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仙长”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才听那马道姑问道:
“你是这五连峰下、岙底村里的孩子?”
苏漠看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一点早在开始讲自己来历时便曾提过,便点了点头,道:
“小子家在岙底村,村东的那片房舍便是,虽是乡村陋居,不过总算还算干净,几位仙长若是不嫌,不若陪小子回家再谈这拜师之事?”
话说至此,一想到自己与莫言两人上山,如今却是自己只身一人带着这些梦寐以求的“仙长”下山,心中不由一痛,呼吸都有些滞住。
“善哉善哉……”
那灵光大师闻言先闭目唱了声佛号,才又对一脸无知的苏漠轻声道:
“小友且静心神——老僧与师兄赶来时,正见着赤月老魔破禁出世后,屠戮凡人,以一杆魔幡收集其魂魄,灵心师兄虽然出手将其惊走,可那一村人口却尽数遭劫,人口牲畜,俱无活者……那村子便在这峰下,依着村头牌坊而看,却正是岙底村!”
苏漠听着前言,心中便自惶惶,待听完这灵光和尚全言,不由一愣,面容扭僵,挤出了个不辨喜悲的脸色,强笑道:
“大师可曾察看真切了,我家在那村东头上,庭院广大,里屋下有一处密室……”
“小友节哀!”
灵光大师叹息一声,伸手一指,只见虚空中如水波荡漾,却是渐显出一面圆镜,其中房舍田屋,一如真景——正是五连峰下岙底村的影象。
那镜面随心而动,似缓实疾,便将整个岙底村的惨状由远及近,由粗至细映了一遍,映至苏大少家中情景时——在灵光和尚有心控制下,不光地面上这一事无论具细,都有显化,更连苏大少平日里知道的不知道几处“秘密”之所也显出——连其中有几处,苏大少自以为只有自己得知的物件,也都分毫不差!
灵光和尚看着苏漠那盯着一片只能略略看出原本大体形状焦土,连着那焦土上偶尔显出一具或两具的残缺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焦尸,眼珠便如死鱼般动也不动,不由摇头道:
“岙底村内,尽成黑灰!无论老幼,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
苏漠语气波澜不惊,只是喃喃重复了一句老和尚的话,便自两眼直楞楞的盯着虚无处。
几位心中不忍的修士刚想劝慰,却见这面容僵硬的少年干净利落,立即翻身倒地。
——干干净净的再次昏厥倒地。
“这少年!”
几人见状哭笑不得,还是那马道姑抢先便要去扶苏漠,口中轻声道:
“这少年心神震荡,又昏厥过去,却是不好强行叫醒,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把他先送至我宗门里好生安……咦?这是怎么回事!”
马道姑又想着先下手的念头,那田姥姥与灵心大师刚想出言反对,却见马道姑刚碰到苏漠身子的手如遭针扎,猛得缩回,面露异色的尖声惊呼。
“嗯?这是……”
苏漠昏睡着的脸上尽是苦通之色,身子无意识的扭曲着,体表却诡异的浮显出一层薄薄的银色光华,那一层光华似微尘、似流水,并非静止,反倒在体外奔腾不息,流转不已,宛若活物一般。
“这是……要筑基?”
“应当没错了,内息圆满,筑道基,转炼气!”
“不过,早先看察时,他不是没修行过什么法门吗?”
“咦,对了,照这样说,再看这筑基的法子,莫不成……”
几人都是修行有成之人,略一细看,便自看出,这苏漠心情激荡之下,气机交感,便要转内息为真气,正式进阶修士,不由都是心中一惊。
便如最先来的灵光和尚、马道姑和田姥姥都曾亲自看察过苏漠身体,知道他未曾修行过什么法门,这才一起扯皮,想着把他拉进自己门派。
其他几人虽未亲自看察,但既然众人中功力最高的三人都略说情况,便自然信了,不曾深究。
如今苏漠却突然便要突破内息凝炼、筑基炼气,由不得他们几个曾看察过苏漠身体情况,却明显走眼了的高人不大感惊异。
惊异之余,几人经九宫山的中年道士一提点,却又都把眼神看向了那位一直未曾说话,直如透明人的星尘海出身、面相忠厚的中年。
那中年人见众人都望向他,不由摸着头呵呵一笑,也不推脱多言,探身去看苏漠,略一感应,不由面露奇色,轻咦道:
“这是哪位师叔这般奇趣,怎么传的是《星尘凝息法》?”
