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鸾与风清影的距离并不远,不过须臾,便走至风清影跟前。
“不,青鸾姐姐,你不能承受。”若说谁是冯凝这一生最好的闺蜜,怕是非苏青鸾莫属,故而她绝对不会让苏青鸾来承受百虫噬心。
“这里还有人比我更适合么?”明知面对的是死亡,苏青鸾不但不惧,不怒,不恼,不怨,反而带着一丝浅笑,“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就让我来做吧,你与独孤云曾约定,天下一统之后便举行大婚,这,便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吧。”
多少年了,这是苏青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呼独孤云的名讳,换做以往,这简直是她不敢想象的事情。
被苏青鸾这么一说,冯凝顿时哑口无言。是啊,她和独孤云本来不久之后就要大婚了,如今若是她来承受这百虫噬心,岂非是要食言了?
“他的身子可不能再拖,你也不要再阻止了,不然,你我不死,死的可就是他了,到时候你我都会后悔,但更后悔的,一定是你。”苏青鸾这算是间接的表达了她的爱慕之情,这么多年来,似乎今天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了。
冯凝又不争气的流下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老天总是要这般待她?
“好。”许久,冯凝才颤抖的说出一个字。这看似极其简短的一个字,却是在她内心挣扎纠结了不知多少次,才鼓足勇气脱口而出。
得到了冯凝的许可,风清影与苏青鸾皆不再逗留。
苏青鸾盘膝坐在独孤云身前,风清影盘膝坐在独孤云身后。
风清影催动内力替独孤云逼毒,独孤云又将体内的毒传送至苏青鸾体内。
苏青鸾什么都没做,只是心甘情愿的默默承受。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夕阳西下,天色黄昏。
独孤云的身子渐渐好转,面色逐渐恢复了红润。可苏青鸾却是全身发黑,忍受着锥心刺骨之痛。
她此时才知道,独孤云刚刚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她只恨没能早些替独孤云分担。
半个时辰后,风清影撤回内力,独孤云亦是相同。
“噗”的一声,一口黑血从苏青鸾口中喷出,接着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青鸾姐姐。”冯凝立刻小跑至苏青鸾身前,目光悲痛却又感激的看着她的结拜义姐。
回想初次见面,苏青鸾是东乐皇贵妃,宠冠六宫,地位仅次于皇后,可恩宠却比皇后多出千万倍。
那时的冯凝还为之惊艳,感慨道:万般仙女皆下品,唯有苏妃一人高。
后来,苏青鸾为难过她一次,可是又护了她无数次。她才与苏青鸾义结金兰。
本来以为她们都会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一生,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如今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要哭,哭就不美了。”苏青鸾用尽全力想要抬首去擦干义妹脸颊上的泪水,可却始终触碰不到,无奈之下只得作罢,“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你笑,所以,以后你要多笑给她看,否则……咳咳……我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
苏青鸾一直都在笑着,笑魇如花,所有的奇花异卉都因为她这一笑而失去了颜色。
毫不夸张的说,她的笑容,那怕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奢侈。
“嗯!”冯凝点头如捣蒜,自行擦干泪水,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见冯凝露出笑容,苏青鸾也就缓缓合上了双目。
“青鸾姐姐,不能睡,你不能睡啊。”冯凝知道,只要苏青鸾将眼睛完全合上,从此以后,世上就再没有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容貌堪称千秋绝色的女子了。
可天若有情天亦老,苏青鸾最终还是合上了双眸,身体也开始溃烂,她的下半身已经全都化为了浓水。
百虫噬心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侵蚀苏青鸾的身体。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上半身便也已化成了浓水。
冯凝最后看清楚的是苏青鸾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她走的很开心,也很安详。
“不,不……”冯凝仰天长啸,她的悲愤只能以此发泄,她此时的伤心欲绝,比当初东方決,慕延空等人去死时,更加浓烈。“青鸾姐姐,你为何,为何啊……”
冯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在场的人皆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心里也都十分沉重。
独孤云慢步上前,将情绪失控的冯凝搂入怀中,任由冯凝在他怀中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冯凝握紧拳头,用力的敲打着独孤云,鼻涕泪珠也都流在了独孤云的一袭白衣上。
平日里独孤云的白衣哪怕是染上了一层灰,也要尽快弄干净,现在,他却任由冯凝的鼻涕留在上面,而不处理!
