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天下第一楼

2019-04-30 作者: 丞相皮蛋
第0001章 天下第一楼

古都幽州城内,沿运河南下至半里地界,便是声名远扬的祖稷世府。在文人墨客荟萃的繁华街面上,一座别具一格的古楼赫然而立。

木质古楼碧瓦朱甍,雕梁画栋,掩映著九重高堂,门堂飞檐下悬挂一面醒目牌匾,以朱漆题书有“淮南茶楼”四字古籀。

淮南茶楼最引人入胜之处在于天台雅苑,各式古意盎然的景观阁榭亭台交相耸立,气象古朴典雅,美轮美奂。登楼视野开阔,不但能观澜日月星辰,而且整座幽州十里城池风光也可尽收眼底,一览无遗。

祖稷世府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名胜古迹,闻名遐迩;淮南茶楼素有天下第一楼的美名,实至名归。游览祖稷世府而不登淮南茶楼,说出去多半会被人笑话。

作为淮南茶楼现今的主人,在幽州地界,地位可同州牧平起平坐的陆远昭声名显赫。昔年他凭一张口若悬河的利嘴,道尽世间各种离奇,尤其他那令人拍案叫绝的口技,最为让人所津津乐道。

对于陆远昭惊为天人的说书技艺,幽州百姓从不吝溢美之词称赞:“三日不登淮南茶楼听书,恰似丢魂落魄,寝食不悦。”说书能说到让人魂牵梦绕这份上,陆远昭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以至于后来他名动京师,奉诏入朝说书讲奇闻,一堂讲下来便博得喝彩无数,文武百官无不叹服:“陆远昭之后恐再无说书先生。”当朝天子龙颜大悦:“陆卿口技叹为观止,真乃鬼书先生也。”

朝廷为此发布御令,除陆远昭赐名的淮南茶楼门下弟子之外,禁止任何人以谋取钱财为目的,在公共场合说书论古今,违令者当以窃罪论处。窃的自然是指淮南茶楼的名声。

淮南茶楼借一席君无戏言的浩荡恩赐,把说书行门发扬光大,真正做到了冠绝天下。本来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糊口生计,摇身一变,成了一项卷墨气息浓郁的高雅职业。

今日淮南茶楼热闹非凡,不仅是皇帝陛下御赐“鬼书先生”名号的陆远昭百岁寿辰,而且还是他收徒继而隐退的日子。

金乌西坠夜意渐浓,淮南茶楼张灯结彩,熠熠生辉,天台雅苑高朋满座,济济一堂。随著宾客“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客套话恭祝了一番,鬼书先生陆远昭终于从一帘牌坊式屏风后面粉墨登场。

星辰作幕的天台雅苑立时鸦雀无声,陆远昭神采奕奕的游走在戏台上,拱手与人寒暄:“贵客远道而来,淮南茶楼蓬荜生辉。”这才不紧不慢的登上说书台的九级檀木阶梯。

这说书台架在高处,仅是案座一体的太师椅。但凡说书先生,都有登高论古今,高谈阔论评天下的讲究,坐的位置越高,说书造诣的段位自然就越高。

夏柯王朝治下,能登上九级高台的说书先生屈指可数,册封名号的更是绝无仅有,陆远昭无愧于首屈一指,只要他妙口一开,便是金章不绝,宾客无不听得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按照惯例,说书开场之前,门下弟子需当给陆远昭奉茶躬礼。便见有八九位衣装整洁的年轻人神情肃穆,陆续登上说书台,毕恭毕敬的为授业恩师敬茶。

本来庄重的拜师仪式,最终还是发生了意外,一名舞象之年的小伙计拎著古色古香的紫砂印香古盏,小心翼翼的登上说书台,只是不知何故,他突然踩疵了一脚,整个身子倒趴在了阶梯上。

更狼狈的还不止于此,小伙计收拾身子重登说书台,一番手忙脚乱,古盏晃荡,溅出的几滴滚烫水花正巧落到陆远昭的手背上,当时可就把小伙计吓得面如土色。

期颐之龄的陆远昭精神依然矍铄,他面色波澜不惊的言道:“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小伙计眼神闪烁:“无名无姓,愿师父赐名。”

陆远昭面无表情,横眉冷对:“没有老夫赐名,你便没有资格以说书谋生,混账东西,滚下去。”

心有余悸的小伙计刚转身,陆远昭突然从背后猛地踹来一记老脚,可怜那小伙计跟个皮球一般,连壶带人直从说书台上滚了下去,撞得头破血流。

那鲜血看似滚烫,可在小伙计看来实则冷冰异常,他爬起身子,呆呆的站在景观牌坊旁边,不去擦拭血渍,疼得泪花直在眼眶中打转,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迎客。

观此滑稽一幕,台下宾客付于哄堂大笑置之,仅视作说书大餐前的开胃小菜,还不忘趋炎附势赞誉:“淮南茶楼门下一贯教导严苛,将来必出高徒。”