中年人此言一出,其余诸人脸色立变。
“嗯,万幸我身上还有一块星核,虽不十分对症,却也助他一臂之力!”
中年人不看其他人奇差脸色,只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亮银色石头,伸手一拍,便化成一片银色粉尘,伸手打出一道法诀,将那片粉尘结成一枚符咒,印在苏漠丹田上。
那道符咒一落,苏漠本来昏厥中颤抖的身子立即停止,由内散发的那股散乱光华也都平息下来,似乎被束缚住了一般静静流动,甚至渐渐隐于体内,只是苏漠却依然躺在那里,不曾醒来。
中年人起身笑道:
“我出门在外,不曾想到竟会遇见这般事情,是以并未准备筑基诸般事物,眼下虽有星核暂止住了他身子变化,可若是不能三天内送回师门,求取诸般用物,仍旧要损伤根本,于日后修行大有损坏……”
马道姑听了这中年人的话,看着那中年人一脸忠厚笑容,脸上一阵青白变幻,可到头来只是一跺脚,尖声气道:
“好!你们星尘海的手伸得倒是长!”
招呼了几位同宗师兄弟,连同外面屏退诸路打秋风散修的长老,不再多语,直接化剑光遁走。
田姥姥扫了一眼苏漠身上那层未曾消去的银光,顿了顿手上龙头拐,哼道:
“星尘海,嘿,倒是好运气!”
“哪里哪里!”中年人依然满脸忠厚笑容,作揖笑道:
“也不知是哪位师叔收了弟子,传了这门中不盛的《星尘凝息法》,若非此时他机缘巧合,恰在此时筑基,便连我也瞒过去了——不过,若从这孩子功行而言,修行这门功法当有八九年火候,按理说早两年便应当接回山门里,只是不知何故竟担误了,又偏偏他遇着了这事,倒让诸位道友费心了!”
“哼,废话不必多说,既然是你们星尘海定下的弟子,老妇人脸皮虽厚,也不稀罕去夺,你自领他赶紧走了才清净!”
老妪口中说着让那中年人走,行动上却是自己一顿拐杖,化成道乌光自顾走了,不愿再为既成事实多费心思。
其余几人见状,也都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不管是真心假意,无论真赞暗讽,这中年人俱是一脸忠厚笑容,直把众人都送走了,这才回转头来,看着一脸平静昏睡的苏漠,不由叹了口气,自语道:
“唉,古人说热闹不是好看的,果然诚不欺我!我不过是顺路看个热闹,怎么到头来便又多了这么一位小祖宗!”
叹息间,中年人伸手一指,袖中放出一枚色泽幽深的小舟,手上法诀一展,银光闪过,将其铺开至数十丈长,抱着苏漠进入其中,一边操纵飞舟化作流光破空而去,一边摇着头道:
“算了,这般事,也不是我能说得算了,且把这小家伙带回宗门里,到时如何处置,还是看师父他们的意思吧!”
“嗯,对了,这小子到底是哪位师叔留下来的,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修炼那《星尘凝息法》!”
“咦,莫非是哪个师叔春风一度,留下了那个什么,有心相认,又怕被人看破,这才传了这藏神纳形的煅息之法!”
“唉呀,不好不好!如今我看破这旷世秘情,回转山门,日后此情大白于天下,还不被那位师叔恨死!完了完了,我赵远风修行百年,还未来得及踏破玄关,一登仙阙,便要因同门相残,被那位不知名的师叔害死吗?”
“嗯,想来便是如此!”
“唉,所以说,古人说才高于众,非死即残!果然诚不欺我啊,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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