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阳桩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通俗易懂的道理，连个三岁幼童都能朗朗上口，偏偏大人身传言授之后，自己藏了一肚子鬼。

阿杰的事很快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

无关的人就当看个热闹，心怀鬼胎的人却如坐针毡。

蠢蠢欲动的步子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终于在三天时间一到之后，连带着谬传声，一起到了燕西村，阿杰的家里。

三天暴雨过后是暴晒的艳阳天。

巷子里的泥巴道早被人来人往踩的严实。

院子里，马三阳圈出了空地，也不避讳前来围观的父老乡亲，直接跳到竹节做的仙桥上，手持七星剑捏着口诀，步子如鱼般游跃。

仙桥有三尺高，用了八根还在季节的碗口粗地竹竿制作而成的。

底下放着一座简陋的望乡台，两张椅子叠了起来，上面罩着一层黄布。

马三阳八十高龄，身形比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还要灵活。

围观的以为这不过是场普通的法事，完全看大戏的心态，表情似乎都带着些许悦目。

随着一声令下，马三阳大声喝斥一声。

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平白生出一股邪风来。

搭建而成的望乡台一个不稳，摇晃了起来，李小鹏见状赶忙双手上前扶住。

彼时，太阳星当头，古代行刑选在午时三刻，因为这会儿正是一天当中阳气最重的时候。

李小鹏接住从仙桥上一跃而下的师傅，此时马三阳已经满头大汗。

“师傅，歇会吧？”

马三阳仰头一看，时机刚刚好，吩咐李小鹏将送来的纸人摆到望乡台上去。

纸人扎的有模有样，按照李小鹏的要求，纸扎店老板硬是把一个纸人做的惟妙惟肖，若是天黑不仔细瞧，真有了七分活人模样。

只是纸人涂了腮红，两边各有一个红心圆，乍一看说不出的诡异。

“这会儿给他定了阳桩，这小娃娃要是能及时醒悟，借着这口阳气还能冲回来，你看好了他的替身，别让人弄坏了。”

李小鹏不解，追问。

“阳桩？”

马三阳歇了口气才回他。

“嗯，借着午时三刻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候，把做好的替身摆到望乡台上，问天借口阳气，他要是感应着替身存着的这口阳气，就能找着回来的道，这桩就算定好了！”

“那这不是跟gps定位差不多吗？”

“你说的那玩意儿我也不懂，反正差不多的道理，子时之前，一定要看好了他的替身，否则阳桩一毁，他可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李小鹏也不敢马虎，纸人做成的替身没什么重量，贪玩的孩子随手一捅就是一个窟窿，阳气顺着窟窿可就散了，所以要更加小心看护。

众人迟迟不肯退散，原以为马三阳还有把戏要耍，没想到过程如此简短，但是在主家声声劝退中，还是一一散了。

不过眼力超人的李小鹏还是留意到了人群中一道有些眼熟的背影。

正是前两天办丧宴的主家，那个中年男人。

……

赶上夏季，日长夜短。

直到晚上七点多钟，太阳裹在一团晚霞之中，迟迟不肯落下。

池塘的水在经历暴雨之后，早就注满。

夜幕下蛙叫，蝉鸣。

村高官苗大海刚跨过老于家的门槛，院里的黑狗便开始狂吠不止。

前两年苗大海与于志勇（阿杰他爸）因为低保问题闹得不愉快，两家本身是许久不曾走动的。

这次阿杰出事，身为村高官，他也是两天以后从市里回来才得知，第一时间过来关照来了。

毕竟是干部，不过人死大过天，这点觉悟还是应该有的。

刚一进门，正巧碰上阿杰他堂叔猛咳不止。

“没事吧！”

他堂叔缓慢抬头，见来人是苗大海后，随机一口痰吐了过去。

苗大海躲避不及，多少还是沾到了些。

“我说你吐痰看着点，这么大个活人站你前面，你看不到还是咋滴？”

他堂叔面容严肃，语气却显得有些轻蔑。

“原来是苗书记啊？我还真没瞧着！您可别跟我置气，我这爱吐痰的毛病多少年了，这院里刚打扫好，我不得瞧哪脏，往哪吐吗！”

苗大海低沉地嗯了声，不满全都写在脸上了。

“算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转身要走之际，于志勇听着响从屋里走了出来，有气无力的喊了声。

“苗书记进屋坐会儿吧。”

“老于啊，你这身体不行就别出来啦，赶紧回屋歇着。”

说罢，苗大海连忙上去扶着于志勇进了屋。

随后又从口袋里掏了两张百元大钞塞到于志勇怀里。

“阿杰这孩子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咱们的矛盾跟孩子没关系，这点钱你收下，就当我这个做大伯的给他送行了。”

于志勇一时五味杂陈，前两年的矛盾无非就是自家兄弟想给他多争取点低保，结果闹得不愉快，说起头到起尾，他跟苗大海之间没多大恩怨。

“我这身体一直就是个病秧子，阿杰这孩子孝顺，一直想挣钱给我看病，但是现在我这个白发人眼看要送黑发人，还要钱有什么用，他要是没了，我也就跟着去了……”

“可别，这说的什么话，有困难父老乡亲就是紧巴点，我也得动员他们给你凑不是，这孩子都入棺了，你就别操心了，看开点，好好给孩子把身后事办了。”

于志勇重重叹了口气，一直摇头。

苗大海不明所以，继续劝慰。

“老于啊，都这么大岁数了，摊上这事只能往开了想，只能怪这孩子命不好……”

不时，马三阳李小鹏师徒二人一道回来进了门。

苗大海瞧着了马三阳一身道士打扮后，忙往外推搡。

“出去出去，我警告你啊，现在是什么年代？谁允许你搞封建迷信了？想糊弄人骗钱是不？”

李小鹏上前挡住了苗大海，于志勇见状赶忙解释。

“苗书记，别动手，他们不是骗子，是来帮忙的。”

苗大海一脸疑问。

“帮忙？”

“嗯，他们是帮忙救阿杰的……”

这下苗大海更迷糊了。

“老于，孩子都没了还往哪救？可别被骗了啊！”

马三阳乐呵一声，上前。

“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是当道士也合法的年代！当年反四旧的时候，你小子怕不是个带头的吧？”

苗大海身为一村的书记，被人一口一个小子的唤着，官架子立马升了起来。

“老头，现在当道士是没人管，但是你上门糊弄人就是诈骗，你懂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马三阳掬着笑回。

“我看你眼熟……”

苗大海这时也仔细看着马三阳，随后表情变了又变，半天心虚地才回。

“你不是疯人院那个疯子吗……”

马三阳又问。

“你小子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再仔细想想！”

苗大海被连问两番，这才终于有些磕巴的道出了实话。

“咳，马，马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