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小小说）

困惑

林富贵从铁路机械学校分到机务段已经有大几年了，第一年是见习阶段，因为他眼睛近视得厉害，不能分到运用车间开火车，只有被分到检修车间干机车修理的活。

见习时，检修车间的几个班组他都呆过。一年后定级，他被分到柴油机班组。此组的十几人都是年轻人，工长是前三届的校友。

他们每个工作日的工作是，八点过名后各自拿好工具上到库内停放的内燃火车头上拆下十六个气缸盖，防爆阀盖等，及其高燃油泵、滑油泵等，拆下后送去清洗组清洗。每天上午一般要拆三台车，组装是在下午。如弄得快点，上午也可装好一台，那样的话下午就可早点休工，洗澡。如车子没有什么活要反工，五点钟准能下班回宿舍。

他每天干活都要弄得一身油污。夏天更是热得不行，自己趴在紫油机上干，要把厂里的大电风扇对着屁股吹才行。防署人员送来的冰水、绿豆汤等，一口能喝个精光。

日复一日地干，每月拿到手的只有那么多钱，对此林富贵心里有些心不甘。

林富贵家住在机务段所在城市的郊区，机务段在北部，他家在南，彼此离得很远。所以他平时住单身宿舍。

上世纪末，他曾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铁路学校，那时家里着实大欢喜了一场。谢师宴上，班主任喝红了脸，吐着酒气冲着林富贵父亲说：你儿子有出息，考上这所国家重点中专，毕业后在铁路上干，铁路上工资又高，不用烦了。当时他父亲笑着一个劲地点头。

林富贵的成绩可真没得话讲，初中时，他从没下过前三名。中专里别人玩世不恭，但他一门心思地学习，考试考查科目成绩都得很好，所以几年来，他几乎都是拿一等奖学金。

但是后来，他和本班成绩最差的一老乡同时被分在了柴油机组，再也体现不出任何优势了。林富贵心里说，早知如此，读书时还不如像其他同学一样在学校放松放松！没必要那么孜孜追求呀。

只是每学期三佰元的一等奖学金，也适当减轻了一点家他里的负担。林富贵有一兄一弟，母亲一直以来身体又不太好，看病花了不菲的钱。前不久，大哥的婚房才造好，还等钱装修。

每当听到宿舍里的同事们谈论买房的事，或同事带着女朋友在宿舍规划未来的家时，林富贵总是黯然神伤。因为收入不高，上班时间又不长，这些同事中不乏要向亲友借钱才能凑齐首付款的人，但借钱——林富贵实在不愿提及。

因为中专三年级开学时，他生活费还差几百元，家里人四处借钱，亲友都告知借不动。他们说什么自家小孩读中学学费都要借了，什么自家开销都要卖稻子凑了，等等。最后阿姨因同情他生病的母亲，松手借给他了。但他后来听表妹说，姨夫打工回来得知此事后，和阿姨大吵、大干了一场。

每当想起这些事，林富贵感到不寒而栗。从此他不敢相信书上写得那些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事例。换位思考一下，借钱者肯定要考虑你的偿还能力，如你的情况糟糕极了，谁愿把钱往水里扔呢？就算有人愿意，也不容易说服家人啊。

借钱免谈后，那何时才能攒够买房的首付款呢？

陆续看到身边的同事们谈恋爱的谈恋爱、结婚的结婚，一度省吃俭用而年龄又老大不小的林富贵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