“她走了,但是她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只要我们不死,她便不死!”独孤云这勉强也算是安慰吧。
这一日,冯凝足足哭了几个时辰,天都黑了许久,她才止住哭声,渐渐拉回理智。
不过由于哭泣的时间太长,止住哭声之后还是时不时抽泣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场的人一个也没离去,只待冯凝完全安静下来。
叶若尘才率先开口:“既然此间事了,臣便先行告退了。”
独孤云也没有心思多言语什么,只轻微点头。
夜能视物的叶若尘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便也就足尖轻点,带领着叶若庭,高越,言晨,言钰离开竹林,朝明郡赶去。
“这个小瓶子里装的水是苏青鸾所化,她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恩情,你们也应该将她好好安葬。”风清影将一个小瓶子扔向独孤云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独孤云握紧手中的小瓶子,心里也是回想起了那个天资聪颖,风华绝代,却又出身风尘的女子,想起来,她这一生,也颇具传奇色彩!
“走吧,如今深秋,夜里凉意重,别染了风寒。”独孤云淡淡开口,语气中有些关怀与心疼。
一直窝在她怀里的冯凝轻轻的点点头,二人便欲起步离开竹林。
却未曾想在此时不远处又传来“砰”的一声响。循声看去,只见原来是僵硬在哪里差不多半天时间的东方若月倒在了地上。
独孤云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前行,冯凝却是停住步伐:“无论怎样,她九哥于我而言,始终不同,如今她既已身死,便将她安葬吧。”
独孤云本来不想答应,但一想起今日冯凝心情不好,便又点头应了一声。
“杨庭,王世雄,你们二人将东方若月的尸体带走。”
冯凝一声令下,杨庭与王世雄一齐恭声应“是”。
此后,一众人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竹林,回了淄城。
三日后,独孤云,冯凝等人回了大汶帝都,黎京。也就是当初的东乐皇宫。
五日后,独孤云颁发圣旨,宣告天下一统,乱世结束。天下百姓得知后,无不雀跃欢呼!
七日后,花不落与李碧瑶,铁飞三人向独孤云,冯凝辞行,带领数万弟子返回通渊谷。同时准备成亲!
十日后,独孤云再下圣旨,追谥苏青鸾为后汶太祖云翼元配昭仁皇后。同时宣布,三个月后娶南陵王冯凝为现任皇后,谥号显徳!
对于独孤云追谥苏青鸾为他的元配皇后,自然是冯凝的提议。
一开始,独孤云是拒绝的,可在冯凝的强烈坚持之下,他也只得答应下来。
苏青鸾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冯凝与独孤云厮守一生,白头偕老。她总不能什么都得不到吧?
她唯一喜欢的人就是独孤云,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距离独孤云近一些,好看着他,保护他。
既然知晓这些,冯凝自然是要替苏青鸾争取一些东西,例如名分!
十五日后,当朝南陵王写了一首缅怀昭仁皇后的诗。
风花雪月妙佳人,锦衣雪华乱红尘。
滴水君恩青鸾心,且把身心付真情。
十载相守掩情度,谁知芳华渐成数。
噬心劫下无求勋,不负容华不负君。
此诗在短短数日之内便传遍天下,全天下的人都争相传颂。苏青鸾之名也因此渐渐被人们所熟知。
也许独孤云说的没错,只要他们不死,苏青鸾就永远也不会死。
二十日后,在玄城丽山,独孤云与冯凝带领着一行人,亲自将那个险些害得他们分散的女子埋葬在前东乐淮王东方決的墓碑旁。
那女子的碑文上写道:东乐公主东方若月之墓。
“东方決,我来看你了,顺便也将你的妹妹送来了,这些年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就让你的妹妹先来陪你吧!”冯凝看着面前的墓碑,不禁又回想起了两年多以前的种种。
埋葬了东方若月之后,独孤云又与冯凝回了皇宫。
一个月过去,因为独孤云的严加督促,在黎京的郊外,一座皇陵被建设好了三分之一。
独孤云与冯凝便迫不及待的给苏青鸾立了一个衣冠冢。
墓碑之上所写乃是:后汶太祖元配昭仁皇后之墓。
之所以说是衣冠冢,是因为苏青鸾死后只是一团浓水,这些天若不是将“她”放在极为阴寒之地,独孤云又使用了一些手段的话,只怕“她”早就干涸,消失于无形了。
如今既将她埋葬,想来过不了几年,这个情况也会出现,所以自然是一个衣冠冢了。
四十日之后,花不落发来请柬,邀请独孤云与冯凝,以及全东汶朝臣到通渊谷参加他与李碧瑶的婚礼。
