一圈圈不可见的水纹化掉,没有伤到铜镜和桌子,也没反伤到近乎疯狂的问心。
此时门外安静的廊上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越接近越急切。
这声音让问心突然间恢复理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略作调整把镜子放回原处,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袖,重新正坐在镜前。
目光触及匣子上放的铜制香球,问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探手拿了。
问心掌中攥着铜球,手悄悄地缩回宽大的衣袖中。
门在这时被推开,范公子大咧咧闯了进来,他身后的老鸨赶紧拔高声音:“问心!范公子都来了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问心翩然起身,撩起帘子轻笑一声:“妈妈莫急,这不是来了吗。”
范公子的目光从落在问心身上开始就走不开了,他向后甩了甩手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吧。”
“是。”老鸨笑应着,冲盈盈走来的问心使了个眼色:“好生伺候着,知道了吗?”
“妈妈就是爱操心,公子,您说奴家可有怠慢过您吗……”
门在相拥深吻的两人身后关上,待老鸨的脚步声消失,范公子才露出本色,急不可耐地去撕扯问心身上的薄纱。
“您今日好心急啊。”问心娇笑着,莲步挪移,翩身转了几圈,任由最外层的纱衣被范公子扯去。
“外面盯得紧,几天没来,你可想死我了。”范公子不紧不慢地接近问心,手上撕扯着纱衣。
问心背过身,悠悠挂起铜香球,顺手整理一下旁边的床幔,她道:“承蒙公子厚爱,待会儿可要对奴家好点……唔……”
她话没说完,范公子已经从身后锁住了她,埋头在问心的肩上咬了一口。
问心吃痛,身子却被困着动弹不得,只能伸手向后推人:“公子……您弄疼奴家了……”
范公子哪里会在意问心的感受,他花钱来此,为的就是家中享不到的乐趣。
一些在问心看来,是变态扭曲,又令她痛不欲生的“乐趣”。
此处是醉音楼顶层,廊中无人,不论房内有何动静都不会有人察觉,更不会有人来干扰。
噩梦般的一夜就此开始,问心咬着牙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在范公子的折磨中昏过去。
问心知道,她之所以会落到今天的境地,完全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报复。暗中改她的乐籍为奴籍化为己用,藏在花楼中,让昔日觊觎她的人来此光顾。
她所有的恩客都是旧日她看不上或是多有得罪的,如今在她落魄的时候,范公子之流变着花样来此羞辱她,就是想看到她落魄求饶的卑微模样。
问心怎么会让他们得逞!
直至子时,双手被绑在床梁上的问心几乎要失去知觉,绑着她的丝绳骤然断裂,她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去。
“啧,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范公子眼疾手快,把问心一把抓了回来,向里一丢。
“公子……今日就到这儿吧……”问心扶着床沿,颤巍巍坐起身,低低呢喃道。
范公子不但没有理会问心的请求,反而在屋中转了几圈,寻找着新的可用物件。
他再转过来的时候,问心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致命的狠戾。
这畜生是想让她死!
手触到床缝边,问心陡然想起自己藏在其中的保命武器。
她不再犹豫,从床缝里摸出匕首,趁范公子毫无防备地靠近之时,双手攥着手柄,用全身的力气刺入他的侧颈。
范公子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有痛呼出声,眼里就逐渐失去了光芒。
问心拔出匕首,一下一下地刺入范公子的脖子和胸膛,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
“你若不想我活,你也别想好过!你怎么不喊啊!喊人来救你啊!你看下面的人能不能听见!反正我如今贱命一条没什么舍不得的……你死在这儿,范家一定会乱套!去死吧……去死吧!”
随匕首进出而溅射的血液喷洒得满床都是,床梁上悬挂的铜香球也没有幸免。
“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捅了二十几下,问心也累了,手握着匕首在床上低声咒骂。
她浑身赤裸,长发披散,浑身鲜红盖住了一部分青黑的淤伤。
恍惚间,屋中的烛火似乎更暗了一分,问心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问心突然一颤,坐直了身体四处打量:“是谁?”
声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道:“人类?居然是人类?”
一团蓝得发灰的光球出现在问心面前,光球逐渐放大,勾勒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形状。
光芒散去,一个穿着比长相更加奇怪的美丽女性看着问心,露出笑容。
“素泠,是你将我唤醒,召唤到此地的吗?”
素泠……
问心愣了一下,想起来这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她缓缓点头,不知如何言语。
美丽的女子向前走了两步,凑近看着浑身血污的姑娘道:“以鲜血和生命祭奠,将我召唤至此,你心中必定怀有强烈的祈愿。虽然我在这个世界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我会竭尽全力帮你达成夙愿的。”
问心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神采:“你说……你可以帮我实现愿望?”
“没错。”女子扬唇一笑,妩媚妖娆:“但你死之后,你的灵魂将归我所有,成为我开门回家的原材料。”她双眸一弯,补充:“这是常识。”
问心点点头:“有所予必有所取,这很公平。”
“你能明白最好。”女子直起身,退到桌边,坐在茶几上问:“人类,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问心看着她,平静道:“我想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你能办到吗?”
女子眼神一亮,笑了:“这可太好办了,放心吧人类,十年之内我必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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