陆远昭不以为意,轻咳一声,言归正传式的将手中纸扇哗啦打开,拍一声止语醒木惊板,捋著山羊胡须,摇头晃脑讲起一篇旷世奇闻。

故事从人魔之间的战争说起,以“血甲人屠城”、“古棺附魂”、“天降浩劫”、“不死疆土”四段扣人心弦的篇章推向高潮。

主人公浴血奋战,斩下魔神的头颅洒血开道,走进漫无边际的鬼魂废墟之地,无数枯骸破土而出,同游荡的怨魂野鬼合二为一,组成庞大的幽冥军团,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喔喔……嚯哧……砰噗……哒噜……咻唰……”

时而沉重,时而幽怨,时而雌雄莫辨,一切阴阳怪气之声,无不被陆远昭的口技模仿得惟妙惟肖,传神至极,现下他所讲的每一句话,俨然都不再是人类语言。

加上戏台上乐师演奏的天外之音烘托渲染,人头攒动的天台雅苑瞬间显得诡异非凡,气氛悄然变得凝重压抑,周围好似弥漫著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台下宾客入戏极深,脑海中不断勾勒著人魔大战的可怕画面,仿佛身临其境,神色跟著故事情节发展推演,时而喜悦,时而悲伤,时而恐惧,浸了一身的冷汗而浑然不知。

如此变化多端的口技,堪称天下一绝,鬼知道陆远昭是从哪里学来的这门绝技。在座宾客情不自禁暴于雷鸣般的掌声,连番叫好:“妙,太妙了,鬼书先生神技……”

就在人声鼎沸之际,半空中忽然划过数道极为刺目的煞白寒光,几个身影当空轻快闪跃而出,踏著天台雅苑宾客们的脑袋而行,如履平地,期间兵器相击铮铮直响。

陆远昭口技演绎声和乐师演奏的玄音戛然而止;头顶被踩疼的听书宾客惊叫不绝;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者抱头鼠窜;有些则不顾仪态躲到了茶几底下。

“何人胆敢在淮南茶楼造次。”

旦见十数名壮汉从隐蔽景观阁楼里跳将出来,争相前去阻拦,跃至半空已拔刀出鞘,势不能让这群争勇斗狠之徒登上戏台,破坏鬼书先生收山典礼。

淮南茶楼号称青衫护院三百余众,都是在幽州地界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夫,可即便这样,他们与腾挪于半空中的几人照面,对方只各出一招,兵器肃杀烁光交织成寒网,十几个壮汉便被打翻,从半空中坠落,撞倒了案座茶几,天台雅苑一片狼藉。

踩踏著人头缠斗的共有四人,其中三人对另一人围追堵截,将之逼进了死角,不得不飞身跳上戏台。护在说书台下的淮南茶楼护院见歹人到来,发一声喊,举刀便砍。

“滚开!”一声冷喝,不善来者其中一名温雅俊逸的刀客挥刀一击,那五名淮南茶楼护院闪避不及,中招之下惨叫一声,跌出丈外口吐鲜血,再也起不来。

戏台上的乐师一哄而散。高坐于说书台上的陆远昭大惊失色,自恃豢养的鹰犬护院武功卓绝,可以一敌十,想不到在这名不速之客面前竟不堪一击,对手功力强盛,不似一般武夫可比。

上得戏台,俊逸刀客的两名同伴便收刀入鞘,迅速撤出战圈,退到戏台两端把守要道,伺立不动,面对台下惊慌失措的宾客而神色不惊,更完全不去理会身后拼死相斗的两人,简直威风凛凛。

与俊逸刀客单打独斗的是一位使剑汉子,样貌贼眉鼠眼十分可憎。两人变招厮杀,双脚只轻轻点地,便是齐身跃上了九级说书台,身形交错,顺势荡身到两侧与说书台齐高的景观牌坊上面,收势对峙一动不动。

刀剑无眼,夹在两人中间的陆远昭吓得胡须抖动,一个趔趄直从高台上滚了下来,同样撞得头破血流。那呆立在底下的小伙计见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稍时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慌忙伸手捂住了嘴。

紧接著,不知是何方向上的两张木案被人踢飞,于数丈高的半空中相撞,发出“砰!”的一声振聋发聩巨响,本就惜命的宾客吓得噤若寒蝉,胆战心惊的向高空处偷视。

忽见得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恰似凭空出现,他头下脚上,双手分别按在两副茶几边角处,犹似仙人之姿从天而降,落地之时旋身挑起一脚,那茶几翻腾数圈,便稳稳的置在了空地上。

粗犷汉子重置杯盏,抱拳高声道:“属下祁丰年,恭请穆小公爷。”

天台雅苑满堂听书的宾客听说来人是“穆小公爷”,便都争相四处张望,只见从楼梯口处走出来一行气势凌人的人马,为首者弱冠之年,锦衣狐裘,剑眉星目望夜空,正是皎如玉树临风前,君子至极,果真是潇洒俊俏美公子。

前呼后拥的年轻人神情淡漠,端坐于扈从祁丰年刚置好的茶几旁边,拇指摩挲著手中一把雕工精美的剑鞘,悠然言道:“听书有赏,若是要走,留下双脚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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