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行醒来的时候,少年在看书,看见她醒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说:“要吃合村饭了,快去洗洗脸吧。”
歌行一看窗外,夕阳只剩半个脸了,忙爬起来,沮丧地说:“莫哥哥怎么不叫醒我?都这么晚了呢,夏木又要怪我了。”一边说一边跑到洗漱间胡乱地洗脸。少年哭笑不得。
等他们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坐好了,几条长桌上的菜琳琅满目。歌行跑过去坐在了夏木旁边,少年紧挨着她坐。
她一坐下来,夏木就开始埋怨她,两个人大声地交流着,一桌子的人也在吵吵闹闹,这个敬酒,那个夹菜,这边说笑话,那边猜拳。村里的人似乎都在这一刻热情并且活跃起来了。
少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吃着碗里的事物。旁边的少女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和旁边的小少年争论些什么。围堂中央竖着的竹竿上,彩旗飘扬,夜风顺畅和爽。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无从描述的热闹和欢喜。
吃完饭后,少年让歌行跟着爷爷回去,他和奶奶还要留在围堂处做事。歌行便跟着爷爷回去,反正每年奶奶都是要留在围堂里,第二天才能回去的,而现在,连莫哥哥都要这样了。
虽然少年说了要她不要脱下镯子,可是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实在觉得戴着镯子好不舒服。
“我把它脱了,放在床头也是一样的,这样就跟我戴着它是一样的。”歌行这样安慰自己,便把镯子脱了,放在枕头边上,睡的时候,连窗户都没关。
夜间,歌行只觉得吹来的风阴冷阴冷的,便把身子缩进了被子里。此时,从漆黑的窗户外边,一个人影飘了进来,站在床边。欲伸手向少女,却被旁边的镯子发出的亮光刺到。黑影退了好几步,看见那个镯子,略是小计,把被子盖住了那个镯子,便向少女扑过去。
“好大的胆子!”突然传来呵斥声,黑影吓了一跳,退到窗户边。只见少年站在门口,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又是你。”黑影沙哑着声音说,“又来破坏我的好事。”这黑影竟然是昨天晚上坐在门口处的妇人。
“就猜到你今天会来,小歌行真是不听话。”这样说着,少年走到床边把镯子重新套到歌行的手上。
“你快离开,莫要坏了我的好事。”妇人狰狞说道。
“地府之门即将关闭,快离去吧,别打她的主意了。”少年说。
妇人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是千语者?”少年没说话。
“呵,千语者竟然回来了,只是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牵绊在她这里了,除非她死,否则我就得一直在这里。”
“可以解开牵绊。”
妇人只是摇头,少年沉默了,竟然是死绊。半晌,少年才说:“那便只有你魂飞魄散了。”
妇人惊恐地退后,“不,不!你不能这样干,这违反了千语者的纪律。我还不能,还不能魂飞魄散,我还没见到我要等的人。”
少年却步步逼近。
“莫哥哥,你要干什么?”歌行突然说话。少年停下步伐,见歌行已经坐起来了,看看他又看看妇人,十分疑惑:“你们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少年刚要说话,妇人却抢先道:“小朋友呀,你快救救我吧,你的哥哥要把我杀掉。”
“你胡说,莫哥哥会这样做的,对吧,莫哥哥。”
“小歌行,乖,睡觉吧。”
“可是我不困了。”歌行无奈地说,她倒是很想睡啊,可是此刻却很精神。听罢,少年看见她手腕上的镯子正发着幽幽的亮光。
“发生什么事了?”歌行麻利地了床,刚穿上鞋子,便被妇人迅速扼住了脖子:“你要帮我,否则我就弄死她。”
“她手上有青棱镯,你伤不了她的。”
“青棱镯还没跟她相合,我随时可以要她的性命。我和她已经下了牵绊,若是你能帮我见到我想见的人,我就解了这牵绊,哪怕是魂飞魄散。”妇人决绝地说道。
少年沉默了一会,说:“何必呢。”
歌行可怜兮兮地看着少年,只觉得脖子被勒得火辣辣地疼,忍不住说:“阿姨,你弄疼我了。”
“叫你哥哥答应就不疼了。”
“好,我答应你,你先放开她。”
“我怎么相信你,万一我放开她,你不帮我呢?”