李碧瑶对花不落心心念念多年,一直没有结果,如今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花不落与李碧瑶的婚礼,除了独孤云与冯凝之外,叶若尘,叶若庭,言晨,言钰,秋莲,蓝轩,蓝墨,慕枫,孟臻,梅殇,梅棠,姜信,高越,无名还有许许多多以前和通渊谷花家没有交集的人也都纷纷到场祝贺。
不止有江湖人士,更有帝王将相,三公九卿,那场面可谓十分壮观,花家既赚足了银两,也赚足了名声名望。
从此之后,在江湖之上,只怕再也无任何帮派能望其项背。
通渊谷花家与丐帮,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江湖霸主一般的存在。
但这也只是表面的,江湖势力中的霸主,实际上永远都只会是无乐堂与无云阁。
离开通渊谷之后,独孤云和冯凝并未回朝,而是游山玩水去了。
说到这个,最在行的当属叶若尘,故而此行叶若尘自然也没有落下。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三个月的时间便匆匆而过,来到了独孤云与冯凝举行大婚的日子。
这是当今圣上迎娶皇后的日子,自然天下瞩目。而且当今圣上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筹备这场婚礼,整个中原任何一个角落,都铺就了喜庆的大红地毯。
整个天下都摆满了宴席,当今圣上要宴请天下百姓整整十日,同时还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独孤云带领着一万多人,从黎京出发,用了五日时间前往南陵王宫将准皇后接出,尔后又用了五日时间将准皇后带回了黎京。
坐在黎京主街的喜轿上,冯凝掀开了红盖头,挑开轿帘看向外面,只见整个帝京城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
片刻,喇叭,唢呐的声音传来,将冯凝的思绪拉回了三年前。
那时她被一户人家强行嫁给一个员外之子,心里满腹委屈,与如今的心境倒是截然不同。
她等待与独孤云的大婚可已是等了几年,今日总算能够如愿以偿。
放下轿帘,冯凝又将盖头也放下,闭目歇息,这些日子从南陵一路赶过来,舟车劳顿,也是乏了。
不知过了多久,喜轿落下,一道女声传来:“皇后娘娘,已经进宫了,皇上吩咐过,进宫之后,让您去思卿苑换大红凤袍,戴九头凤簪。”
“嗯!”冯凝应了一声,便再度扯下红盖头,自个出了喜轿,朝思卿苑行去。
刚刚说话的喜婆见状,带着几个婢女连忙追上去,她们可还得替皇后娘娘打扮呢。
天龙殿,独孤云头戴朝冠,正由几名婢女替她换上一身大红龙袍。
“真是想不到,我的翼儿居然也要成亲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后被我骂的哭哭啼啼的样子。”风清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取笑,可其中却是夹杂着许多层意思。
有心酸,有开心,有不舍,有庆幸。
“师尊,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是主婚人,有些话就别说了,总得给我留些面子。”独孤云不满的嗔怪。
“好好好,给你留面子。”风清影噗嗤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在思卿苑的冯凝也在喜婆和几名宫娥的服侍中换上了九头凤簪与大红凤袍。
再抹上一些胭脂水粉,活脱脱的变了一个人,往日淡妆的她是倾国倾城,今日浓妆艳抹,无比妩媚妖艳的她,是妖妃倾城,所幸,不是妖妃祸国!
“吉时快到了,皇后娘娘该去拜堂了。”喜婆看着皇后的容颜,着实是被惊艳了一把。
“起驾吧。”冯凝抛下一句话,便从西厢房走出,每走一步,头上的九头凤簪下的玉步摇都会晃动一下,看上去美丽非常。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世人为之惊叹。
两刻钟的功夫,冯凝走到了御花园。
只见御花园中早已宾朋满座,到场的人和前次花不落大婚之时大约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前次她是去喝花不落的喜酒,今日却是喝自己的。
花不落,李碧瑶二人则与她和独孤云相反,前次喝自己的,这次喝别人的。
独孤云站在场地中央,容姿焕发,丰神俊朗。正对着他的妻子浅笑,如二月春风一般,温暖和煦!
而上方的主位则是坐着同样身穿红色衣裳的风清影。她此刻也是含笑看着场中二人。
当朝帝后的婚礼,容不得半点疏忽。所以这一日,整个皇宫的戒备比之以往,都更加森严,以防居心叵测之人图谋不轨。
可就是在如此森严的戒备之下,远方的屋顶上却还是躲藏着一个女子,正悄悄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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