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漠想起这番曲折,不由又叹了几声,转头看了看周遭,忽而又笑了起来,道:
“小涛儿,不管如何,却还是要感谢那老和尚才是——若非咱们都将那《星尘凝息法》炼成了,这会儿怕是也要和那几位仁兄一般,被摆成十八般模样,弄得痴痴呆呆——至少,也是被那股黑烟迷得神智不存,一直无法清醒,连临死前的告别之语都没法说!”
莫涛闻言哼一声,眼角扫过这方圆三丈内的其余七根柱子,那七根柱子上,也一般绑着十几岁的孩童,虽然有男有女,却俱是片缕不存,青铁色的皮肤,满身朱色符咒,两眼无神的直直往前盯着,半点意识也无。
苏漠与莫涛早先醒转来时,便曾想与他们搭话,只是过了徒劳了半晌,方自发现,那七个童男女,虽然呼吸犹在,双目睁开,可却着实是半点不似活人,全然无法交流。
“若不是少爷您练这《星尘凝息法》,指不定就算遇见了那辰明子,也未必入得人家法眼,非要把咱们捉了进来呢!”
莫涛摇着头,顿了顿,又道:
“再者说,若不是那老和尚给了您部《百草经》,依着夫子先生的性子,如何能放您在这般时候入山!若是不入山,凭着咱们家的高门大院,您如何能遇见这辰明子!若不是遇见这辰明子,如您这般前程似锦的,又怎么会到头来被人家做成人肉包子!”
苏漠闻言,脸上一苦,道:
“小涛儿,你就别老拿那人肉包子刺激我了!这回少爷我也是霉星当头,想着好歹找个师父,总要把筑基炼气那一层关口过了再说,怎知就忽地被人绑到这柱子上!”
莫涛唉叹一声,无精打采道:
“算了,反正少爷你怎么说就怎么着吧——反正小涛我和您签的是死契,这辈子落到您手里,也没脱出的指望,若这次能与您一同被做成人肉包子,便当不起什么舍身护主,也总算是求仁得仁,对得起老爷当年那百十多两银子了!”
苏漠听莫涛说得凄怆,虽是向来没心没肺惯了,也不由胸口一滞。
这莫涛也是身世凄惨,年纪虽小,却也几经磨难,不知被人倒卖了几回,才在八岁时,被苏漠与他父亲进城时,机缘巧合之下,终被买回了苏家,添作了个兼作仆童的书僮。
苏漠在这岙底村时,虽有几个适龄的玩伴,只是因为家里管教严苛,他又是个聪慧早显的,更与村中孩童玩不到一块去。
直到遇着了莫涛,这苦孩儿却也是个精灵古怪的,又因经历许多,虽比苏漠小些,说话做事却更显沉稳,时时劝诫,却又不像夫子先生那般死板,这几年下来,便读书玩闹都在一起,有着主仆名份,却也情谊渐深——甚至在莫涛来了一年多后,因早流离,身体柔弱,生了一场大病,苏漠便将那老和尚传的《星尘凝息法》也传了下来,这才将他又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而这莫涛也着实争气,他为人既勤奋,又向来知道好歹,只两三年时间,便也把这《星尘凝息法》炼成,听了苏漠讲解那法门来历时,更是知道这法门不凡,从此更是死心塌地的整日里跟着苏漠胡闹。
苏漠暗叹一声,他平日里虽然言行中总以欺负莫涛为乐,可心中却也将他看得与自家那五岁的弟弟一般亲近,这番上山一找“仙缘”,沦至此境,不光自己一身童子肉搭了进去,连这小涛儿也要一起被做成人肉包子,着实是令人扼腕之极!
苏漠抬首只往前眼白雾定定看着,半晌一无所得,心中奢想的那尚有万一之想的救星始终未现,不由轻叹一声,想了一回自己所见,终究忍不住又低声来回念叨道:
“这一回遇见这老道士,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怎么先前还好好说着话呢,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枉我还一门心思的想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捞来个筑基的法子,不曾想竟是这般灾星!小涛儿,咱们这一回若是真……咦?”