“你也知道千语者作出的承诺不履行是会自噬的。”少年淡淡道。妇人闻言,这才慢慢松开了扼住歌行脖子的手。歌行挣脱束缚,马上跑回少年身边,气愤地看着妇人,说:“坏阿姨。”
少年揽过歌行,冲妇人道:“走吧。”说罢,从窗口跃了下去。歌行吓得抱紧了他,妇人也随他而去。这一跃而下,竟不是家里的院子,而是阴暗潮湿的甬道。少年抱着歌行走在前面,妇人跟在后面,边走边说:“你知道我要见的是谁?”
“不知道,但总不能是那上面的人吧。等会到了下面,你看便是了,若是没有,我也没办法再去找了。”少年的意思很明显,他也只能帮到那一步了,剩下的便靠她自己了。
大概走了一刻钟,便看到了甬道出口,出去的视野立刻开阔了起来。他们站在高处,往下看便看到中间有一座桥,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子领着一群人从下面的甬道里出来,来到那桥边,年老的婆婆递给每个人一碗水,喝了就可以过桥。一群人都过去了,唯有那个黑袍男子又往回走。
歌行看着奇怪,再转头看妇人,只见她泪水淌慢了脸颊,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一般,实现随着那黑色长袍的男子移动。歌行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十分深沉的忧伤和哀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看看少年,面无表情,眼睛却清明澄亮,一下子扫净了她心中的压抑。
直到那黑衣男子彻底离开视线,妇人才捂住脸,缓缓说:“可以了。”
“嗯,走吧。”说罢,少年带着歌行往回走。
少年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后面没了声响,转头,却没看见那妇人。少年皱了皱眉,扫视着周围。
“阿姨怎么不见了?”歌行好奇问。
“闭眼。”少年轻声说,用手遮住歌行的眼睛。歌行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道苍老沉静的声音传来:“啊,是千语者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少年说。
“嘿嘿,可没你进来的记录啊。”那声音又道,接着歌行便听到了翻书的声音,那声音又道:“你抱着的可是能语者?”
“我要走了。”少年说罢,迈步离去。
“真是横啊。”另一道尖细的声音道。歌行好想看看那两个人,却被少年死死地捂住了眼睛了。等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少年才放开他的手,等歌行重新看得见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少年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了被子,说:“不许把镯子取下来了,睡觉。”
“哦。”歌行听话地重新闭上眼睛,少年满意地带门而去。
只是少年刚离开,歌行便睁开了眼睛,这么一弄,她倒是睡不着了。莫哥哥带她去了什么地方?那个阿姨到底又是谁?她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她今天要见的又是谁?为什么见了那个人她会那么伤心?这些问题困扰在歌行的心头,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睡不着了。
“为什么还不睡?”忽然从黑暗中传来妇人的声音。歌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被子,试探地问:“阿姨?你在哪里?”
“我在你的房间里,只是,我现在不能见你。”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我去见那个人了。”
“见到了吗?”
“嗯,见到了?”
“见到了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妇人沉默了一会,才说:“因为我就要离开他了。”
“他是你的谁?为什么要离开他?”
“你总是这么多问题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歌行说完,静静地等着妇人,妇人沉默了好久,久到歌行以为她离开了。
忽然,她却说:“他是一个我很爱很爱的人,你很爱很爱过一个人吗?”
“唔~”歌行想了想,说:“爱过啊,奶奶啊,爷爷啊,还有莫哥哥,夏木,很多很多呢。”
妇人似乎摇了摇头,说:“不一样的,你和我不一样的,我很爱很爱他,所以我要离开他了。”
“很爱一个人就要离开他吗?”歌行问。却没有得到妇人的回答。便又说:“那我不要很爱那个人了,我很想跟他们在一起。”
“你不用,可是我要。我要离开这里了,你要记得我啊。”
“嗯,你还会回来吗?”
“可能,不会了……”
“你可以不要离开吗?”那种哀痛和悲伤又占满了歌行的心脏,压得她的心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不行呢……”
“可是你离开我觉得很伤心很伤心,你不要离开吧,这样我就不会伤心了。你离开了他,他会伤心吗?我觉得他应该也是会伤心的吧,那他爱你吗?”歌行不停地说,却发现,没有声音回答她了,周围静极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湿湿的,都是泪水。
“我怎么哭了?”歌行轻轻地说。然而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次日,极好的天气,歌行在客厅里看电视,奶奶从外面进来,喜气洋洋地说:“真是好天气呢,今年大丰收了……”爷爷眯着眼睛边喝茶边听她唠叨,少年赤脚坐在前廊上做木工。
歌行凑过去,笑嘻嘻地说:“莫哥哥,给我做条小鲤鱼吧。”
“嗯,你要什么颜色?”
“唔~金色的,不不不,要红色的,红色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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