苏漠呆呆看着眼前那片白雾,还是方才那怎么挑逗也无变化的白雾。
无声无息中,突兀之极的伸出一支红艳如火的长喙。
苏漠见状呆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摇头摆脑,径自转过身去,朝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莫涛大笑,身形晃动间,连身后柱子上阵阵使人刺骨疼痛也感觉不到,只道:
“哈哈,你看,我就说吧,似你我这般天地奇葩,怎会落个人肉包子的结果!小白虽然是呆,可到底也是只鸟,怎么会忘恩负义,去学那白眼狼那种没前途的东西!”
“唳~”
随着苏漠的疯笑,一声鹤鸣响彻阵内。
红艳长喙后,跟着踏出只一人多高的神俊白鸟。
那白鸟大类仙鹤,长喙细腿,白羽黑足,便不将脖颈抬直,也比岙底村里汉子们高出许多,一身羽翼光亮照人,两只乌瞳灵性十足,使人一见便知不是凡物。
“小白,好小白!赶紧把我们俩放下来!”
苏漠见了这只白鸟,冷静下来,这才觉得背后被那柱子上的绳索刺得疼意十足,赶紧大叫呼救。
那白鸟淡然之极的扫了苏漠一眼,随即细细看了一遍这白雾阵中受缚孩童,打量半晌,见其中并无其他埋伏,才悠然踱着步子,先走到莫涛身旁,赤喙一划,如利刃一般,将那反绑莫涛的绳索划成两截。
那两截黑绳一断,立即化成黑气,显出怨魂之相——依稀似是个婴儿扭曲面容,大口一张,就要反噬莫涛,只是被白鸟展翅一拍,即时重新化成黑灰飞散,未曾显出威能。
救出莫涛后,白鸟先拍了拍莫涛脑袋,直等一旁苏漠大呼小叫半晌,才又懒洋洋的走过去,依样救出了苏漠。
“唉,臭小白!”
苏漠心有不甘的瞪了白鸟一眼,只是知道眼下还要靠它逃之夭夭,便只嘀咕两声,见小白眼光往他扫来,就连忙换上一幅笑脸,对小白叫道:
“小白,这里不是好地方,我们被一个老道捉到这里,也不知要他要干什么——对了,他还问起过前天山上那阵奇光,我和他说了,就听了嘀咕了几句“确是此处”什么的,难不成他是来找你的?那老道士手段诡异得很,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要不然咱们赶紧下山,你也到我家躲两天再说吧!”
白鸟轻鸣一声,摇头中,便显出一层了然的意思,只是不同意苏漠建议。
苏漠见状轻叹一声,知道终究交流不便,不能明白小白究竟想些什么。
“少爷,咱们还是快下山回家吧!”
莫涛见苏漠又与白鸟“交谈”起来,生怕这少爷又起了什么性子,连忙打断道:
“那老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来——还好你当时没自报家门,那老道也不一定知道咱们是岙底村的,赶紧回家和老爷说了这事,还是想想若是那老道追下来,咱们怎么把他糊弄过去才是!”
“也是,既然这样,小白,赶紧带我们回村!”
苏漠闻言点了点,事情的轻重缓疾,他倒也能分清。
如今山上来了邪门老道,再想在这里乱逛,显然属于自己找死。
“唳~~”
白鸟低沉的轻鸣一声,摇了摇头,踌躇了一下,才在苏漠莫涛二人先前被绑的柱子上张口一吐,吐出血色令符,那令符见风就涨,片刻间就化成两个幼童模样。
白鸟展翅一扇,清风一荡,再看上去时,那柱子上竟不知如何又绑上了两个幼童!
白鸟做完这事后,才又回过头来,展翅护住苏漠涛二人,然后张口又吐,吐出一枚黑色铜镜。
铜镜一出,便放出一股阴沉宝光,罩住这一鸟二人,投入茫茫白雾里,转眼消失在这处浑天元气阵的阵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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